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 鐵證如山
龐主任被他倆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弄得一頭霧水。可陳威卻看在眼裡,暗暗心驚,他可知道馬廠長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是有名的暴脾氣,儘管只是整個集團的普通中層,卻管理一個數百人的大廠,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平時還真沒有此人能看得上眼的,最起碼他就從沒見過馬廠長對第二個底層員工這麼客氣過。
這讓他慶幸自己沒有得寸進尺,但苦於龐主任並不清楚,還想變本加厲要張曉天雙倍賠償,自己當衆又不能明着提醒他,暗暗着急。
馬廠長回過頭說:";小龐,小於說得也不假,咱們的確是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是小張的操作失誤導致了魚的死亡。";這一池子魚雖然值個幾千塊,但是廠長的灰色抽頭不少,完全可以拿出一點彌補這個虧空,以此來當做給於果一個面子,何樂而不爲。
龐主任不服:";可是也沒有證據能證明不是他乾的啊!";
於果接過話來說:";要是有證據能證明不是小張的錯,那又怎麼說?";
龐主任見他敢於一再挑戰自己的尊嚴,怒極反笑:";呀哈,好呀,你這是要跟我槓到底了是不?我這廟小,看來供不了你這尊真神了?這麼說吧,你要是有大家看了都沒話說的有力證據,證明不是小張的錯,那我馬上給你磕三個響頭,叫你三聲爺爺!";
陳威心裡一抖:";難道他在正式報到之前,就正好偷看到我們三個的所作所爲了?不可能!車間裡都是我們認識的同事,但凡有新面孔,我肯定能記得的!這裡根本沒有監控,他憑什麼這麼有把握呢?";
於果卻肅然道:";龐主任言重了,您只需要讓真正有錯的人雙倍賠償損失即可。不但如此,要是有人故意陷害小張,不惜以破壞單位珍貴產品爲代價,那就應該考慮更嚴重的處罰了,甚至可以說,是犯法的,報警處理也在情理之中。";
陳威等三人都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都捏了一把冷汗。
龐主任雖然沒參與,卻也覺得張曉天似乎真的不是操作失誤,因此也估計會不會是陳威等人做了手腳。儘管他縱容陳威已久,對其收保護費的行爲心知肚明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也不相信陳威能這麼大膽,這件事的確是破壞生產,後果嚴重,最起碼也是開除,甚至會波及到他的前途。
他沒文化,全靠努力了半輩子,付出了腰間盤突出的代價,才混到了車間主任的位置,十分珍惜。因此他於是在於果和張曉天聊天之際,專門私下找陳威詢問,得知果真是這個混賬外甥在玩火,勃然大怒,把陳威罵得狗血淋頭。
事已至此,那就只能幫陳威糊弄到底了。再說,龐主任也的確討厭張曉天,倒不是他想做絕,而是必須要讓張曉天完全承擔後果,成了板上釘釘的死賬,才能保證自己和陳威的安全。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能留下什麼證據,這時見於果說得這麼肯定,倒也真的有些害怕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騎虎難下,他只得硬着頭皮反問:";哦?照你這麼說,你是有十足把握啦?那你拿出證據來!";
他打定主意,要是真出了事,自己只能犧牲外甥了,反正他確實不知情,最多落個處理不當的糊塗罪名。
於果也沒二話,從衣兜裡翻出手機,當衆打開視頻。
視頻只有兩分鐘,而且辦公樓外人潮涌動,幹了半天活的工人們飢腸轆轆,在有說有笑地趕往食堂,享受他們片刻的珍貴愜意。可是這間屋子內,連呼吸聲、喉嚨吞嚥聲、汗滴流動聲都能聽得十分清楚。
可怕的安靜。
馬廠長等三位廠領導目光陰沉,臉色鐵青,但還是堅持看到最後。
視頻播放完畢,於果收回電話,也安靜地看着龐主任和陳威三人組。此時,他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漫不經心的眼神比任何凌厲的目光更加諷刺兇悍。
張曉天真沒指望劇情能獲得如此翻轉,他這才明白於果之前安慰自己並不只是安慰,可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於果怎麼會如此神通廣大,弄到這樣一段視頻?這顯然不是某個監控無意間拍攝的,而是有意爲之,跟蹤拍攝,十分清晰明白,就算白癡也能看懂的爆米花劇情。
可張曉天心裡更多的是喜悅,如同火山一樣衝破了覆蓋其上的冤屈,隨後大規模爆發了,他想大吼道";看吧!我真是冤枉的!真正的黑手是陳威他們!";,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而是淚花四濺,失控地哈哈大笑起來,大概是這劇烈笑聲太耗體能了,幾乎要栽倒了。
陳威和樊超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錄下來的,難道他在來之前,就在這個車間埋伏下了監控?不對,他明明是用手機拍攝的!
龐主任也完全呆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出爲什麼會有這麼近在咫尺的清晰錄像,簡直跟預先排練多次的演戲一樣。但陳威這幾個人是不可能專門對着手機演這麼一齣戲的,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莫兆磊是最沒腦子的人,他沒動用本來就不咋地的腦子去思考視頻的來源,而是見這個新來的傢伙居然敢專門和自己三人作對,怒火中燒,想也不想就跳了起來,衝着於果就撲過去了。
馬廠長大驚,嚴厲之極地高聲呵斥想要制止,但看來是來不及了,他頓時覺得要站不穩了--萬一這個於果出事,上頭拿自己是問,那可怎麼辦?眼見着快要退休了,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
龐主任和陳威、樊超也都大驚失色,想要去制止,但莫兆磊距離於果最近,真是有心無力了。
張曉天也呆住了,他的反應最慢,看到這一幕,只有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的份兒。
於果跟莫兆磊無冤無仇,也不想動手傷害他,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手。可他有基本原則,無論對手多麼弱小,他也絕不會捱打不還手。
在於果眼裡,莫兆磊自以爲快捷無倫的動作其實是清晰可以拆分的慢動作,於是他輕輕一讓,腳尖略微在莫兆磊的腳踝上輕輕一絆。
但他的腳尖也比鋼鐵還堅*硬得多,莫兆磊冷不丁一下子脫軌失衡,整個肥大的身軀如同肉呼呼的白炮彈橫着飛出去,轟隆一聲,將本來就不結實的複合板門洞穿,接着餘勢不衰,骨碌碌一下滾到一處排水渠旁,撞得滿身淤青,鼻腔淌血,頭暈眼花,幾乎要昏死過去,只顧着微弱地口申口今。
見莫兆磊如此慘狀,衆人都驚愕地木立原地,一言不發。
幾秒鐘後,馬廠長突然打破沉寂,轉身對於果說:";小於,感謝你把事情的真相還原,讓我也好對這次生產損失有了交代。";
於果不卑不亢地點點頭。張曉天本想歡呼雀躍,大喊";噢耶";,可見於果冷酷得如此有型,不由自主產生了模仿之意,也裝得很淡定。
隨即,馬廠長指着陳威和樊超:";你們倆送莫兆磊去醫院,但你們仨出了這個門,就不必再回來了。";
陳威和樊超大驚失色,大呼小叫地苦苦哀求起來。
馬廠長回頭看看兩個副廠長,接着說:";鐵證如山,你們故意折騰新員工,收取保護費,還不惜故意造成工廠的珍貴魚種大量死亡,以此來陷害同事……這裡面哪一條,都足夠送你們去派出所!但是老龐幹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他的面上,報警就算了,你們離開這裡,永不敘用!還未結清的工資,老龐去財務替你們領了。";
龐主任見此,也只能借坡下驢,把陳威三人徹底拋棄了,畢竟自保要緊,於是他忙不迭附和說:";我老龐不是徇私舞弊的人,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絕不遷就!你們三個混蛋,我平時教育你們多少次,你們偏不聽!這回……";
馬廠長毫不客氣地打斷道:";老龐,你這次的責任也很大,本來考慮等苗副廠長退休後,向上推薦你做代理副廠長,等滿半年後正式提。可惜,可惜啊。不但如此,你這車間主任,暫時也摘了吧,先掛着副主任的職位,一年內不再出問題,再恢復主任的職務吧。這期間,你拿副主任的工資。老龐,這已經算是我對你最大限度的保護了,上頭一旦查下來,連我都坐不安穩。";
龐主任見此大爲冤屈,哭咧咧地大叫道:";廠長,我可跟了你二十多年了,你不能這樣啊!以前車間也有過這種事,死的魚比今天多多了!爲什麼對我的懲罰就這麼嚴重啊!再說,上頭怎麼會爲這麼點事就查下來啊!";
馬廠長堅持道:";這次是故意破壞生產,而且是你長期縱容你外甥的惡果。不要再說了,去幹活吧。";心裡卻道:";上頭要查的話,可不是爲了這幾十條魚,而是爲了這個於果。你有眼不識泰山,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鬧騰,我可不能保你了,都是你自己作的。";
陳威也隱約聽出點不對頭,心裡更加確信,於果接到的電話是副總裁打來的!而且副總裁的聲音那麼溫柔,難道是……
這小子是藍色深度集團未來的乘龍快婿?只是到這裡鍍金來了?
陳威被這個想法徹底嚇住了,明白再怎麼鬧騰也沒用了,事已至此,萬念俱灰,只得老老實實和樊超一起出去攙扶莫兆磊了。臨走的時候,陳威悄悄拉了拉龐主任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