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暮嘴角慢慢擴大的笑容凝固了下來，“母后，此事恐怕多有不妥吧？御書房乃是處理政事之所，尋常妃子怎可隨便入內？”
“你的皇后不也去伴過駕嗎？怎麼一到月兒這裡就不行了？”太后說着凌厲的眼光看向旁邊的唐婉晴。
唐婉晴又有何懼，直直回望回去，眼神冰冷，語氣卻並不生硬，“母后說的極是，即使如此皇上便同意了吧，月妃正值懷胎中途，若有皇上陪着心情舒暢些想必對皇子也是好的。”
軒轅暮想到了所有的結果，甚至想到了再與母后翻一次臉，卻沒想到是婉兒最先同意了，這又讓他如何做，果然還是介意嗎，這樣的事如果換做自己也會介意吧。想着軒轅暮便更絕心中愧疚，卻更是不願與長月共處一室。
唐婉晴卻目光決絕，似乎認定了此事便絕不反悔，看着軒轅暮的目光中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卻偏偏是這樣才讓他的心止不住的疼。
“既然皇后都這麼說了，依哀家看便這麼定下了。月兒你差人準備一下，今晚就去御書房伴駕。”
“是。”恭敬的面孔下露出一張得逞的笑顏，看來太后還是牽制住了這個女人，長月心中暗自慶幸。但是否真正牽制住了呢，或許只有唐婉晴知道，又或許還有一個人知道。
原本冬日的太陽極爲招人喜愛，如今卻全然不見了蹤跡，天氣開始變得陰沉沉的，到了傍晚竟然稀稀疏疏的下起了雪。唐婉晴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佇立在宮門前，看着滿天的雪花佔滿視線。
“娘娘爲何要同意月妃去御書房伴駕？”這個時辰宮女太監們早已按規定離去休息了，只有顏兒還守在唐婉晴的身邊，此時的她有許多疑問似乎都堆在了一起。
“因爲她也是皇上的妃。”顏兒知道自家娘娘的這句話並不是實情，只是她並不明白娘娘的真正用意。其實唐婉晴又哪裡來的用意一說，不過只是順天應人，說的更透徹一些，只因她腹中懷了軒轅暮的孩子，僅此而已。
晚膳用過之後，月妃依言來到了御書房，軒轅暮坐在書案後批改奏摺，從一開始兩人便沒有一次完整的對話，每次總是長月發問軒轅暮不是嗯一聲作爲應答，便是置之不理，最後實在被問得煩了便乾脆發了話，“今夜你爲何一直趁朕批改奏摺之時發問，莫不是想要擾亂朝綱爲你父王謀反之事鋪路？”
一句話將長月堵在一旁，不知如何應答，只得回道：“臣妾不敢。”便不再做聲。
不知過了多久，顏兒也被唐婉晴打發離開，休息去了。她卻還是沒有移動一步，甚至連姿態都不曾改變過。突然唐婉晴輕咦一聲，伸出右手接住幾片雪花，雪花觸手極化，卻唯獨有一片並沒有化開，她仔細觀察過，那似乎不是雪花，而是形似雪花的白色剪紙。
唐婉晴好奇這剪紙的出處，一邊仔細觀察着，一邊避開了夜的暗哨。沒錯夜就潛伏在棲鳳宮的周圍之前的長月派來暗殺的人都是被夜抓住不知安排到什麼地方去了，她這個名譽上的主上也沒多過問，大權還在洪五爺手上，有人保護，她也樂得自在。
一路追隨者剪紙，她出了皇城，今年京都的冬日出奇的冷，儘管添了很多衣服她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寒噤。一路走着便到了城郊，一處偏僻的居所，房屋是茅草打造的，十分粗糙，卻並不破敗，屋前有一襲紅衣之人在雪中舞劍，面前鋪陳一張純白色的宣紙，已然在他精妙的劍法中漸漸被雕琢成了一件作品，儼然一女子。
唐婉晴立在一旁看的有些呆了，這雕琢出的女子爲何如此熟悉，仔細看過不正是她自己麼？心中疑惑，一步步便走到了紅衣男子身後。男子似乎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忘情的舞劍，直到完成最後一筆雕琢才滿意的收手，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知皇后娘娘駕到有失遠迎，望請恕罪。”男子雖如此說着，卻依舊背對唐婉晴，也不曾行跪拜禮。
聲音一出，唐婉晴便立時明瞭，“原來是遲公子，皇后一事暫且不提，今日再見舊時友倍覺親切，公子便依舊當我是尋常之友便可。”她又仔細看過那宣紙雕琢出的痕跡，確是與自己十分相似。“公子好雅興，如此冰天雪地竟還有閒情逸致專心雕琢。”
遲語墨掉轉過身，一身鮮豔的紅色似乎就像冬日裡燃燒的一團火焰，只是是火焰總有燃盡的時候，他卻似如何都燃不盡一般，照亮整個京都城郊的夜空。“閒來無事，靜坐不免寒冷，想着便趁着舞劍暖和身子，至於雕琢嗎，心中所念自然而成。”遲語墨靜靜說着，眼神卻直直望着唐婉晴，似乎要看清楚她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
唐婉晴心中一緊，又轉念一想，說不定他剛好掛念的人只是恰好與自己相像而已，天地之大，遇到相貌相似之人也不足爲奇。如此想着心中便釋然了許多，“能讓公子如此心心念念，想必此女子一定是深得公子喜歡吧。”
“沒錯，此女子興許娘娘也認得。”
“哦？我認得？”聽遲語墨如此一說，唐婉晴立時放下了心，既然自己認得，便不可能是自己了。她暗自鬆了口氣。
“是。”遲語墨仔細的看着唐婉晴由緊繃到放鬆的表情，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了，這個女人果然是在裝作糊塗嗎？既然如此他便隨了她的願，遲語墨並沒有點破這個人是誰，只是用滿含深意的眼神凝望着唐婉晴。
唐婉晴自然不會接着話茬繼續問下去，立刻轉移了話題，“公子爲何不住在城中的客棧，偏偏住在這城郊的茅屋之中？”
“客棧雖好，卻不比茅屋自在，若是賞雪，需在這城郊方能精心觀賞，城中世俗之氣太過沉重，並不是賞雪的絕佳去處。”他不緊不慢的解釋道，“這茅屋看起來不甚華美，卻也別具風格，娘娘是否有興趣到屋內看上一看？”說着遲語墨便做了一個相請的手勢。
唐婉晴自是不好推辭，便應道：“好。”再者她也想看一看這城郊茅屋賞雪究竟與城中賞雪有何不同。
雪大路滑，唐婉晴一個不留神便腳下一空，幾預滑倒。遲語墨一個瞬身上前，摟住了唐婉晴的後腰，固定了她的身形。茅屋中傳出的點點燈光映照着雪中的二人，一個一襲白衣，一個滿身紅裝，像極了冰與火的碰撞。這樣的情境下，無論如何看都讓人產生無限遐想。
唐婉晴腦中一瞬間空白，又立時像觸了雷電般閃開十幾米，穩住身形。“多謝公子。”
“舉手之勞而已，娘娘不必掛心。”遲語墨抖了抖瞬移時激起在身上的雪花，兩人一同進入茅屋之中。
此時，一旁的樹叢中飛出一個黑色的人影，人影瞬間而逝，卻是朝着皇城的方向徑直離去，沒留下一絲痕跡。
初入茅屋，唐婉晴還沒有察覺，待到遲語墨請她坐定，打開一旁額窗子，她才明瞭在此賞雪的妙處。城郊之中多樹木，因爲是京都的緣故，自然少不了長青的松柏，茅屋後方正是一片松柏林，冬雪從天而降打在長青枝上加上昏黃燈光的映襯確是一番美景，真正讓人領略了燈下看雪的愜意。
前一刻還在介意自己一手促成了長月與軒轅暮相處的機會，如今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面前的雪和她自己。
遲語墨見她看的出神便沒有打擾她，只靜靜的打開屋中一旁的紅木箱，將自己剛剛雕琢好的肖像收入箱中。許是他開箱子的聲音驚動了唐婉晴，她的目光不自覺隨着遲語墨打開箱子的動作飄入了箱內。一瞬間，她呆滯住，整整一個木箱，竟都是與她相似的女子肖像。木刻，畫像，鏤刻，各種形式的肖像被他完好無損的收在箱中，擺放的十分有序，似乎奉若珍寶。
這讓唐婉晴不禁心中好奇，只是她懂得自己該如何做，若是他想說那麼早在方纔便已坦誠相對，若是不想說即便強迫聽到了所謂答案，也不會是真正的答案。她一直都懂這一點，所以從來都不會勉強誰去做什麼。
“前幾日聽說國舅爺有了個小女兒？”遲語墨又小心的將箱子合上，轉過身。
唐婉晴收回眼神，手中握着遲語墨遞過來的茶水。杯中的熱茶還升騰着霧氣，隨着唐婉晴規律的心跳，茶水盪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公子的消息可當真是靈通，我也不過昨日才得知消息。”唐婉晴語氣中略顯質疑，看向遲語墨的眼神中也蒙上了一層薄霧。就連自己也只是昨日纔剛剛得到消息，如今面前的人卻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難道說唐府已經在他的監控之中？只是夜的暗哨爲何沒有發現，或者說沒有上報。
遲語墨笑而不語。
“什麼？”時值破曉，月妃剛剛離開，整個晚上兩人就那麼坐着再沒有其他動作，月妃希望等待機會，自然無法離開，軒轅暮自是不會起身，整個晚上一心處理奏摺，原本堆疊在桌案上的奏章被掃蕩一空。如今一早便聽到了不好的消息，他自是不能平靜。“你說皇后娘娘昨晚去了哪？”
“城郊，似乎與天降大皇子會了面。”再次聽了一遍，軒轅暮的眼神慢慢沉了下來。原來你同意月妃伴駕的原因就是要去與那遲語墨幽會麼？未婚夫麼？聽過夜仔細的複述，軒轅暮卻是一刻也難以停留了。遲語墨劍下的雕琢肖像，雪中滑倒的相擁，還有她與那人一同進入的茅屋，一切都是那麼讓他介懷。
因爲回到棲鳳宮的時間有些晚，唐婉晴還依舊睡得很沉。軒轅暮推門而入，動作不很溫柔，唐婉晴略微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卻依舊沒醒來。
“皇后可真是好興致，昨晚宮外一行可還盡興？”生冷的語氣更勝過三九天的嚴冬，唐婉晴受了這冰冷氣息的感染微微睜開雙眸，撐起有些疲憊的身體坐起身。如今時間還早她有些不解的喊道：“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