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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望到那把冰雪劍時,所有的話,再也道不出口。

冰雪劍,竟然是冰雪劍?

那麼雪千魅這一次是無救了?

顏瞳的手顫了起來,抱着雪千魅更緊了。服過屍香魔芋的身體,只要被冰雪劍射穿心臟,那麼藥石無效,就算是神仙也難救。

她,其實並不想殺雪千魅啊。

一滴淚,就這麼無聲地滑落……

“我沒事……瞳兒,你果然是真乎我的,能死在你的懷裡,我很開心。”雪千魅笑了,在顏瞳懷裡的他,笑得如此澈然,如天上最潔白的雲朵綻放在他妖魅的臉上,這一剎那,那一張絕美妖魅的臉也就得純然起來,如最乾淨的藍天。

這一變故只在一瞬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人人都望着雪千魅跟顏瞳,一臉震驚……

南宮璃月摟着纖纖,頓在半空,目光冰冷一片。對於雪千魅,他永遠都無法放下戒心,雖然剛纔的冰雪劍真的刺穿了他,可是他還是無法相信雪千魅會就此死去。

就像數年前,雪千魅明明已經死,可最後他不也還活地來了嗎?

所以此時,他不得不防。

纖纖望着受重傷的雪千魅,擰眉不解。

剛纔的雪千魅明明察覺到了劍氣,他要躲開的話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他爲什麼不躲?

好像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難道他真的故意想要一死?

她將目光落於顏瞳身上,發現自己的生母,此時竟然一臉的悲絕神色。

心,不由得重重一嘆。

既然相愛,何必又弄出這麼多是是非非呢?

她的生母顏瞳,明明是深愛着雪千魅的,爲什麼她要讓雪千魅如此絕望呢?

唉,情啊……

顏瞳樓着雪千魅,清冷的神色一片悲痛,她如雪般的長髮瀉了一地,與雪千魅墨黑的長髮交錯在一起,冷風中,空自纏繞。

片片雪花,遙遙飄落。

白色,黑色,兩抹絕然相反的色彩凝成了一副悽絕的畫,美得令人嘆息。

雪千魅在她的懷中,輕微地顫着,修長的瑩澤的手指,緊緊握着顏童的銀髮,嘴角淡淡地勾起笑意,他輕盈地撫着,動作是如此溫柔,像是呵護至寶一般,然而他的眸底,卻有揮之不去的悲絕。

“瞳兒,若我知道你心裡有我,當初我便不會親生弒師了,瞳兒,你之所以不接受我,是因爲心懷愧疚吧。瞳兒,你還恨我嗎

顏瞳雙目悲痛,淚垂了一地。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手中的力道將雪千魅抱得更緊了。“阿魅,我一直不曾恨過你。只是當年碧華的死,你做得太過份,我無法釋懷,無法原涼自己,若不是我,碧華又豈會因你而死,這一切,都怪我。”

雪千魅輕然一笑,那一笑,如同孩童最純真的笑顏,雪花落在他美豔的臉上,盡是不化,一朵朵似是開在了臉上,美得令人悲嘆。“瞳兒,你真當我不恨我嗎?”

這一句話,他逃避了多年,本以爲問出口會很難,然而此時他才知道,原本一切都只需一嚅動雙脣那麼簡單,早知如此,這多年來他就不會過得如此絕望了。

這麼多年來,他日日與心魔糾鬥,無一天能安然入睡過,所以他無窮無盡地殺人,唯有血液沾滿雙手的那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活着,不再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顏瞳重重點頭,聲音痛楚。“阿魅,我不恨你,這些年來,我從未怨過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雪千魅再度笑了,隨着他的動作,一口鮮血咳了出來。“瞳兒,我愛你……”

顏瞳更加摟緊了他,晶瑩的淚,順着雪白的臉,蜿蜒而下,濺在雪千魅的紅脣之上……

雪千魅勾動着脣角,償到了那滴淚的味道,帶着他的鮮血,淡淡的腥甜,淡淡的冰涼,淡淡的苦澀,自心底蔓延開。

而他,喜歡這樣的味道。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上顏瞳的臉,微顫冰涼的手指,似是要勾勒出顏瞳的輪廊,他的動作是如此的輕緩,如此的不捨。

他輕聲道:“瞳兒,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的心裡是否有過我的存在?若沒有師傅,你能接受我嗎?”雪千魅問得很小心翼翼,他的目光亦是帶着深深的期待,濃濃的緊張……

顏瞳的身體一震,目光是無盡的悲絕。她顫聲說道:“阿魅,我的心裡一直有你,你與碧華會永遠存在我心中。”

雪千魅終是得到了答案,淡淡的失望攏上心頭。他知道,顏瞳永遠都不可能愛上他,永遠……

心,是撕裂般的痛。然而臉上,他卻淡淡地笑了。“瞳兒,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瞳兒,不要忘了我,好嗎?”

顏瞳隱忍的淚水再度滑落,她伸出纖長的手,細細地撫上雪千魅的臉,如同當年一般,溫聲道:“阿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永遠……”

這一幕,讓場中所有熱血男兒都忍不住落淚,一黑一白的兩抹身影,是如此的悲絕,讓人見了,都忍不住落淚。

南宮璃月雙目平靜地望着這一幕,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對於雪千魅,他是又懼又恨,但是此時見到他如此悽絕情深的畫面,讓人徒生一股心酸,所有的恨意,此刻竟凝不起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也許雪千魅纔是最可憐的人。

纖纖靜靜地望着他們,心底被他們的悲傷帶出濃濃的悵惘,似什麼哽在心間,酸酸的,澀澀的……

雪千魅活得如此變態,也許一切都緣於他對顏瞳瘋狂的愛吧。因愛而癡,因癡成恨,而這股恨,他轉而發泄到天下人身上,對於顏瞳這樣的人兒,他依然恨不起來。

墨非凡神色冰冷地望着這一切,目光深沉難懂,他的眸光,略有凝思地望向纖纖與南宮璃月,隱有寒光快速閃過。

最後,他別開眼眸,靜靜地站於墨羽軍跟前,冰冷道;“墨羽軍聽令,全軍返回酈城。”

墨羽軍所有人都不明白爲什麼墨非凡要突然離去,但是軍令如山,他們只有遵從。“是。”

墨非凡的大軍悄然地退去,在離去前,他再度望了纖纖一眼,目光堅定,這才轉身離去。

南宮璃月聽到聲響,不由得朝墨非凡離去的大軍望去。

他的雙目隱有疑惑,若有所思。

鳳兮這時也朝墨非凡離去的方向望去,她也疑惑,墨非凡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醉生夢死裡救她的,究竟是替身柳斂,還是墨非凡?

兩人相互交錯目光,隨後再轉開,望向雪千魅與顏瞳。

雪千魅咳了一聲,大量的血液從他口中涌出,他的臉,再也不復以往的妖魅,此時的他,是如此的純然,那一張臉,如同一塊未經雕琢的白玉,在一片雪花的映照中,泛着透明般的白。

“瞳兒……”

他緊緊地握着顏瞳的衣衫,那一狹長的眼眸,不再空洞,此時的眸光澈淨明亮,那一雙眼睛,竟是所有人見過最乾淨的一雙眼睛。

顏瞳望着雪千魅如此澄鎏明亮的雙眼,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歲月,那時候的雪千魅,便是如此乾淨純澈。都是因爲她,他纔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顏瞳的淚珠,無聲砸落,她將他緊緊地擁在懷裡,只感到一片悲涼。“阿魅,不要再說話,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顏瞳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像是在哄他入夢的呢喃。

雪千魅淡淡一笑,笑容裡漾着釋懷。他微顫着說道:“瞳兒,我知道這次睡了,恐怕就很難醒過來了,瞳兒,能讓我跟她說幾句話嗎?”

雪千魅口中的她,自是指的纖纖。

此時此刻,他什麼都明白了。

顏瞳安靜了片刻,最後重重點頭。

她回過頭,對着纖纖說道:“纖纖,他,是你的父親,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你是我孃親吧,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我生父了,娘,我現在就過去。”纖纖對着顏童淡聲道,語畢,她邁步朝雪千魅走了過去。

顏瞳聽到纖纖這麼說,淚,落得更兇了。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啊……

然而,纖纖纔剛走了幾步,便被南宮璃月拉住。

纖纖回過頭,對着南宮璃月展露一個放心的笑,示意他不要如此緊張,她會沒事的。

南宮璃月也知道自己疑心太重,但是他對纖纖的愛已深刻入骨,若是她有什麼不測,他難以原諒自己,對於雪千魅,他當真做不到放心。

最後,南宮璃月糾結許久,還是放開了纖纖的手。他淡淡道:“你要小心。”

纖纖爛然一笑,“放心,會沒事的。”說完,便轉頭走了過去。

纖纖走了過去,輕輕地摟着雪千魅的肩,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她只有保持沉默。

雪千魅的目光,一直靜靜地望着纖纖的臉,許久,他恍惚出聲:“纖纖,其實在我看到你這張臉的第一時刻,我便猜到你極有可能是瞳兒的女兒,但我卻萬萬沒有想到,你會是我的女兒,我從來不敢去想,瞳兒會爲我生下孩子……”

雪千魅的聲音很輕,眼神飄忽,好似在回憶着往事。

纖纖望着陷入回憶,喃喃自語的軒轅魅,不接該如何接口,她只是靜靜地望着他,並不曾說話,靜聽他的傾訴。

雪千魅也許真的壓抑太多年了,所以纔會這般瘋狂,這般變態,他對顏瞳的愛,讓他失了自我,迷失了人性,如今將死,他也許只想找個人說出心中的痛,一直壓抑的苦……

雪千魅只頓了一下,又再度輕緩出聲。“纖纖,小心墨非凡,他……”

雪千魅的話還未說完,一口氣卡在咽喉裡,隨後,他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直到雙手垂在地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將近大結局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