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啊、叫什麼來着呢……
早已經遺忘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很久以前了。
我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裡當掘墓人,爲那裡的村民們挖墓坑。那是最卑賤的職業,只有我這種沒有父母的孩子纔會爲了食物去做這種事情。
被排斥,被欺凌,被侮辱……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人喜歡,沒有人陪伴,沒有人說話,沒有飽腹的食物,沒有歡樂的玩樂,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撿到了一具“屍體”。
但是和普通的屍體不同這這具屍體是活的。
對,他是活的,明明被埋在土裡很久了,明明全身都已經腐朽潰爛了,明明皮膚上長着劇毒的蘑菇,但是他卻依舊頑強的活着。
我把他帶回家裡,我想要救他,只有他能夠一動不動的聽我說話,只有他能夠一直陪伴着我,只有他能夠完全不嫌棄我,成爲我的夥伴,成爲我的家人……
是呀,只有他,只有作爲活着的屍體的他,纔會和我這個卑賤的掘墓人生活在一起,也只有我這個卑賤的掘墓人不畏懼他是一具屍體,會好好的照顧他……我們就這樣生活在了一起。
雖然他不會說話,雖然他看上去非常的痛苦,雖然他身上全都是腐朽的創傷,雖然就這樣腐朽着過去了三年的時光他也依舊沒有一絲變化的活着,但是……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只要我更加努力的去採摘藥材,只要我的醫術更加進步一些,只要再給他吃一些好的東西,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好過來的。
只要他好起來,只要他可以說話,只要他可以走路,我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我照顧他這麼久,幫助了他這麼多,他一定會感激我的,我們一定可以成爲真正的朋友的,我們就可以一起逃離這個可恨的小村莊,逃離這個每個人都在討厭我的地方。
我們要一起旅行,我們要一起玩耍,我們要一起吃美味的食物,我們要一起登山看星星,我們要去看看山那邊的海,我們要去大城市看一看和山一樣高的大房子,我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成爲永遠永遠的朋友。
這樣我就可以不再孤單了,我就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但是……
“你爲什麼就一直不好起來呢?”
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的腐朽……
我的藥明明沒有錯,用了這個藥的屍體大家全都停止了腐朽,大家的屍體都可以保存很久,但爲什麼你就一直都是這樣呢?
一直都在腐朽,可卻一直都勉強的活着,一邊腐朽一邊活着,一動不動,一直痛苦着,一直痛苦的活着,一直活着痛苦,一直活着,一直活着一直、一直、一直……
“爲什麼!!!————”
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開口!你到底要什麼才能走路!我到底要什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我想不通,我不理解,我不明白……
我明明只是想要和他成爲朋友,我明明只是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我明明只是想要不再孤單而已……
可是,看着牀鋪之上,看着那具全身腐朽着的屍體,卻是隻有眼睛是那樣的明亮,那樣的靈動,那樣鮮活的在表達着他內心的痛苦……我突然想到了。
對呀,永遠在一起就可以了,只要合爲一體,我們就可以無論走到哪裡都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在那之後,利用腐朽的他無論肢體如何破碎都不會死亡的優點,我做到了——
我們合爲了一體;
一個人有兩隻眼,這邊是他的眼,那邊是我的眼;
一個人有兩隻手,這邊是他的手,那邊是我的手;
一個人有兩條腿,這邊是他的腿,那邊是我的腿;
一個人有……啊,這是怎麼了,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爲什麼會這麼疼……
爲什麼,明明已經離開了那個可恨的村落,明明手術是完美的,明明傷口也已經癒合了,爲什麼我的身體會到了現在纔開始腐朽?!!
爲什麼!?
【因爲……我……】
誰、誰在說話?!
【罪…神……】
誰?誰在我的腦海裡?!你是誰!——
【……】
不,這樣下去不可以,這邊的小腿已經開始壞掉了,這樣下去沒辦法走路了,必須想想辦法,想辦法……
“你沒事吧?”
宛若天籟一般的聲音降臨到了倒在路邊的我耳邊,入眼的是一雙白皙美麗的雙足,繼而是一位手裡拿着水罐的少女。
她幫助了我,幫助了失去雙足的我。
那麼你就再幫一幫我吧……像你這麼美麗的人,多麼希望和你永遠都在一起啊。
成爲我的雙足,無論走到哪裡都和我永遠在一起吧!
但是……只能是雙足哦?
………
在那之後的漫長時間裡,我們依舊在一直腐朽,所以我們的人數越來越多,我們都在一個身體裡,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身體的一部分……我們不再孤單。
永永遠遠的不再孤單。
但是,我們卻因爲身體上的腐朽而一直痛苦着,一直腐朽着,一直活着,一直醒着……
就連睡眠都不被允許的我們徘徊在這個世間,走遍這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想要尋找阻止腐朽的辦法,想要找到辦法結束這身體上的痛苦,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東西,想要知道爲什麼我們要承受這樣一直腐朽的痛苦,想要尋找一處安寧之所……
直到有一天,這個名字傳到了我的耳邊——
【卡塔菲爾斯(Cartphilus)】,因爲向神之子丟石頭而被詛咒【永世徘徊】的罪人。
啊,我們明白了,原來是因爲這樣啊…卡塔菲爾斯……
“啊!!!—————————”
別開玩笑了!——就因爲這個?!!就因爲這樣無聊的理由,就因爲這麼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們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
這算是什麼啊…我們所受的痛苦到底算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