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輕音靡靡的酒吧裡,拿鐵表層可愛的笑臉被一口口吃掉,對面那人卻始終惜言如金,一聲不吭凝視着她,好像只用目光就能將她生吞活剝。

而邱沫沫,起初還因他的沉默有些無措;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卻忍不住一次次朝腕錶看去,心頭也漸漸煩躁起來。

再次相見,又是在昔日約會時最愛的酒吧,她本以爲會繼續剛一重逢時那激烈的悲喜交集,可待真的見了,卻不知爲何無法全心投入,甚至覺得意興闌珊,思緒總會飄向明明和自己無關的那場籃球。

送她回到電業局家屬院外,衛卓甚至都沒熄火,待她雙腳剛一着地就將車子開了出去;可就在她目瞪口呆打算轉頭走進院子時,他卻又將車倒了回來,扔給她那包落在車上的衣服,再次一溜煙不見蹤影。

打開袋子看看,裡面只有買給老爸的汗衫,和情侶套中女方那件。他倒分得清楚,沒把自個兒的也丟給她。可他到底什麼意思?難道真的打算穿着新買的衣服去市局打籃球?把她的留下來,是希望可以看到她着裝出現嗎?她纔不要呢,那麼幼稚。況且,他和她,也真的沒有必要秀什麼恩愛吧……

“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和他離婚?”

不知不覺,思緒跨越了半個城市。直到張子健終於開口,她才受驚般連忙放下咬在口中的勺子,抿了抿脣。

怎麼回事?眷戀難忘的那個人明明就在眼前,她怎麼會想起又壞又痞討人嫌的衛卓?

“沫沫。”刻意忽略她頻頻跑神的模樣,張子健拿掌心覆住她溫暖的手背,緩緩捧起那細白的手指放在脣邊,原本的滿目指責只剩頹然,“給我一個等待的終點。沒有時限,我怕自己會等得瘋掉。”

被迫撫上他溫潤的脣角,她不禁指尖一縮,卻索性被他吸入齒間,懲罰性地咬了咬。

“髒。”抽回手,臉色已微微泛紅。邱沫沫十指交握垂下頭,凝視着冷掉的咖啡,終於將所有心思轉至眼前,“時限……你給過我時限嗎?兩年,三年,還是四年?已經快五年了吧?五年裡,你知道我相過多少次親,和多少男人約會過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在你想起我的時候來逼問。子健,你面前的這個女人,如今是別人的老婆,每天晚上都被別的男人摟着,被別的……”

“別說了。”霍然起身,伸出雙手緊緊攥住她的肩頭,可面對她嘴角那絲冷笑,張子健卻又泄氣地鬆了力道,緩緩坐下將十指插/入黑髮,“別說了,我不想聽。沫沫,以前的事你可以把錯全部算我頭上,可你過得並不幸福,不是嗎?如果不是聽說你在辦離婚,我根本不會回來。”

咬緊的下脣微微有絲髮疼,邱沫沫看着他低垂的腦袋,心中一澀,“誰說我不幸福?離婚就是不幸嗎?看我不再等你,覺得不甘心?所以纔會給我希望,然後,讓我再次絕望?”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喟然一笑,張子健再度拉起她的左手,緊緊握住,“沫沫,你可以恨我,可不需要拿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賭氣。如果你和他之間真的有感情,爲什麼無名指上什麼都沒有?我還記得……”

“記得什麼?”傷口再次被輕易撕裂,邱沫沫苦笑着抽了抽手指,卻因他越發用力的緊握心酸難忍,“記得你問我,那年最希望得到的生日禮物是什麼。我說,是一枚可以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後,就在第二天,你對我說了分手?”

“當時我沒有能力給你任何承諾。”騰出一隻手,張子健緩緩從褲兜裡摸出一枚精緻的粉鑽小戒指,往她回抽躲避的無名指上套去,嘴角涌起一絲笑意,“你也記得這麼清楚。沫沫,其實我很高興你這麼恨我。愛之深,恨之切,不是嗎?”

“太遲了。”那一點晶瑩的光彩,在昏黃的燈光中閃閃爍爍,卻輕易就將她緊縛心間的硬殼刺穿,露出不願示人的軟弱。等了那麼久,沒想到是在嫁給別人之後,纔等來這一輩子的承諾。邱沫沫擡起右手,拿指尖輕輕摩挲着白亮的指環,眸色漸漸黯淡,“子健,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嗎?就算我離了婚,也抹不掉過去。爲什麼不能早點……我在你心裡又是什麼樣的女人?當初,哪怕你在紙上畫一隻戒指給我,我都可以很滿足,繼續等下去,可是……”

“不遲,只要你肯接受,一切都不算遲。”急切摁住她作勢摘掉指環的右手,張子健索性起身坐去她的身側,緊緊圈住肩膀將她擁在懷裡,“離開他。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失望,好嗎?”

“給我時間。”先前的激烈情緒,在他包容一切的安撫中漸漸平靜。邱沫沫垂眸避開他期待的眼神,卻沒有推開他曖昧的擁攬,摘下戒指抿了抿脣,“我們已經定了協議,一百天之後就會離婚。這段時間,不要再見我好嗎?”

“怎麼纔回來?趕緊幫媽把桌子收拾收拾。”

拎着塑料袋剛進門,裹着圍裙的邱媽媽就從廚房探出了腦袋,揮揮手裡的鏟子,“對了,陽臺上再拿幾個蒜剝剝。”

“我爸呢?”隨意瞥眼鞋櫃上那雙眼熟的休閒鞋,邱沫沫把袋子丟去沙發,摸出那件深色t恤,徑直往陽臺走去;可剛走幾步,卻又倏地回身看看書房,連忙低下頭跑去拿蒜。

和老爸在書房裡下棋的,居然是——衛卓!他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六點多一點,這纔剛剛涼快下來,籃球賽就打完了?剛剛和子健見面的事,他會知道嗎?

“跑哪兒去了?小卓說你要去門口買點水果,看你這兩手空空的,淨瞎轉。”

心神不寧回到廚房,老媽已是連聲嘮叨了幾句,邱沫沫洗淨雙手剝了蒜皮,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寂靜的客廳,“媽,衛卓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半天了。”肉片入鍋,香飄四溢,邱媽媽佯怒地瞪她一眼,飛快翻攪起來,“這樣多好?看你們小兩口親親熱熱的,爸媽也就不操心了。小卓說,今年想要個孩子,可是……”說着,臉色卻真的生出些怒氣,拿胳膊肘碰碰她,“都是你不聽話,好好的怎麼就給打了。媽給他交代過了,還是得有安全措施,流產後半年之內不適合再懷。對了,劉阿姨不是給過一個生男孩的偏方麼?剛好,明兒我就去抓藥,現在開始喝,差不多半年後就可以懷了。”

“媽……”他想要個孩子?是誰說要她打掉的?雖說在他冷冰冰吐出那句話之前,她已經先斬不奏,可情感上,還是覺得有些不忿。不過這傢伙那麼會裝,應該只是說些長輩愛聽的話討喜罷了,何必在意呢。

搖頭淡淡笑了笑,邱沫沫也不再似剛進門時那樣忐忑,扯起圍裙推開老媽,朝門口努努嘴,“媽,你去歇會兒,伺候兩個裝大爺的男人,辛苦了。”

“不累,就是有點熱,媽先去喝口水。你看着點湯啊,排骨熬得差不多了,一會我來丟點冬瓜條。”

“嗯。”

輕車熟路在鍋碗瓢盆間忙活起來,邱沫沫一邊翻鏟子,一邊搖頭,將打從進門就沒有任何招呼的倆男人一陣腹誹。

從她開始擁有記憶,就沒見過老爸動手下廚,偶爾也只是在老媽忙不過來的時候接過鏟子翻攪幾下,等老媽子一騰出手,就優哉遊哉澆花養草看書玩棋。而衛卓,連廚房門都很少踏入,更別提做飯了;所以那晚看到他端碗攪雞蛋的模樣,她纔會時刻記憶猶新。可是那天,他究竟抽的什麼風,怎麼就想起要吃蛋羹呢?雖然最後因爲商量協議的事,根本沒碰過一口……

“呀!”

炒菜的間或背對房門刷起幾個盤子,哪知薄薄的裙襬突然被人撩開,後臀已被火熱的掌心握住,狠狠捏了捏。

“再叫,我喜歡聽。”鬆開雙手,滿意地看着她臉頰紅透僵在原地,衛卓擡起手臂摸上她光潔的脖頸,低聲笑了笑,“今晚住這兒吧?媽正在給咱們換牀單。”

“你……”偷眼看看無人走過的門口,邱沫沫偏頭躲着他的撫摸,眼睛盯住鼻尖,“隨便你,先出去好嗎?”

這男人,怎麼變得越來越喜歡對她耍流氓了?協議裡雖然寫明她需要盡夫妻義務,可不代表隨時隨地都要被他佔便宜啊。更令人心慌的,是她似乎對他這些流氓舉動漸漸有了奇怪的反應,抗拒、甚至生怯,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冷着臉淡然接受。或許,只是因爲近來心裡那份愧疚?

“不喜歡我陪你做飯?”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衛卓探頭吻着她的耳根,有一下沒一下用腰下漸漸隆起的硬物牴觸着她微翹的豐臀,“老婆,買的水果呢?我跟媽說,你去買她最喜歡吃的芒果了。”

“附近沒有超市。不是,附近……我去了很遠,很遠的超市。”因想起片刻前可被稱作偷情的幽會目光閃爍,更被他火熱的鼻息擾得滿心煩亂,邱沫沫難忍地拿指甲摳住水池邊,吞吞口水,“今天的芒果不新鮮。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哦。想你了。”伸出手,扳起她的下巴與自己正面相對,衛卓斜斜挑起嘴角,目不轉睛盯着她垂下的眼瞼,“老婆,親親我,證明你沒有撒謊。”

親,親親?!震驚不已,突然瞪圓雙眼回視着他,卻又因他又痞又壞的笑意抽了抽嘴角。這傢伙,又被抽風鬼上了身嗎?見她被協議約束,又不願在爸媽面前鬧得難堪,倒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如果待會被老爸老媽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她還不得羞死。

咬咬牙,作勢轉身,可惜被他看似隨意的輕抵困在原地,無法動彈,邱沫沫只得用兇狠的目光瞪着他,小聲怒道,“菜要糊了,你搞什麼!”

“搞你。”伸手一扭,輕鬆熄掉跳躍的火焰,衛卓往前挺挺身子,一手將她溼漉漉抓來的手臂攥住,另一手順着領口摸了進去,大力揉上幾把,“不親,就地把你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