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心中一陣刺痛,他的手似乎穿越了那道刀疤,撫摸到了自己原本的皮膚,爲什麼,我要揹着這張猙獰的臉活着?
林雨看着他痛苦的模樣,心中也是難過不已。
五年前,當秦楓帶着這張幾乎毀容的臉回到村子時,林雨是嚇得大哭了一場的。看着那張容貌大變的臉,林雨一度不敢也不願相信,這,便是她親愛的秦楓哥。可是,當這個人笑着叫自己的乳名“小雨兒”,笑着捏自己臉蛋地時候,只一瞬間,這個善良純潔的小女孩便重新接受了這個貌似兇狠的男孩。是的,那時候,秦楓也不過是個男孩。
此時,林雨再次近距離地看着這張臉,以一名十六歲少女的心來重新審視着這張臉——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高聳的鼻樑,憂鬱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堅實與沉穩。最後,林雨將目光停留在那道刀疤上,忽然覺得也不怎麼嚇人了。
是啊,無論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是我的秦楓哥。緊緊盯着這張臉,林雨還未成熟卻即將成熟的少女的一顆火熱的心突然劇烈顫動了起來,像樹梢上那急促奮發鳴叫地知了,有些煩躁,大多卻是激動。
我的秦楓哥啊,你可知道,我一直深深地愛着你!
這一刻,林雨多麼想將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說出來,對着面前這個被命運折磨卻不屈於命運的男人。
燦爛的紅霞爬上了林雨的臉,猶如一團青春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林雨趕忙低下了頭,輕輕咬着嘴脣。多麼害羞的女孩啊。看她的樣子——小心地擡起頭,偷偷看兩眼陷入了沉思的人,臉頰頓時又紅了幾分,然後迅速低下頭,像是給自己打氣,只一會,便又擡起了頭……
這樣反反覆覆好幾次,直到秦楓迴轉了思緒,說出一句讓她涼透了心的話:
“小雨兒,我想,我該走了。”
頓時,林雨像是被一盆冰水劈頭澆到了腳跟一樣,傻愣在了原地。
“我不能繼續呆在這了,爲了你們,也爲了我。”秦楓也不看她,目光透過半掩的房門,淒涼地看着屋外那片被人踐踏多時而緊貼在了土地上的枯草。
“爲,爲什麼?這兒,有什麼不好的麼?”林雨聲音顫抖着,她不能理解秦楓的話,更不願去想。或許,她更願相信秦楓只不過是和她開個玩笑。
“你應該知道了,我在外面吃了官司,有很多人想要抓我。如果我繼續呆在這裡,遲早會被人發現的,那時,連累的將是整個村子的人。”秦楓苦笑着摸了摸林雨的頭,繼續道:“小雨兒,你已經長大了,一定明白我的意思,離開這,對我好,對大家也好。”
事情轉變的太快,就像一段演繹到高潮的話劇,只一瞬,便跌倒了低谷,讓人難以接受。這一刻,林雨只覺得天地都旋轉了起來,昏昏暗暗的,日月都顛倒了……
六月初夏,熾白的陽關已經帶上了些許使人燥熱的溫度,洋洋灑灑一大片,落在了泗水村後方的一片桃林裡。桃花開得正豔,嬌豔欲滴,一朵朵爭相開放着,在這充足的自然養料下,猶如一團粉紅色的雲霧,美麗迷人。
秦楓正立在桃林的邊上,立在他爹簡陋的土墳前面。此刻,他的心中五味開雜,很不是滋味。在其身後,是林叔和韓叔這兩個老好人,他們沉默着,看着過世好友的遺孤,心裡也是一陣酸楚。
這時,林叔上前一步,將一把刻刀遞給秦楓,說:“那天你暈了過去,我和老韓就幫你把她埋了。”
秦楓點了點頭,接過林叔的刻刀,走到旁邊一座新開出來的土墳前,蹲了下去。
“一對苦命鴛鴦啊……。”身後,韓叔莫名發出一聲長嘆,竟包含着刻骨的辛酸。秦楓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伸出拿着刻刀的手,在這垛新墳的碑面上,刻下七個大字:秦氏趙婉蓉之墓。
罷了,秦楓站起身,將刻刀還給林叔,並從懷中摸出一疊金票,也一併放在林叔手上:“這裡是十萬金票,可以在金順錢莊兌現,抽個時間,分給鄉親們吧。”
林叔哪裡肯收,推脫着想要塞回秦楓手中,一旁的韓叔卻在這時發話了:“這麼多錢,你是怎麼弄的?”
秦楓笑笑,說:“你們就放心吧,這絕對不是什麼不義之財,儘管讓鄉親們放心用。”
可即使這樣,林叔還是不願收下,這麼一筆財富,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這下真的拿在了手中,就和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秦楓看在眼裡,心中不由漫起一股悲傷。他想到了村子外面的世界,不說廣闊無邊的神州浩土,僅僅就是那麼個土地主方家,這十萬金票對他們而言,僅僅就是一個數字,
只是他們揮揮手掉下的一星油水罷了。這時,他又想起了修仙界的靈石來了,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和金票比起來,後者便立馬變成了隨處可見的土石頭。
他苦笑了一聲,伸手接過林叔硬要還給他的金票,轉身交到了韓叔手中。在他看來,年輕一點的韓叔,心思應該不會那麼古板。
果然,韓叔只是愣了一下,便接過了秦楓的金票,並鎮定地說道:“我一定會完好的分給每一戶人家的。”
秦楓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爹孃的墳墓,隨後感嘆道:“我這次離開,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啊……。”
遊子離家,不知歸日,寄情于思,淒涼莫知。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林叔韓叔看着秦楓的背影,一時無話可說。秦楓卻是高高仰起頭,環顧四周,意在將泗水村的一切記在腦裡。
順着泗水河的源頭一直看向那天地連成一線的地方——粉紅的桃林,碧綠的草地,一間間灰色的房屋,一道道青白的炊煙,一張張貧苦的面容,一朵朵泛着枯黃的野花……在下一刻,全都溶入秦楓的生命中,化爲血水,與之共生。
別了,生我養我的土地;別了,充塞着悲傷的地方;別了,我親愛的人兒,別了……
林雨已經哭成了淚人,此時此刻,她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棵較爲粗壯的桃樹後面,被淚水佔滿了的雙眼,緊緊地盯着那個她深愛的人兒——他要離開了,啊,他要離開了。爲什麼,當時我沒有說出那句話,爲什麼?我最愛的人啊,如果我說出來,你會爲了我留下來麼?
秦楓蕭瑟的背影逐漸遠去,一如那奔流的泗水河水,一去,不返。林雨仍在看着,看着秦楓漸漸縮小的身影,看着他離去時留下的足跡,一時間,淚如雨下……
泗水村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在這個大陸極北的地方,人煙是稀少的,偶有一兩間茅屋佇立,在這個明媚的早晨,飄起一兩道青白色的炊煙,也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秦楓這次離開,是準備直接南下去的,穿越磅礴的烏江,廣闊的神州浩土便任我遨遊,一想到這,秦楓原本壓抑的心情變頓時輕鬆了許多。他也不騎馬,只是勻速走着,腰間挎着簡單的行李,猛然看去,就像一個即將遠遊的青年,事實上,他確實是一個離家的遊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