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兩圈,韓均決定堅持跑完,邊跑邊說道:“齊科長,我認爲希望不能全寄託在那個紋身上。除了公安和民政部門之外,現在有很多認屍和尋人的公益網站。夏科長是這方面專家,她會想方設法幫你調查被害人身份。”
作爲一個情報信息研判專家,夏莫青可不會只扮演“政委”和“大管家”的角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彙報道:“處長,這些工作我已經在做了。考慮到人手不夠,昨晚休息前跟海東縣局協調過,從今天開始網監大隊和情報對策中隊將全力配合我們調查。”
“王思強那邊也兼顧下,摸排工作量很大。”
“放心吧,我會協助的。”
姜怡發完照片追了上來,跑得香汗淋漓,韓均饒有興趣地問道:“生薑,你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發現?”
省廳掛牌督辦,刑偵局楊副局長坐鎮指導偵破了三個多月,專案組查了一年多,也沒能查出眉目,跟專案組人員討論了兩個小時能有什麼發現?
姜怡暗歎了一口氣,苦着臉說:“師傅,我感覺‘6.26’專案組把能做的全做了,排查堪稱海量,光是走訪小區,排查民警就走訪了1000多戶。所有親戚朋友、保姆、水電工、清潔工、房屋補漏工、花壇清理工……只要一年來出入過的,幾乎一個不漏,前前後後排查了3000多人。”
沒有新的有價值的線索發現,被害人家的上萬份懸賞公告也是石沉大海,這個案子同樣不好查。
韓均沉思了片刻,回頭問:“那個腳印呢?”
“查了,是國內一個知名品牌的旅遊鞋,總部在閩省,總經銷地在HZ。在現場留下鞋印的這一批次鞋子,發往包括我們江省在內的十幾個省市,銷量非常大,根本無從查起。”
“除腳印之外,案發現場一點物證都沒采集到?”
“不是沒采集到,而是太多。被害人是大老闆,家裡人來人往,毛髮之類的DNA樣本、纖維之類的物證和指紋採集了幾百個,在沒有圈定大概調查範圍,沒有鎖定嫌疑人的情況下,根本無從查起。”
姜怡喝了一口水,又補充道:“賓館酒店也排查過,案發前後只要有住宿登記的外來人口,專案組一個沒漏掉,同樣一無所獲。”
這纔是海東縣局最關心的案子,她這麼年輕,“6.26案”專案組成員肯定不服她這個丫頭片子,壓力肯定很大,韓均慢聲細語地安慰道:“生薑,先別急,新的調查方向等我看完屍體和現場再說。快七點半了,跑完這一圈就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師傅辦了幾個案子,姜怡也養成了破案前看屍體和勘察現場的習慣,脫口而出道:“我跟您一起去,不親眼看一下心裡沒底。”
正說着,刑偵局楊副局長、市局邱副局長和海東縣公安局劉局長從招待所大廳走了過來。韓均示意她們先上樓洗澡換衣服,然後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
劉局長兩眼通紅,看上去這一夜肯定沒睡好。
他很急,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地說道:“韓處長,我連夜研究了一下12年前那起姦殺案的材料,感覺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應該查查,不能讓它變成懸案。”
生薑壓力大。
死亡兩人,影響惡劣的命案沒破,他們壓力更大。
如果能把12年前那起命案破了,雖然不能稱之爲“翻身仗”,雖然同樣要承受被害人王一平家屬的壓力,但多多少少能挽回點面子,能給上上下下一個交代,至少可以證明海東縣公安局不會放棄偵破,要不絕不會翻12年前的舊案。
何況昨晚不僅用大膽的假設吊了他們胃口,甚至用一句“之前沒查到,之後沒去查”刺激了一下,韓均並沒有因爲劉局長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感到意外,解開毛巾道:“既然劉局有這個決心,那我建議撤銷王思強同志的清查組,由縣局成立專案組。”
邱副局長當然知道他這是給縣局機會,不失時機地說:“韓處長,由你們‘八零幺’清查,還是由海東縣局偵查都好說,關鍵是怎麼查?劉局不但研究了一夜案卷,並且命令淩河鎮派出所同志連夜去被害人下葬的地方轉了一圈,發現那地方很偏僻,在一條小河邊,鎮裡又正好在墓地不遠的地方搞水利灌溉工程。
我們商量了一下,認爲暫時不要通知被害人家屬,不做被害人家屬工作。以施工名義把那一片圈起來,周圍全擋上,秘密開館驗屍,尋找線索和證據,以免打草驚蛇,以免兇手脫逃。”
找到線索和證據就查,找不到就重新安葬,把現場僞裝好,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不驚動被害人家屬,不勾起人家痛苦的回憶,不給自己找麻煩,對市縣兩級公安局而言這確實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案。
花季女孩已變成了森森白骨,找到證據和線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偵破這個案子,想把兇手繩之以法只能靠“唬”。在此之前必須先搞清楚兇手是誰,先鎖定他,然後才能跟他打一場全方位的心理戰,把他逼出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開棺驗屍看到被害人遺骨纔是當務之急,韓均權衡一番,答應道:“我沒意見,不過速度最好能快一點。”
劉局長回頭看了一眼,湊到他耳邊低語道:“韓處長,我已經安排好了,人員全是從其他幾個派出所、刑警大隊和技術中隊抽調的,這會兒正在施工,就等你和齊科長過去驗屍。”
“殯儀館在哪個方向?”
“正好順路,速度快的話,上午就能搞完。”
“行,三位稍等一下,我上樓洗澡換衣服。”
“穿這身去現場不太合適,我也上去換身衣服。”
省廳刑偵局楊副局長並肩跟了上來,剛走出幾步,他突然說道:“韓處長,以前我總感覺‘一心二用’這個詞太誇張,人腦又不是電腦,怎麼可能一心二用?現在算見識了,你不僅真能一心二用,甚至是一心三用。”
韓均忍不住打趣道:“楊局,您這是在說我精神分裂?”
楊忠旺搖頭笑道:“什麼精神分裂,我是真佩服。”
“難道您沒幾起案子同時辦過?”
“辦過,而且經常,但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不像你這樣把時間壓縮得這麼緊,必須一心三用。”
韓均扶着樓梯,不無得意地笑道:“楊局,坦率地說幾起命案同時偵破我也是頭一次,但同時代理幾起甚至十幾起案子就多了去了。在紐約時我曾經創下一天上五次庭的記錄,先去地方法庭保釋我的客戶,再去聯邦法院參加聆訊,再去移民法庭跟移民法官磨嘴皮子,然後去交通法庭幫我的客戶陳情,最後去稅務法庭幫另一個客戶解決麻煩。”
楊忠旺將信將疑地問:“忙得過來嗎?”
“這不算忙,就是路上有點趕。”
韓均笑了笑,接着道:“您或許有所耳聞,我曾幹過幾天蒙哥馬利地方檢察官。由於是兼職,一個星期的工作必須要在一天內幹完,我的最高記錄是從早上八點起訴到深夜十一點。案卷材料是用超市裡那種購物車裝的,堆得高高的拉去兩車,被告和辯方律師走馬燈似地換了一撥又撥,差點把法官累成腦溢血。”
他真沒開玩笑,不過起訴的通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
很多被告連律師都不請,上庭就認罪,沒有陪審團,沒有脣槍舌戰,只有法官大人兼“老丈人”吹鬍子瞪眼挑他刺兒。但話又說回來,同時偵辦三起命案對他這種曾努力打拼過的人而言實在算不上什麼。
上午要去看三具屍體和一具骸骨,其中那具無名女屍已高度腐爛,韓均不想搞一身屍臭,姜怡更不想,大型警務指揮車終於派上用場,坐它去可以換衣服,可以沖淋浴。
同時要爲三起命案提供情報對策支持,要及時向組長通報消息,尤其王思強那邊的摸排結果,車上通信設備先進,可以遙控指揮海東縣局網監大隊和海東縣局刑警大隊情報對策中隊,夏莫青乾脆把電腦再次搬到車上,準備就在車上移動辦公。
“鎮廳之寶”,彭廳長都沒怎麼坐過!
它好不容易來一次海東,機會千載難逢,刑偵局楊副局長、市局邱副局長、縣局劉局長自然不會錯過,安排一個便衣民警坐副駕駛給省廳司機老聶指路,也上車開起洋葷來。
7點56分,沃爾沃載着包括韓均在內的三位三級警監、一位一級警督、一位三級警督(齊科長)、一位一級警司(夏莫青)、一位三級警司(姜怡)以及一隻編制外的假警犬,沒有警車開道,像很普通的一輛超大廂式拖車一樣,很低調的緩緩駛出了人武部招待所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