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初只看到他垂眸擡筆在簡歷附頁上寫了些什麼,她想應該就是關於面試給出的定奪,她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只是卻無奈自己懷孕的時候本來就荷爾蒙紊亂,情緒敏感,再加之又背井離鄉,哭了很多。
生產之後視力似乎下降了不少,散光得厲害,自然也看不清那上頭究竟寫的什麼。
只聽得啪一聲鋼筆蓋子合上的聲音,他已經放下鋼筆,修長的手指互相交握,坐在那裡靜靜地直視她。
溫言初只以爲就到此結束了,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他恨我,他或許……根本就沒有打算要錄用我,他說不定,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煩悶。
只是卻聽到程柯低沉的聲線說道,“面試的具體答覆,HR那邊會通知你。”
“好。”她小聲應了一句,也就站起身來,剛站起身,他就已經開口說話,“溫小姐,我們度假樂園婚慶部經理的待遇,是行業內最好的,而合同,是兩年一簽的,你對此,有什麼異議嗎?”
其實,是一年一簽。
只是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兩年一簽,程柯心中苦笑一聲,只覺得,自己竟然已經卑微到了這個程度,哪怕只是這麼看着她,哪怕那麼多痛那麼多怨,只是看着她,都比之前的煎熬要好受很多。
甚至就那麼私心地想將她留在身邊久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都好。
溫言初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異議。程董的意思是,我被錄用了嗎?”
她聽出了他話中隱藏着的意思來,畢竟如果沒打算錄用,根本就不會談到合約吧?
程柯想,五年過去,她的確也成長了很多,起碼,敏感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樣遲遲鈍鈍的模樣了。
程柯脣角微微抿了抿,似是笑容又不似笑容,但是那弧度那麼冰涼。
他也站起身來,挺拔頎長的身形,略顯清瘦。但哪怕她穿着七釐米的細高跟鞋,他一米八幾的身高也依舊足夠俯視她。
“你的依仗究竟是什麼?究竟是什麼讓你敢這樣毫不留情地離開又肆無忌憚地回來?而你這次,是爲了什麼回來?”
他終於還是提了,原本溫言初以爲,他就打算這樣裝作彼此陌生地過去,他不提,她也沒打算提。
就連程柯自己都認爲,或許,自己可以壓抑得住心裡頭那些呼之欲出的東西,比如,憤怒。可是終究沒有,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的手撐着桌面,朝着她傾身,另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兩人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到能夠感覺到彼此呼吸的溫度呼在對方的臉上。
溫言初覺得心跳得很厲害,手指更加冰涼了,她只是緊緊地咬了咬嘴脣,很想微微笑一下,可是笑不出來,看着他那種如同受了傷的野獸一般的眼神,和五年前所看到過的,一模一樣,他一天……都不曾放過他自己。
就如同她五年來一天都沒能放了她自己一樣。
“如果,我說我是爲了你。你信嗎?”
溫言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想要將他臉上的每一個細枝末節的表情都看得清楚細緻。
然後就真的看得很清楚了,看到他眼中的恨,他眼中的怒,還有脣角笑意的嘲諷,和眼角眉梢的輕蔑,他呵了一聲,不屑至極,淡然吐出一句話來,“不信。你說的任何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溫言初垂下頭去,沒有繼續對視他,脣角噙出一抹苦笑,低聲道,“那你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只當我是爲了回來工作就好了,這裡也是我的國家我的城市,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我也想落葉歸根的。”
她說的真話,他沒信,但她說的假話,他卻是聽進心裡了。
“面試結束,請出去。”他鬆開了捏住她下巴的手,一句多話都不願意再說,溫言初手指輕輕扶了一下桌面,穩住了自己都有些不太穩的身體。
這才點了點頭,“再見。”
她轉身走了出去,走出去時順便帶上了會客廳的門,站在門口的人事部的工作人員,看到她出來自然是馬上走了進去。
只是剛推門進去,看到的就是自家素來穩重自持嚴謹得近乎冷漠的老闆,此刻眉頭深鎖,雙手撐着桌面站在那裡。
“程董,您……還好吧?還能繼續麼?”工作人員問了一句。
“不用繼續了。”他答了一句,伸手拿起那份她的簡歷,“就是她了,你拿去跟進吧,跟她說說細節。然後把正式合同簽了,就今天籤。”
工作人員有些愣住了,人事部的流程從來不是這麼走的啊,起碼得面試完所有的面試者,然後作出決議之後,進行通知,過來進行半個月的培訓和工作交接,然後三個月的試用,再是正式合同。
而眼下,老闆一句話,竟是把這些程序都跳過了麼?工作人員有些訝異,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簡歷,看着上頭的照片,想着,這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人啊,有那麼無法自持麼?
但這是老闆發話,工作人員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了,“好的,我們這邊會馬上跟進的,程董還有什麼吩咐麼?”
程柯擺了擺手,工作人員會意,也就拿着簡歷朝着門外走去,卻是聽到身後的老闆忽然一聲。
“等等。”
“程董什麼吩咐?”工作人員趕緊轉身看向他,看到的依舊是他深鎖的眉頭,還有眼底裡那抹掙扎。
程柯停頓了片刻,“你那裡如果有創可貼的話,送一個過去給她吧,她手指受傷了。”
工作人員還有些不明就裡,反問了一句,“是誰?溫小姐麼?”
“嗯。”他點了點頭,“邵特助來了麼?”
“邵特助已經來了。”工作人員恭謹地答了一句。
“好,你去吧。”說完這句,程柯就坐到了椅子上,那姿勢,像是一種如釋重負,微佝的脊背卻透着說不出的頹喪。
工作人員走出去之後,他就抓起了桌上的手機,手機壁紙上女人的臉刺痛了他的眼,幾乎是迅速地調出了撥號頁面,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那頭接起來的時候,聲音淡然沉穩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紹,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