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談心

長門別賦

只是還不等李娃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劉徹便已經擡腳離開了寢宮,只剩李娃和李延年兄妹二人相對無言,二人用眼神交流着,許久,各自搖了搖頭。想來他們是都猜不出這個帝王爲何會突然變了顏色吧。

“大哥,我這樣穿真的不好看麼?”李娃忽然轉向李延年,滿腹的委屈。那日初見,她也是一身鮮紅,那時他贊她是紅衣璋璋,殊容麗姿。可是如今,他見了她,卻只是極快的一瞥,出口的再不是讚歎,而是讓她換了這身衣裳,這讓李娃心裡如何受得。

而李延年聽到了李娃的問話,不由得眼神一暗,卻只能勸道:“三妹,你想的太多了。”

“大哥,這宮裡的女人,哪一個想的不多,我只恨我自己想的太少了。”李娃幽幽的說道。

“三妹!”李延年忽然大聲喝了李娃一聲,他從未想到自己單純善良的小妹只進宮不過區區一月,人卻已經變得讓他都有些不認識了。這讓李延年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李娃卻似並未看見李延年臉上的神色,只兀自說道:“大哥叫的那麼大聲做什麼,害怕別人聽不見不成!”

“三妹,你不該想這些的。”遲疑了半天,李延年也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不想這些,又該想着什麼呢?”李娃看向李延年,咄咄逼問着,“大哥你說,我該想些什麼?”

“三妹,我……”

“呵呵,其實大哥也不知道,對不對?”李娃兀自笑道,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對了,大哥還未告訴小妹,我這樣穿着可好看?”

李延年聞言卻是先嘆了口氣,然後才說道:“好看。”

“真的?”李娃再次確認道。

“自然是真的。”李延年見了李娃這樣撒嬌的表情,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兄妹相處的日子,不由得便放下了心思,也真心的笑了起來。說真的,他的這個妹妹這個很美呢,不管是什麼樣的衣服,只穿在她身上都是好看的。

只是李娃得了這個答案,卻不想李延年以爲的那麼高興,反而是嘟起了嘴:“可是爲什麼他卻不喜歡呢?”這裡的他,卻是劉徹了。若是在以前,每次李娃聽了李延年對她的誇讚,不論事說她模樣好看,還是說她舞姿優美,總能讓李娃高興個半天,但是如今,只劉徹的一句話,便抵過了李延年的千言萬語了。

“陛下也許只是心情不好,你莫要再多想了。”雖然心裡不喜歡聽到李娃這樣說,但是終究她還是他疼愛的妹妹,所以李延年還是忍不住開口安慰了。

“陛下以往若是心情不好,看了我的舞心情就會好的。可是今日他竟對我不假顏色。”這一點,也是讓李娃最不滿的一點。想她自入宮以來便得了劉徹最多的寵愛,從未見過劉徹生氣的模樣,今日卻見他這樣甩袖而去,讓她如何不惱。

“他是陛下,不可能永遠都對你和顏悅色的,三妹難道連這點都不懂嗎?”李延年皺皺眉說道。

“可是,可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啊。”李娃反駁道,她若是做錯了什麼被劉徹呵斥那她還能忍受,可問題是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劉徹究竟是爲什麼而生氣啊。

李延年聞言只得搖了搖頭說道:“三妹還是沒有弄清楚,他不是一般人,而是當今的天子,他的一喜一怒只憑心情,根本就不用理會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說到這兒,李延年擡頭看了李娃一眼,見她仍是一副愛聽不聽的樣子,只好再說的直白些:“即便是你什麼都沒做,但只要陛下看的你不順眼了,依舊可以發作你,三妹可明白?”

“大哥說的是對那些奴才下人,我是陛下親封的夫人,陛下怎麼會這麼對我呢?”李娃卻以爲劉徹這樣寵愛自己,根本不可能想李延年所說的那樣對待自己。

“三妹!”李延年聽了李娃這句話,心中卻是百味雜呈,分不出那些是甜,那些是苦。眼前的這個人可還是他的妹妹。她難道忘了以前的日子了麼?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麼?

幸而李娃心中還是敬重李延年這個哥哥的,此刻見他變了臉色,也知道是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過了,忙轉口說道:“大哥,小妹錯了,大哥就不要再生氣,好不好?”

“你呀。”李延年無奈的搖搖頭,終究他還是無法對這個妹妹疾言厲色。

“大哥,你再幫小妹做首新曲子吧,好不好?”李娃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央求着李延年。

“怎麼了,這不是有許多現成的曲子都還沒在御前表演過的麼?”李延年詫異的問道。

李娃聞言卻是莞爾一笑:“那些曲子都是以前聽爛了的,原也沒覺得有多出彩,而現在陛下的脾氣又變得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了,我自然是要選些新穎的曲子編了舞來討陛下的歡心了。”現在的李娃,真的是成了活在後宮中的女人了,現在的她,一言一行都是爲了討好那個站在最高處的人,卻忘了應該還有一個自我。又或許,是她刻意的不去看以前那個卑微的自己吧。

而李延年這邊卻本着大哥的派頭在說教了:“三妹,你明知這事急不得,你自己就是學舞的,可還記得欲速而不達這一說?”

李娃聞言卻是撅撅嘴:“大哥不是一向都誇小妹天資聰穎的麼,既是天資聰穎了,還有什麼事能難得到小妹的。再說了,我自打出生便在學舞,都到了如今了,什麼文火慢工的武火求急的,可還有什麼差別?”別的不說,若單論舞蹈的話,李娃還真有信心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超過自己。便是那曾經與自己一樣都是舞姬的衛皇后,李娃也沒有放在心上。她還記得當初在平陽公主府的時候,劉婧第一次見了她的舞姿時就說過“怕是當年的衛皇后都跳不出這樣動人的舞姿”。而這,亦是李娃自傲的資本。

“可是……”李延年卻是還準備要再勸道李娃幾句,怎奈對方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好啦,大哥該不會是不想幫我這個妹妹吧?”李娃見李延年總是推三阻四的,心中便有點不悅了。

“哎……”李延年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終究,他還是不忍拒絕這個從小就被自己寵着的妹妹啊。

“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李娃開心的笑道,她從來就沒有擔心過李延年會不幫自己,因爲她知道這個大哥從來都是順着自己的心意的。

“你想要怎樣的曲子,我回去便幫你作。”李延年細細的問道。

“自然是要柔美,悠遠,韻律動人,歌詞新穎的,這樣才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啊。”李娃自然的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那我這就先回去了。”說完,李延年就要走了。

而李娃見李延年走到門口時,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大哥,你說我穿這紅色的裙子真的不好看麼?”

李延年聽着這話方纔展開的眉頭再次皺緊:“三妹,這正紅顏色終究是正宮娘娘的服色,你以後還是莫要再穿了吧。”這一次,他沒有再回答說好看,他知道她要的不是這個答案。而她這麼問,不過是爲了心中的不確認罷了。而他卻是提醒她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可是李延年的話雖是好意,卻是戳到了李娃的痛處:“什麼叫正宮娘娘的服色,難不成我竟是穿不得的?就是陛下見了,也沒說不讓我穿,我看誰敢嚼這個舌根子!”

“三妹,就算陛下再寵愛你,你現在也還只是夫人,切不可做的太過,若是落到皇后眼裡,豈不是得不償失。”李延年耐着性子勸說着。

“爲什麼不要!”李娃忽然大聲說道,“那衛子夫不過是仗着運氣好些,進宮的早,坐了皇后的位子,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她的!”

“三妹!”李延年沉聲喝道,“這些話可是你能隨便說的!”此刻李延年由衷的慶幸剛纔自劉徹離開的時候兩人便將殿內的奴才全都打發出去了,要不然的話單憑這些話,李娃恐怕就難逃一死了。

“我爲什麼不能說?”李娃半分都不肯退讓,“那衛子夫是什麼樣的性子大哥你是沒見着,就她那樣的,如何配得上皇后的頭銜。”說起來,衛子夫見了誰都溫柔而雅的模樣讓李娃看了很是不屑。尤其是當自己穿了正紅的宮裝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竟然不敢說自己,這就更讓李娃看不起衛子夫這個皇后了,更遑論是什麼敬意了。

“她再如何,也是陛下親封的皇后。”李延年無力的說道,這個時候,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了。這個妹妹,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李娃見狀,忽然巧笑倩兮:“大哥,你不必擔心的,這裡只有你我,我纔會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在外人面前,我自有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李延年點點頭,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他知道無論他再說些什麼都沒用了。這個妹妹,已經變了。

“大哥放心,我知道進退的。”

李延年聞言擡頭看了李娃一眼,轉身離開了。而臨走前,李延年淡淡的扔下了一句話:“三妹,你變了。”

李娃望着李延年離開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大哥,我若不變,如何能在這後宮中活下去。”是的,她是變了,可是她卻是不得不變的。這個地方,這個宮殿,都不允許她不變。但是李娃卻從不認爲自己變了有什麼不好的。現在她才知道,以前的那個自己是多麼的膚淺,是多麼的無知。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平的存在。所有的一切,只有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裡,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若是想要的,就要去爭,去搶,這天下,本就沒有白吃的午餐。

李娃這樣想着,就越發的覺得自己的大哥實在是太迂腐了。在後宮之中竟然還拿着以前的那一套爲人處事的道理,卻不知那早已經過時了,在這後宮中是行不通的。

她就是要變,這樣的生活纔是自己想要的!一個人如果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一樣東西,那麼即便一生的不曾擁有,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可是一旦她曾經擁有過,再讓她放手,卻是難上加難了。而李娃正是這樣的一個人。現在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金奴玉婢的伺候讓她喜歡上了這樣奢侈豪華的生活,而且她也不願意放棄這種生活。李娃在心中暗暗發誓,她要永遠都過着這樣的生活,再也不要回到以前那樣低三下四的日子了。而且她還要往上爬,她要讓所有的人都仰望着自己,不再讓任何一個人敢看輕了自己!

於是,有一個純真的女子在後宮中染上了別樣的顏色。或許她自一開始就不曾真正單純過,又或許她的心中一直都潛伏着惡的種子。但是誰敢肯定,若是沒有進宮的話,她有朝一日也會變得像現在這樣的貪戀權勢的?

其實,不管李娃的內心究竟是怎樣的人,但是隻要她不進宮,她往後就是變了,也壞不到哪裡去。畢竟她曾是那樣單純的人兒。可是她到底是進了皇宮了,並且做了劉徹的寵妃,在後宮這個大染缸中,她身上的唯一一絲清純都被漸漸染黑,讓人再看不到曾經那個在酒肆茶館中任意起舞的靈性人兒。

可悲兮?可嘆哉?

如果說這後宮中還有誰是沒有變過的話,那就只有長門宮的阿嬌了。在這寂寞的長門宮中,她日復一日的保持着最初的一顆真心。對慕容軒的思念,對月兒等人的和善,這一切的一切,在這個複雜的後宮中,變得難能可貴了起來。

又或許,是因爲長門宮的偏遠吧,離開了帝王的注視,所以才能讓阿嬌活的這樣靈動自由。但是這又如何呢,只要她是真的活得愜意,活得純真,便是隻因爲這個外因,又如何呢?難不成還要因爲這個來聲討她麼?

這些日子以來,不管阿嬌願不願意,衛子夫總是隔三差五的就往長門宮走上一趟。有時帶着雅歆,有時帶着雅雲,有時是自己一個人來。而且每次來了,也不講什麼皇后的威儀,只尋了阿嬌坐下,兩個人沏上熱熱的茶水,端在手裡,相對而坐,彼此談論着一些女兒家的心思。

剛開始的時候一直都是衛子夫在那裡說着,阿嬌只靜靜地做一個旁聽者,只偶爾實在躲不過了,這才迎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可是日子久了,阿嬌也閒不住了,再加上多日的觀察讓她實在是看不出衛子夫時存了什麼壞心眼兒的,倒也是肯同她說話了。

兩個女人就那麼不分尊卑大小的比肩坐着,時而談談夢想,時而論論世俗,時間倒也過得愉快。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爲心裡存了什麼顧慮,衛子夫在阿嬌的面前,從來都不會主動的提起後宮的那些事情,除非是有人問起了,她纔會說上那麼幾句。可也只是一語帶過而已,還不及月兒從外面聽回來的多些。而阿嬌呢,既然衛子夫不說,她倒也是樂得不問的。本來她就沒打算攪和到劉徹的這一羣妻妾中去的,能跟衛子夫聊天一是因爲她無聊了,而是因爲衛子夫看起來也是個可憐並平和的女子,所以阿嬌才願意跟她說話。

許是相處的日子長了吧,阿嬌漸漸的對衛子夫也有了些瞭解。雖然她沒有見過在劉徹面前的衛子夫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她認識的那個衛子夫,卻似乎是跟歷史上將的那個衛皇后微微有些不同的。起碼,雖然有同樣的溫柔,卻不似是書上寫的那般什麼事都低眉順目的接受。從衛子夫的話中,阿嬌隱隱可以聽得出,她也有她的嚮往,也有她的堅持。這樣的一個女子,應該不是事事都會妥協的人吧。

反正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阿嬌在與衛子夫接觸過之後得出的結論就是這樣的。有時候跟衛子夫聊着聊着,她也會忽然突發奇想,若不是因爲劉徹的話,陳阿嬌和衛子夫會不會有可能成爲好朋友呢?一個是個性張揚驕傲,一個是性情溫柔和順,這樣的兩個人,不是正好可以性格互補的麼!

只是阿嬌從沒有問過衛子夫,而她也不是原來的那個陳阿嬌,所以並不知道答案。而且這世上也沒有如果,她們之間確確實實是夾着一個劉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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