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南淮分局會議室裡煙霧繚繞,氣氛格外凝重。
這已經是“7.18專案組”成立以來,市局古副局長和市局刑偵局吳副局長第六次來了解偵破進展。古局雖然什麼沒說,像是隻帶了眼睛和耳朵,但包括分局項局長在內的所有幹警心裡都明白,這是無聲的“限期破案”。
“百日會戰”進入攻堅階段,全市今年的現發命案就剩這一起沒破,能不能達到現發命案破獲率100%,全看南淮分局爭不爭氣。真要是拖了全市的後腿,上上下下誰日子都不會好過。
具體偵破工作是由刑偵大隊副大隊長鬍政才負責的,他最瞭解情況,自然要由他給市局領導彙報。
“前天下午三點,‘八零幺’提供一條線索,並把嫌疑人移交給了我們專案組。經訊問和調查發現,該嫌疑人品質惡劣,在掛靠東安駕校擔任駕駛人培訓教練期間,變着法索取學員財物,並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調戲甚至強-奸漂亮女學員。
現已查實,嫌疑人於今年8月16日晚上9時許,將師範大學大二女學生陳某灌醉,帶至東方賓館306房間與其發生性-關係。由於同期報名學駕駛的學員中有三個同學,陳某擔心報警後會影響到其在學校聲譽,選擇了忍氣吞聲。”
命案沒破,倒摟草打兔子破獲一起強-奸案。古副局長真不知道該批評他們,還是該表揚他們,微微點了下頭。示意他接着說。
胡政才偷看了他一眼,接着彙報道:“嫌疑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並承認被害人孫有碧在學車期間刻意刁難過,遲遲不安排被害人去駕考中心考試,多次打電話約被害人晚上出來練車,試圖與其發生性-關係。
幾次試探之後,被害人孫有碧發現他的真面目。斷然拒絕其非分要求,聲稱如果再不安排她去考試。就向駕校投訴並要求返還其培訓費用。嫌疑人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只能安排其考試,培訓結束後雙方再沒聯繫過。”
項局長生怕有所遺漏,低聲問道:“查實了嗎?”
“查實了。他的電話記錄和被害人的電話均顯示沒再聯繫,並且我們可以確認,案發前後三天,他一直在駕考中心送學員考試。白天在考場,晚上住在考場附近的小旅館,有不在場證明,而且能證明的人很多。”
又空歡喜了一場,項局長憂心忡忡。
該檢討的時候就要檢討,胡政才一臉凝重地說:“雖然已排除李孝成殺害孫有碧的嫌疑。但這麼重要的情況在偵查中居然沒發現,工作不夠認真,排查不夠細緻。我們要作檢討。”
就剩一個多月了,現在可不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時候。
古副局長暗歎了一口氣,側身問:“八零幺現在在做什麼,他們有沒有其它發現?”
吳卓羲磕了磕菸灰,低聲彙報道:“韓處長感覺之前的調查方向有問題,及時調整部署。正在深挖被害人的社會關係,只要她在江城有可能接觸過的人。都在‘八零幺’調查範圍之內。
夏科長、老齊、生薑,包括今天上午剛從東州回來王思強,全撲在這個案子上。
連韓處長本人都以被害人曾包-養過的小白臉的身份,跟被害人帶過的兩個小姐一起逛商場、吃大排檔,從君豪ktv到被害人租住的小區,來來回回一遍一遍走,試圖順着被害人在江城生活的軌跡尋找線索。”
人家在做什麼,專案組又在做什麼?
一想到這些,項局長心裡很不是滋味兒,緊鎖着眉頭問:“政才同志,這些工作我們做過沒有?”
“做過,但沒韓處長這麼細。”
吳卓羲不想他苛責專案組,幫着解釋道:“項局,‘八零幺’的偵破思路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是把案子當成積案在查。他們的判斷和設想,全部基於專案組的前期工作之上。比如sz查過,沒查出眉目,他們就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被害人在sz的社會關係上。
又比如被害人在君豪ktv接觸過的那些人,既然已經被一一排除了,那他們就不會再做無用功,而是想我們沒想到的,做我們沒做過的。換言之,專案組的前期工作非常有意義,可以讓他們在清查中少走許多彎路,事實上這也是他們破案速度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沒這麼容易。
古副局長沉思了片刻,好奇地問道:“卓羲,他們去東州清查的什麼案子,有沒有清查出眉目?”
“一起是去年的‘3.06案’,一起是28年前的陳年舊案。‘3.06案’死亡兩人,影響極爲惡劣,省廳非常重視。爲配合他們清查,江廳長親自趕赴東州坐鎮,24小時告破,跟海東那個案子一樣,生薑指揮偵破的。”
“東州3.06案”項局長聽說過,當時連“803”的公安部特聘刑偵專家都請了,卻沒能查出任何眉目,他感覺很不可思議,一臉驚詫地問:“這麼快?”
老齊在“八零幺”,差點成爲下屬的生薑在“八零幺”,跟他們老大的關係又一直不錯,吳卓羲對這些情況非常清楚,一臉敬佩地介紹道:“剛纔跟大家說過,他們的偵破思路跟我們不一樣,當時的現場勘查結果誤導了專案組,省市區三級辦案人員幾乎都判定爲財殺,並以財殺方向展開偵查。
此路不通,‘八零幺’當然不會再走。
他們從案卷中發現到一些蛛絲馬跡,案發當夜11點至案發時,經過案發路段的共有一百多人,單獨經過的44人,單獨經過的女性17人,其中至少5人看上去比其中一個被害人有錢。如果是財殺,如果真像專案組判定的那樣兇手潛藏在橋邊搶劫,那爲什麼不挑更有錢的下手?”
看着衆人若有所思的樣子,吳卓羲如數家珍地說道:“值得一提是,陳江分局幹警抵達案發現場時,其中一個被害人尚有呼吸,設卡布控、圍追堵截速度非常快,並且警力充沛,可以說兇手應該插翅難飛,可是佈下天羅地網後居然沒抓到兇手,連嫌疑人都沒能鎖定到幾個。
‘八零幺’基於這兩點大膽判定,兇手作完案之後並沒有逃逸,兇手應該住在案發現場附近,否則無法解釋專案組在大範圍提取的監控記錄中爲什麼一無所獲,再就是兇手有可能認識其中一個被害人。
他們相信是偶發性作案,同時認爲偶然中應該有其必然,就這麼制定了一套清查方案,把案發前三個月曾去過卡樂迪ktv的所有客人全部排查一遍,有不在場證明的排除,沒不在場證明的取樣比對。
江廳長幫他們頂着方方面面壓力,從身家幾十億的臺商和新加坡客商,到曾去ktv消費過的公職人員,一個沒漏洞。搞了24小時,果然比對出來了,兇手就專案組眼皮底下,並且根本不是財殺。”
項局長疑惑地問:“那個兇手爲什麼要先後殺兩個人,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強-奸未遂,殺人滅口。”
吳卓羲點上根香菸,耐心地解釋道:“兇手是本省張寧縣人,在陳江開了一家物流公司,有三輛大貨車,大件自己送,小件配載,並幫周圍企業提供貨到收款服務,生意做得比較大,事業算比較成功。
我們都清楚開託運站的是些什麼人,性子比較野,很多有前科。他沒前科,但作案那晚跟手下一個開長途送貨回來的司機喝了好多酒,酒後亂性,精蟲上腦,睡不着想出去找女人。那個司機相對清醒,怕他開車出事,就把轎車鑰匙搶下來了,然後不勝酒力,獨立回去睡覺。
他一個人在外面亂轉,正好碰上剛從ktv下班的女被害人,正好又認識,就不管人家是服務生還是可以出臺的小姐,要跟被害人發生性關係,後面發生的一切跟專案組推測的差不多,酒多了,膽子大了,怕另一個被害人報警,就痛下殺手。
把另一個被害人推到河裡時,他稍微清醒了一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忙僞裝現場,搞得像財殺,直接誤導了之後的偵查。
回到物流公司睡了一覺,第二天睜開眼睛才徹底清醒,越想越害怕,就借幫客戶收款的機會跟大貨出去躲了半個月。在電話裡得知公安機關好像沒懷疑到他,又大膽地回去了,畢竟事業在陳江,老婆孩子也在陳江,直到被生薑排查出來想再次潛逃,被監視他的三個協警果斷控制住。”
像這樣的清查要下多大決心,想到齊兆友剛接手“7.18案”時也搞過一次,項局長不禁嘆道:“膽子大,手段狠,速度快,難怪被稱之爲‘八零幺’,難怪廳領導這麼器重。換作我們,就算借我們十個膽,我們也不敢這麼幹啊。”
這未嘗不是一個激勵的機會,古副局長“嘭”一聲猛拍了下桌子,斬釘截鐵地說:“同志們,十個膽不夠,我借你們十五個,二十個!在這裡我代表局黨委表個態,只要能把案子破了,借你們一百個膽都行!”
情況不一樣,現在不是膽不膽的問題,是線索幾乎全斷了,根本無從查起。
儘管如此,項局長依然咬了咬牙,驀地起身道:“請古局放心,請局黨委放心,從現在開始,我親自組織指揮,想方設法在一個半月內偵破,絕不拖全市的後腿。逾期未破,我自請處分,請局黨委撤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