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0 你確定你說的是不?
更不用說霍利菲爾德,十分眼熱,連帶着周圍所有人複雜的目光,都投向了於果,這個時候,他們也都覺得,於果再怎麼傲氣,此刻也該知足了,現在低頭認大哥,也沒什麼可丟份兒的了,這是劉備請諸葛亮,曹操請關公的待遇,還能奢求什麼?
畢哥意味深長地看着於果,再次問道:“怎麼樣?咱們這裡不是官場,不整那些虛的,給個痛快的答覆吧。”
於果正視畢哥的目光,微笑了一下,說:“不。”
這話一出,全場的驚異達到了最高峰,從此之後,要是再有什麼驚人的事情,大家也不會有更多的驚訝了。
畢哥誤以爲自己聽錯了,他確實很難想象,還有人能拒絕他開出的這一價碼。要知道,他還真不完全是因爲要在號子裡歸攏新人,而是的確欣賞於果的戰鬥力,這麼多年來,能隨便動兩下,打着玩兒一樣就幹倒了兩個壯年漢子,也確實非常罕見。
霍利菲爾德也以爲自己聽錯了,豎起耳朵,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要知道,論勢力論名聲,畢宇航在黑道上要強於自己的大哥李闖。尤其是大哥李闖的老闆仲四爺剛剛不幸去世,李闖更沒了主心骨。
畢宇航一向眼高於頂,很少正眼看人,朝一個年輕人明確拋橄欖枝的行爲,恐怕這是歷史上的頭一次。可這小子,難道竟然就這麼不識好歹?可他哪知道,外面的膠東第一黑道老大洪校長的邀請,於果都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而老鼠精也反應過來了,心裡很是幸災樂禍,暗想:“混賬王八蛋,姓於的,你裝逼裝大發了吧?現在看你怎麼收場!給你一點雲彩,你就要下雨?得罪了畢哥,你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吧?乖乖等死吧!”
這想法並非誇張。早在去年年底,有個塊頭很大學摔跤的蒙古人進了號子,誰都不服,全號子沒有一個人能跟他在暴力上對抗。而且,他是死刑犯,殺一個殺兩個都無所謂,臨死前帶走誰算賺的。那蒙古人自以爲大家都怕他了,直接走到頭鋪,要畢哥滾開。
畢哥也沒多說,只是笑笑:“你欺負老人,我不和你計較。但頭鋪不是誰都能睡得安穩的。”那蒙古人也沒在乎,晚上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蒙古人的脖子割開一道深深的血口,已經不行了,兇器在他自己手裡,是一把打磨得十分鋒利的牙刷殘片。
畢哥在背後打點了好幾十萬,就說這小子是畏罪自殺了,看守所居然沒有管教對此有異議。
也許很多人覺得,幾十萬花得太冤,至於麼?一個純肌肉死刑犯,你讓讓他就是了?反正過幾天也就斃了。可是,畢哥絕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戰他的頭鋪地位,所以,那蒙古人必死無疑。
畢哥說了很多次,誰敢不服他,那也沒關係,公平競爭。這意思還用說?他寧肯花幾十萬去抹掉一個即將死刑的傢伙,爲了什麼?
爲的就是他在這間號子裡,至高無上的威嚴。
現在,這新來的小子居然敢明着拒絕畢哥?那還不是自己找死?王胖子和中年瘦子眼神裡都流溢出濃濃地悲哀和憐憫,他們其實已經可以想象這個新人今晚深更半夜的命運了,第二天早上,自己又將和屍體同眠。
幾十萬,自己十年才能掙到,而這只不過是畢哥洗浴中心淡季一個月的收入而已。
想到這裡,王胖子有點忍不住了:“小於,別亂說,好好想想,畢哥不是誰都……”
他話還沒說完,就知道自己的馬屁拍在馬腿上了,其實他不是要拍馬屁,只是想讓雙方都有個臺階下,但畢宇航陰冷的目光投射過來,王胖子連站也站不穩了。
畢宇航淡淡地說:“小胖子,這是我和小於的事,你還不夠資格插嘴。”接着,他又望向於果,眼神跟剛纔的和善明顯有差距:“小於,你確定,你說的是‘不’?”
於果微笑道:“對啊,你不確定?”
這話,讓全場的溫度降到了冰點以下。
所有人都望向於果,因爲沒有人敢於在這個時刻去看畢哥的表情。
畢宇航先是眼角一開一合了幾下,旋即整張臉變成了一棵被擠壓走形的老木頭,嘿嘿笑了幾聲。
大家都有些慄慄自危,不寒而慄。
於果卻毫不在意,他也不是故意要得罪畢宇航的,只不過無所謂而已。但這正犯了畢宇航的大忌諱。
畢宇航沉下臉來,語氣卻古井不波:“小於,那既然這樣,咱們就沒得聊了?”
於果說:“也不是一點兒沒有。”
畢宇航以爲他慫了,事情有了轉機,便問:“什麼事,你儘管說。”
於果擺擺手說:“我這不是被抓進來的時候沒趕上飯點兒麼,有點餓,所以得早點睡了,就不聊了。不過,我這人粗糲,你們聊你們的,我不會覺得你們影響我睡覺的。太安靜了,我還睡不着呢。”
畢宇航的臉終於換成了惡魔的臉:“小於,你最起碼,應該對江湖前輩,有一點點的尊重吧?”
於果卻直白地說:“是你太敏感了,這是你們混社會人士的通病。你都幾千萬了,還這麼容易生氣,真不應該。我看,是你價值觀出了問題,認爲有錢就能指揮一切,一旦不如願,就心理失衡了,認爲自己魅力不夠。其實不是這樣,你忽略了並不是人人都信仰金錢這個百花齊放的現實。
“我勸你訂一份本市老年辦編輯部出版的半月刊《老年文摘》,要看綠版的,別看紅版,紅版都是老年人離婚的故事,綠版講健康。你得多看看怎麼養生。養生,吃喝是次要的,改壞習慣也是次要的,把心給放平,萬物不縈於懷,才最重要。將來要是放出來,你多練練太極拳太極劍,跳個廣場舞……”
他越說下去,其他人的臉色越難看,都感到毛骨悚然:“這小子難道瘋了?滿嘴跑火車,一點兒情面也不留,畢哥會把他扒了皮的!”
畢宇航終於打斷了他:“小於,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就明白了,咱們的確沒得談了。好,那你還是睡小軍的鋪吧,這個二鋪,還是小德子的。哪天你想通了,這二鋪隨時爲你留着。可是,從現在開始,再有新人進來,該什麼規矩還是什麼規矩,你就別管了。小貓,是我給你的最後面子。”
於果忽然站起來了,衆人都是一凜,但這次,沒有誰敢跟着站起來圍上來了。
於果經過霍利菲爾德時,霍利菲爾德驟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整個人差點虛脫。其實這是於果身體強化後帶來的氣息運行,對常人中樞神經產生的物質性壓迫,並非完全的意志壓力。
於果走到畢宇航身邊,畢宇航見他眼睛清澈透明,若無其事,但陡然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心裡也有點沒底了。畢宇航混了這麼多年,大小上百次鬥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可他這時候決不能讓步,便淡淡地問:“你這是想通了?還是說,你真打算跟我玩到底了?”
於果眨了眨眼睛,說:“我就想說一句:你真是個話嘮,別嘮叨了行嗎?我說我不介意睡覺的時候你們聊天,是指你們互相聊,但別跟我聊行不行?我初中的語文老師,特能說,但我覺得你今天把他半年的話都說了。怪不得我從進來你就睡,是不是之前也說得太猛給累的?”
畢宇航的眼睛,終於冒出了兇悍陰森的邪光。
於果站起來,緩步回弗利薩的鋪:“你們繼續聊吧,別跟我聊,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嘛,餓了得早睡,不然餓得厲害。”
說罷,他一下子仰面躺在弗利薩的鋪上,嗅嗅:“誰的腳這麼臭?”然後就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衆人都望向畢宇航。畢宇航心裡清楚得很,真打起來,恐怕這小子能最少打趴下這號子裡一半的人,因此,仍然沒有立即發作。當然,這還是他看走眼了,他這樣的來一百個,也一樣一拳一個打死。
於果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時,畢宇航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雙目放電,現場的氣氛,仍然很緊張。管教在外面喊:“準備熄燈了!都睡下!”
畢宇航冷冷地說:“今天晚上,都給我好好睡,睡得越香越好。誰要是不該醒過來卻醒了,那就是扇我的臉。”
他這話再明白不過,誰敢對着幹?大家都吞了一口冰冷的哈喇子,拉開鋪蓋,心驚膽戰地去睡。
儘管於果睡覺很規矩,並沒有像弗利薩那樣專門欺負尾鋪,可是,老鼠精、王胖子和中年瘦子,哪個敢和他接觸?都縮成一團,這時候也沒誰職責王胖子胖了。他們都清楚,指不定深夜的什麼時候,畢哥就跟德哥一起,將他壓在牀上猛揍,甚至廢掉都有可能!這是誰也防不住的。
但高中生小貓就不同,他覺得在於果身旁最安全,便湊在於果旁邊,睡過去了。儘管他也捱了不少揍,可最終勝過了欺負他的老鼠精,心裡也大是安慰。比起之前一怒之下開車撞人時的絕望,現在反而有了主心骨,睡起來心無旁騖,質量高得很。
深夜,除了此起彼伏各種不同尺寸的呼嚕聲外,一切都很乾淨。偶爾有值夜班的管教晃着棍子走過,但他們走過的聲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犯人們早就習慣了,要是哪天沒聽到,說不定反而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