“801”的人似乎很有默契,韓大處長剛走出公安局大門,鄧南晴和詹升榮也走出指揮部出來透氣,試圖讓腦子變得更清醒一點。
大老闆沿着馬路漫無目的往前走,邊走邊打手機。
人家跟女友說情話,同時承擔着警衛任務的方黎明不好意思跟太緊,故意拉開五六米距離。鄧南晴和詹升榮離得更遠,二人邊走邊竊竊私語。
“會議日程拿到了?”
張琳躺在酒店軟綿綿的大牀上,抱着電話懶洋洋地說:“拿到了,明天上午正式開始,3個大會報告,114個邀請報告。其中國外邀請報告52個,國內邀請報告62個。另外有63個口頭報告和112個牆報展講。
組委會考慮的很周到,知道一個會議接着一個會議很枯燥,中間會組織我們去參觀景點,最後還會舉行頒獎晚宴,頒發最佳青年科學家獎、優秀青年科學家獎和最佳牆報獎。活動挺多,會議時間蠻長。”
韓大處長只是一個律師,上法學院是爲了賺錢,從未參加過任何形式的學術研討會,不管在國內還是在美國,竟不無羨慕地笑道:“這麼好!可以參觀景點,可以參加頒獎晚宴,我感覺像是去旅遊。”
張琳坐起身來,吃吃笑道:“國內都這樣,你要是在司法警官學院好好當教授,你一樣有機會參加。”
“你知道的,我是自由職業者,我不喜歡被人組織。”
“說起來其實挺沒意思的,我看了一下簡介,就幾個邀請報告有點意思,那些口頭報告和牆報純屬浪費時間。要不是爲他們幾個研究生,要不是學校非要我來,我纔不會來呢。”
她參加的是一個很高規格的學術研討會,院士擔任大會主席,日本早稻田大學。美國麻省理工大學和瑞士一所大學的教授分別擔任亞洲地區、北美地區、歐洲地區主席。
她帶的幾個研究生有的提交了論文,有的要做口頭報告,有的有牆報。如果能被大會認可,能在會刊上發表。其權威性不比期刊論文差。
想到這些,韓大處長不禁感嘆道:“親愛的,現在知道爲人師表不容易吧?不過有付出就會有回報,等他們幾個將來飛黃騰達了,肯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我可沒想過那麼遠。更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只是不想誤人前途,畢竟他們報考我的研究生,是對我的一種信任。”
張琳頓了頓,接着道:“我現在才知道,祁教授他們經常在天台搞聚餐,原來是爲他們的學生。讓學生多認識一些人,多點人脈,將來的路子會寬一些。”
“那你以後也搞幾次,不能辜負學生對你的信任。”
“我想在家搞。搬家都沒跟人家打個招呼,感覺這樣不太好。而且咱家地方夠大,完全可以在花園裡搞個聚會。”
她有她的社交圈,這個提議韓大處長當然不會拒絕:“你跟我想一塊兒去了,搞個聚會,請一下人才公寓的老鄰居,熱鬧熱鬧。”
“我怕你嫌煩。”
“怎麼可能呢,就這麼定了,等你參加完研討會就發請柬,你沒時間我去幫你請。”
爲了自己他居然願意跟那麼多人打交道。並且同意把人請到家裡,張琳心裡甜滋滋的。太晚了,聊了一會兒,又說了幾句肉麻話。韓大處長才意猶未盡掛斷電話,轉身準備往回走。
鄧南晴笑吟吟的迎上來,指着前面不遠處的夜市大排檔問:“處長,您肚子餓不餓?”
“你們餓不餓?”
“我們有點。”
“我在節食,不能多吃,但可以陪你們喝點飲料。”
“好的。我請客。”
縣城晚上本來就沒什麼人,加之天氣比較冷,不是人們喜歡出來納涼的夏天,大排檔顯得很冷清,只有幾個出租車司機坐在一起聊天。鄧南晴和詹升榮隨便點了幾個菜,坐到最邊上的一桌向他彙報情況。
“案子查到這份上,可以說基本上沒我們什麼事了。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沒同意魯局現在就上網通緝,建議他先派人去閩省採集嫌疑人父母的DNA樣本進行比對,如果父系y染色體或母系線粒體追蹤比對沒問題,那才能最終確定陳文傑是兇手。”
考慮的很全面,韓大處長滿意的點點頭。
複查科沒什麼事,不等於行動科沒事,方黎明忍不住說道:“處長,借調的五名幹警雖然在進行體能訓練,但追捕一個嫌犯還是沒問題的。再說我雖然沒什麼經驗,但胡科長經驗豐富,行動科完全可以執行這個任務。”
“方科長,我知道你求戰心切,但現在不知道嫌犯下落,由你們行動科執行跟由雲山縣局執行沒什麼區別。”
韓均笑了笑,隨即轉身問:“鄧南晴,你感覺嫌犯會躲在什麼地方?”
“最有可能在SH,可SH對外來人員管理很嚴,三年時間不可能沒留下蛛絲馬跡。有可能在老家,可是三年內從來沒跟家裡聯繫過,這個真不好猜。”
“詹升榮,你怎麼看?”
詹升榮沉思了片刻,同樣搖頭道:“一點線索沒有,我猜不出來。”
韓均喝了一下口飲料,又問道:“方科長,你猜猜。”
偵查人員都猜不出來,我一個專門負責抓捕的能猜出什麼,方黎明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道:“我感覺嫌犯就在附近,他作完案後沒走,所以沒搜捕到他,沒查到他有購買車票、住旅館或去網吧上網的記錄。”
鄧南晴搖頭道:“方科長,您這個推測有道理,但可能性不大。因爲案發後,雲山縣局對外來人員進行了一次很細緻的梳理,在那次大排查中,抓獲二十幾個涉嫌各種刑事犯罪的人員,其中包括一個網上通緝的嫌犯。他要是在雲山,肯定早被發現了。”
“他可能用假-身份證,或者用別人的身份證,先在雲山找份工作。然後作案,作完案之後回工廠上班,至於身上的傷,可以找很多種理由矇混過去。”
沒想到高手四肢發達。大腦卻一點不簡單,想象力如此豐富。可惜他不熟悉案情,不懂刑事偵查。
不出韓大處長所料,鄧南晴又搖頭道:“方科長,您這一假設是建立在有預謀作案基礎上的。可無論從嫌犯離開SH工廠的時間,還是從作案手法上看,這都是一起激情殺人,並非有預謀的作案。”
方黎明緊鎖着眉頭,若有所思地說:“我認爲現在要做的不猜他躲在哪兒,而是他怎麼避開大排查和大搜捕的,只要搞清楚這一點,那就能查清他的下落。”
一上午沒白跑,韓均暗讚了一個,看着鄧南晴和詹升榮似笑非笑地問:“你們就沒想過其它可能。比如嫌犯早死了!”
鄧南晴醍醐灌頂般地反應過來,頓時驚呼道:“大搜捕是從東、南、西三個方向一點點縮小包圍圈的。他完全有可能被逼到江邊,不是所有人水性都那麼好,所以沿江各市縣公安局每年都會遇到幾具甚至十幾具浮屍。”
詹升榮更是掏出手機道:“從這兒到入海口幾百公里,航道那麼繁忙,只要是溺亡,被發現的可能性很高。齊科長是這方面專家,他那兒有第一手資料,大概時間又能確定,應該不難查。”
韓均指了指他手機。微笑着催促道:“給他打電話,他這會應該在指揮部值班。”
“是。”
“801”積案複查科絕對可以稱之爲全省無名屍資料最多最全面的單位,建立的數據庫囊括交通事故在內的所有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屍體資料,並且在不斷完善中。
四科幹警在一線清查29年前的積案。齊兆友作爲四科科長必須坐鎮指揮中心。一接到詹升榮電話,就確定大概時間、大概地區上網搜索。
十分鐘不到,他的電話打來了,詹升榮摁下揚聲器,當着處長和方科長面急切地問:“齊科長,有沒有疑似的?”
齊兆友在電話裡爽朗地大笑道:“小詹。你們三科運氣比我們四科更好。我基本上可以確定長熟市於2010年8月26日在江邊發現的一具無名屍,就是你們要找的陳文傑。”
詹升榮欣喜若狂地問:“真的?”
“我是做什麼的,雖然照片上的屍體已高度腐敗,但臉部特徵不會變。另外資料顯示死者左臂有劃傷,長熟市公安局爲確定其死因,對其進行過解剖,結果發現爲溺亡,於是在當地報紙上發了一個認屍公告,刑偵部門沒立案調查。”
他是“閱屍無數”的專家,他說是基本上八九不離十,更何況那具無名屍手臂上有劃傷。
推測得到證實,韓均很高興,湊過頭去笑問道:“齊科長,屍體有沒有火化?”
“處長也在。”
“嗯,在聽呢。”
齊兆友把網頁拉到下面,彙報道:“三個月沒人認屍,長熟市公安局就讓殯儀館火化了。不過火化前提取了DNA樣本,在他們刑技中心的生物物證庫,隨時可以比對。”
韓均輕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火化就火化了吧,反正現在又不興鞭屍。”
掛斷電話,鄧南晴急切地問:“處長,是今天跟魯局通報這個消息,還是明天一早再通報?”
韓均權衡了一番,輕描淡寫地來了句:“一個月後再通報。”
鄧南晴糊塗了,一臉疑惑地問:“爲什麼?”
詹升榮豈能不知道韓大處長的良苦用心,低聲解釋道:“小鄧,我們公安部門不僅要破案,同時要給公衆尤其被害人親屬一個交代。現在兇手死了,並且屍骨無存,如果不上網追逃做一些前期工作,哪怕證據再確鑿,被害人親屬都會以爲我們抓不到兇手,破不了案,把罪名往死人頭上扣。”
韓均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說:“至於雲山縣局,反正他們要派人去閩省提取陳文傑父母的DNA樣本,順便調查一下,浪費不了多少資源。”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一早,讓他們派輛車送一下。回去之後讓雲山縣局和長熟市局各提取一點DNA樣本送到省廳刑偵局刑事技術中心,比對一下確保萬無一失,至少讓我們自己心裡有個數。”
方黎明不知道韓大處長與雲山縣局的淵源,不知道他這麼做完全是爲雲山縣局考慮,暗想“801”辦案風格真與其他公安部門不一樣,明明已經破了案卻藏着掖着,不像人家在第一時間給領導報喜。(。)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