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強效鎮痛藥物,只有身患絕症,無法治癒的人,臨死前纔給使用。
這個藥瓶,白鳳九在小諾媽媽牀尾的垃圾桶看到的。
白鳳九手中的空藥瓶被小諾蠻橫的搶走,原本怯懦的臉,變得十分兇狠。
“爲什麼隨便動別人的東西!”
金無雙神色動容,欣長的雙手抓住小諾瘦弱的肩膀。
感受着金無雙手上傳來的溫暖,小諾再也堅持不住,撲進了她的懷中。
小諾沒有放聲大哭,她怕驚擾休息的媽媽,用力壓抑着聲音,雙肩不住抖動。
半小時後,小諾才從金無雙的懷中起身,雙眼通紅,好似小兔子的眼睛。
小諾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將事情的經過說出。
幾個月前,北河莊要差拆遷,小諾不願意,因爲怕一旦走了,爸爸回來,就找不到母女二人了。
後來,來了一夥人,說可以幫她,只要他發話,小諾的家就不會被拆掉。
對放的條件,就是送給白鳳九一盒玫瑰糕。
天真的小諾答應了。
玫瑰糕送出去了,可是等待她的,依然是無情的剷車推平了家園,就連一雙筷子都沒從廢墟下拿出來。
當時小諾沒在家,身患重病的媽嗎是被人從屋子裡擡出來的,親眼看着和自己丈夫住了好多年的房子夷爲平地。
那一天,小諾的媽媽哭了一整天,等小諾回來,媽媽已經昏死過去。
那天還下着大雨,無依無靠的小諾,獨自揹着媽媽徒步走五里路到五里坡住下。
沒有拆遷款,身無分文,就連這鐵皮房子,都是小諾從廢墟中找回來的板材,自己親手搭建的。
自從房屋拆遷,媽媽淋了一次大雨,病情加重,已經無藥可醫。
爲了減少媽媽的痛苦,小諾苦苦哀求醫生,送她三支強效鎮痛藥。
“我媽媽熬不過一週了。”小諾擦乾眼淚,說起媽媽的病,沒有一絲傷心,或許已經麻木了。
金無雙憐愛的摸了摸小諾的頭:“我們能幫你什麼嗎?”
小諾看了眼金無雙,深吸一口氣道:“雖然媽媽沒有說過自己想要什麼,可是我能猜出來,就是死,她也想死在自己的家裡。”
說完,小諾神色黯然:“可是,我的家,已經被沒了。”
房間內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小諾忙推開房門,熟練的拿出一個痰盂,在媽媽背後輕輕拍打。
小諾媽媽咳嗽了好久,感覺整個人的肺都要咳出來了,呼吸都困難,原本蠟黃的臉變成了紙一樣的白。
將媽媽放在牀上,小諾端着痰盂出來,路過時,白鳳九看到痰盂裡是黑色的液體。
“走吧。”
白鳳九拉起無雙的手,二人轉身離去。
……
第二天,蜻蜓貼着地面飛行,昨晚悶熱,小諾翻來覆去後半夜才睡着。
早晨的氣溫稍微低了點,小諾正朦朧的時候,就被門口的呼喚聲吵醒。
“白叔叔!無雙姐!你們怎麼來了?”
小諾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切問道。
白鳳九眉頭微皺,叫無雙姐姐,爲什麼叫自己叔叔?我外表就那麼老?
“是小諾的同學來了嗎?”
裡面傳來小諾媽媽的聲音,語氣比昨天更虛弱了。
無雙應了一聲,小諾從牀上爬下來,打開破舊的房門。
“阿姨身體什麼樣了?”金無雙小聲問道。
小諾搖了搖頭。
昨晚媽媽病又發作,打了一針強效鎮痛藥,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才淺睡了一會。
白鳳九道:“收拾一下,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去哪裡?”小諾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金無雙面帶神秘笑容,催促小諾趕緊收拾東西。
小諾這個家本來就是臨時搭建的,用的東西都是撿來的,也沒什麼重要物品,隨便收拾一下就能走。
金無雙前面帶路,白鳳九揹着小諾的媽媽。
小諾媽媽常年臥牀,再加上營養跟不上,現在瘦的就像一把柴,都不到六十斤。
坐上面包車,白鳳九驅車來到北河莊。
小諾下了車,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張大了嘴巴。
小諾媽媽透過窗戶,看到村裡的樣子,臉上也是帶着一抹病態的潮紅。
在一片廢墟中,孤零零佇立着一棟房子,正是小諾被推倒的家。
這是昨天,白鳳九和金無雙,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搭建起來的。
“進去看看,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小諾歡快如一隻小鳥,跑下路基直奔房屋。
“彆着急,坐車過去啊!”
白鳳九發動汽車,開下路基,來到房子近前。
房門打開,從裡面發出小諾的驚喜聲音。
“媽媽,我們的房子又回來了!”
小諾媽媽從車上下來,金無雙上去攙扶,卻被她擺手拒絕。
“我自己來。”
小諾媽媽好似一隻竹節蟲,纖細的雙腿顫抖着,一步一步的向房間走去。
這這一刻,讓她想起了新婚那天,第一次走進這個家。
那時的她,是多麼的幸福。
恍惚間,小諾媽媽眼前出現了一道亮麗的光,華光散盡,屋子裡張燈結綵。
一張長條桌上鋪着紅布,上面擺放着紅棗、花生、桂圓和瓜子。
身穿紅衣,濃眉大眼的小夥子,正咧着嘴,憨憨的看着自己。
那小夥子在媒人的催促下走過來,牽着小諾媽媽手裡的紅綢,將她領進房內,拜了天地,喝了喜酒。
“嫁給我,你後悔嗎?”
小夥子撓着頭,依然憨笑。
小諾媽媽抿嘴:“嫁給你,這輩子都不後悔!”
憨憨的小夥子伸出了手,小諾媽媽將纖纖玉指搭在上面,二人手牽手,步入裝飾喜慶的婚房中。
一聲淒厲的哭聲從房間傳來,伴隨着天際隆隆的雷聲。
天下起了雨,剛開始如牛毛,眨眼變成了黃豆大小,嘩啦啦拍打在窗櫺上,發出如有人敲窗戶似的聲音。
小諾的媽媽走了,走的很安詳,臉上掛着甜蜜的笑,她一直等的那個男人,終於回來接她了。
小諾家沒有什麼親戚,唯一的小姨,在小諾家一貧如洗後,斷絕了往來。
雖然沒有親屬參加葬禮,但是也不能讓小諾的媽媽走的太孤獨。
按照的當地習俗,白鳳九聯繫了當地的葬禮團隊,就在這片廢墟上扎靈棚。
靈棚下是三指厚的朱漆棺材,流蘇蓋在上面,供桌上紙紮的金山銀山,金童玉女站兩旁,八仙過海護左右,兩道輓聯掛門口:上寫靈棚內良操美德千秋在。高風亮節萬古存。
按照當地習俗,先輩去世要舉行三天葬禮,出殯那天越熱鬧,老人越有面子。
白鳳九請了兩個班子唱對手戲,被譽爲樂器界流氓的嗩吶和現代低音炮槓上,引得父老鄉親連連叫好。
外面喧囂,靈棚內小諾神情悲泣,抱着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守靈,金無雙擔心她,在一旁陪着。
突然,外面嘈雜的聲音停了,一個粗狂的聲音傳來。
“誰他媽讓你們在這裡出殯的?還把房子蓋起來了,不知道這裡是開發商的地嗎?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