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尖

那幾天向芋的腳踝腫脹未消, 白瞎了那麼好的長假,只能窩在靳浮白家裡,辜負秋色。

唐予池和乾爸乾媽約她去山上拜佛她去不了, 李侈他們好不容易搞點健康的活動說要去草原射箭騎馬, 她也去不了。

靳浮白也就哪也沒去, 在家裡陪着她。

他給骨傷科大夫打電話, 詢問人家, 說像她這種情況,要不要打個石膏什麼的 。

這男人實在誇張得很,自己整天抽菸也不提健不健康的事兒, 對她就十分嚴格。

就因爲向芋噴的消腫止痛酊上面寫了讓忌生冷、油膩,靳浮白這幾天訂來的餐品都好清淡, 便利店的關東煮, 更是想都別想。

醫生大概也覺得他有毛病, 敢怒不敢言,只能婉言相勸, 說是不需要石膏,儘量別久站多走,好好養着。

靳浮白的手機放在牀頭,開了揚聲器。

向芋聽見醫生中肯的建議,十分滿意, 正準備問一問她是否可以適量吃些肥美可口的食物, 靳浮白先一步開口了:“那她這種情況, 需要拄拐嗎?”

向芋忍無可忍, 拿起身旁的抱枕往他臉上砸。

靳浮白躲過抱枕, 掛斷電話,抻長胳膊把人攬進懷裡, 故意說:“怎麼了?怕拄拐影響形象?你什麼樣我都喜歡,放心拄,別怕。”

向芋被他箍着手臂,不好用力,只能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她下嘴沒輕沒重,咬得靳浮白肌肉一緊,“嘶”了一聲。

“誰拄拐?!”這姑娘兇巴巴。

“我我我,我拄拐,行不行?”

黃金週的7天假期也就在家裡這樣廝混着過去了。

最後一天,向芋感覺腳踝稍微消腫,有些憋不住,問靳浮白:“咱們去逛商場吧。”

她很少提出這樣的要求,靳浮白空有一身富貴,枕邊人從來不和他要任何東西。

還整天甩着她工資的薄信封請他吃飯,這讓他着實有點惆悵。

難得聽見向芋說想去逛商場,靳浮白詫異又欣慰。

他拉開牀頭抽屜,連着往錢包裡塞了三張卡,摸過煙盒,笑着問:“衣服不夠穿了?”

“夠啊。”

向芋扭頭,指了指他拿在手上的煙盒,“我想去買幾盆植物,你這兒二手菸污染太嚴重了,搞不好咱們都得折壽。”

這是嫌棄他抽菸多了?

靳浮白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收了手裡的煙盒。

商場裡有一家十分精緻的綠植店,市場上賣幾塊錢的花草到了這兒都漲價,向芋手搭在靳浮白的手臂上轉了一圈,嫌貴,拉着他往外走。

靳浮白不明所以:“不是要買綠植,又不買了?”

向芋擡手去捂他的嘴,壓低聲音催促他:“別說話,快走,這家是黑店。”

靳浮白:“......”

她那個腿腳,又不利索,想走快也還是不敢落腳太重。

穿個小皮鞋一瘸一拐的,還要拉扯着他,像個“斤斤計較”的老太太。

靳浮白笑出聲,一把把人抱起來:“知道了,去哪?您老吩咐。”

懷裡的人十分不滿,用眼睛斜他:“明明是你更老啊!”

回到車上,向芋用手機導航選了個花鳥市場,在老城區。靳浮白按着導航走,纔開了一半路程,他關掉她手機的導航,說是他想起來這地方是哪兒了,能找到。

花鳥市場挺大的,向芋穿了一件挺時尚的風衣,背後一道個性的開口,然而姿態卻像個老人,揹着手,走在花鳥攤位前。

靳浮白好笑地跟在她身後,看她滿臉認真地聽着攤主講那些綠植的習性。

向芋聽了一會兒,有些糾結,扭頭想問問靳浮白,都那麼難養,他倆這種新手種子,能不能養得活。

結果一回頭,他湊過去吻了吻她的脣,然後笑着問:“挑好了麼?夫人。”

市場裡鳥語花香,綠植攤位旁是一家寵物店,門口的籠子裡有一羣倉鼠攢動着擠在一起,鳥雀在籠子裡嘰嘰喳喳。

靳浮白穿了一件薄款毛衣外套,陽光下整個人都毛茸茸的,眉眼間浸滿了深情。

向芋在他的注視裡愣了愣神。

如果礙人早證菩提的業障可化爲具體形態,那大概就是靳浮白此刻滿是愛意的樣子。

難怪都說,“荊棘叢中下足易,月明簾下轉身難”。

她在心裡輕嘆着想,真的是太難了。

折騰一趟,逛了一大圈,向芋就只買了兩盆巴掌大的花。

一盆仙人掌,一盆仙人球。說是好養活。

車子停在市場外的停車位裡,靳浮白和向芋十指相扣,一人手裡拿着一盆綠植往外走。

向芋無意間用餘光瞥見一個身影,扭頭看了幾眼。

那是一個混血女人,陽光下眼睛顏色如同琥珀。

女人身邊有男伴,他們有說有笑地走過去,她懷裡抱了好大一捧尤加利裡,隔着兩三步遠的距離似乎都能聞到那種安靜不刺鼻的濃郁香味。

不知道爲什麼,向芋忽然想起那次在飯店偶遇李侈和李冒。

李冒用他那沙啞的嗓子,講鬼故事似的,講了一個叫卓逍的男人和一個法國混血女人。

向芋還想起,四合院裡用加溼機器和恆溫機器,燒錢養在高級樂器裡的植物佈景。

她收回視線,沒頭沒尾地問:“那架鋼琴還在嗎?”

市場裡摩肩接踵,嘈雜不絕於耳,靳浮白沒聽清,彎了彎腰,像要把耳廓遞到她脣邊:“說了什麼?”

“鋼琴,鋼琴還在嗎?”向芋提高聲音。

她這問題問得靳浮白一怔,沉默了十幾米的路程,才問她:“是說那架種花的鋼琴?”

向芋點頭:“我想去看看。”

都是市中心內的老城區,距離不算遠,一腳油門的事兒,靳浮白開車往四合院走。

車子和上次來時一樣,停在衚衕外,去年在修繕的地方已經是刻意復古的石牆。

還是衚衕裡更好,有種自然老舊的時光感。

可惜那座院子是鎖着的,不像上次來,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上次來時是夜裡,沒看仔細,現在看看,門口的石獅子都有些風化掉了。

向芋扒着鏽跡斑駁的門把手,順着門縫往裡看:

那些樂器還在,只是加溼機器和恆溫機器似乎停掉了,植物乾枯死亡,連苔蘚都已經變成枯草色。

那些惹人喜愛的蕨類葉片全都不見了,一片殘骸。

她皺着眉扭頭,問靳浮白:“不是說這院子是那個卓逍給愛人買的嗎?打理成這個樣子,回去真的不用跪搓衣板?”

“誰知道呢。”

他們說完這兩句對話,忽然沉默下來。

一陣風輕輕吹過,向芋短暫垂眸。

彼此都想到,也許不是不打理,而是沒有辦法打理。

卓逍把那位混血真愛養在外面的事情,他家裡的妻子也許也有耳聞,這中間鬧出多少場亂子,他們這些做外人的,無從得知。

向芋以爲靳浮白不會和她談論這種話題,畢竟暴露圈裡男人的惡劣對他沒什麼好處,還很容易被聯想地問“你會不會也這樣”。

聰明如他,一定會規避開吧?

可他沒有。

靳浮白靠着老舊的門欄,指尖一點門上掛着的金屬大鎖,淡淡嘲諷:“正宮娘娘給鎖的吧。”

那一剎那,向芋猛然回眸,看向靳浮白,被他的坦言所詫異。

末了,她又笑起來。

靳浮白捏一捏她的臉頰:“別在人家門口幸災樂禍了,走吧。”

“我哪有幸災樂禍!我明明是在笑你。”

“笑我什麼?”

向芋含笑抿脣,心說,笑你對我,真的越來越好啊。

過了十一黃金週,向芋回公司上班。

在辦公桌前久坐是當代年輕人職業病的大源頭,向芋就是坐得久了,衝了一杯咖啡,在公司裡走動着,目光隨意遊走。

她對人的面相記性很好,只見過一面的人,仔細想想也能稍微記起些端倪。

所以當一個混血長相的女人出現在公司雜誌的銅版紙上時,向芋一眼認出來,這是她在花鳥市場遇見過的那個女人。

銅版紙還未裝訂,整齊地摞放在桌面上,向芋端着咖啡喝一小口,看着銅版紙上的女人。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褐色長髮隨意挽在後面,笑起來很有氣質。

那是一篇採訪,前面都是簡介。

這個女人是中法混血,家境一般,但她十分優秀,現在是國內外小有名氣的藝術家,在國外獨立開過幾次設計展覽。

說到擅長什麼樣的藝術設計時,銅版紙上面是這樣寫的:

“她笑着說,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她只是很喜歡把綠植和一些沒有生命的東西結合在一起,讓那些東西擁有生命。

她說她近幾年最得意的設計,就是在樂器裡栽培種植,很美妙。”

向芋盯着這兩段文字,反覆看了幾遍。

雜誌沒裝定前,是同一頁放在一起,她轉身去找下一頁,在旁邊的桌面上,看見了後面的採訪。

有一張配圖,是小提琴和蕨類植物。

風格熟悉到,向芋下意識飛快挪開視線,不忍再看。

她沒想到,李冒口中的“金絲雀”,是一位如此優雅並富有才華的女人。

連這樣的女人,也無法把愛情守護牢靠嗎?

目光向下,突然闖入眼簾的是女人的婚訊。

向芋一頓,仔細去看,紙上印刷整齊的字,段段簡潔明瞭。

她要結婚了,就在幾天後。

有一段對話,記者問她,未婚夫是否是她的初戀。

她的回答很大方,說不是的,初戀是大學同學,在一起很多年,她以爲會永遠愛他,遇見現在的未婚夫才知道,她以爲的愛情,其實都不是愛情。

記者問,現在你幸福嗎?

她回答,從未如此幸福過。

向芋看完,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要把這段對話拍下來發給靳浮白。

也許是因爲靳浮白在盡力做一個坦誠的人,所以她也想要坦誠一些。

靳浮白遲遲未回,而是在她午休時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晚上下班接她去吃日料。

向芋撇嘴:“不是不讓我吃生冷麼?”

電話裡的人輕笑一聲:“我不讓就管用了?要不你給我說說,現在你吃的什麼?”

向芋正對着一盤子幹炒牛河,被問得差點想用手去擋。

反應過來打的是電話,不是視頻,她才盯着一盤子油乎乎的牛肉和河粉,嘴硬道:“我吃得很清淡啊,特別清淡。”

混血女人的婚訊傳得沸沸揚揚,圈子裡的人也許八卦過很多卓逍和混血美女的事情,但向芋很少聽得到。

入冬時,向芋奉干爸乾媽的命,陪着唐予池去買羽絨服。

他學會抽菸的事情暴露了,被唐母禁足了整整一個月,再出門時氣溫驟降,掏出羽絨服又被唐母劈頭蓋臉一頓罵。

去年一共買了五件羽絨服,四件上面都有煙燙的洞。

只有一件完好無損,滿身印着張牙舞爪的骷髏,直接被唐母送給物業大爺當狗窩了。

唐予池拎起一件羽絨服:“骷髏那件我去年穿我媽也沒說什麼,今天就突然不讓穿了。”

“乾媽那是遷怒,你帕金森嗎?假肢生鏽嗎?抽菸哆嗦什麼?還能挨個兒的衣服都燙出洞來?”

“不可能是我!肯定是一起喝酒那幫煞筆。”

唐予池把手裡的羽絨服從衣架上脫下來,套在自己身上,扭頭問向芋,“這件怎麼樣?”

“還湊合。”

“那就這件了,”唐予池和售貨員說,“旁邊那個白色的也給我來一件,同樣碼數的。”

付款從商場出來,向芋垂頭給靳浮白髮信息,說自己這邊完事兒了。

晚上李侈那幫人叫了靳浮白和向芋去場子裡玩,靳浮白說等她逛完街,他來接她。

唐予池穿着新款羽絨服,站在向芋偏後一點的地方,看見靳浮白回覆的信息“馬上到”。

他突然說:“向芋,你聽沒聽說過卓逍的事兒?”

向芋正在打字告訴靳浮白她在商場哪側的門,冷不丁聽見唐予池開口,嚇了一跳,把信息發出去才說:“你又聽說了?”

“聽說了無數個版本,能夠寫一篇小說了。”

無非也就是當笑話談論的。

本來那些人就拿深情當成瘋魔,對於卓逍這種,結了婚還把人養在外面,又被情人甩了的,看熱鬧的自然不少。

這場感情很難判斷出對錯,也都有各自的苦衷,向芋不予評價,只當悲劇聽。

唐予池嘚吧半天,忽然話音一轉:“我覺得這結局不錯。”

“不錯在哪兒?”

他說,我是說,這結局用在你身上不錯。

“向芋,你也別陷那麼深,靳浮白如果有聯姻的苗頭,你就像那女人一樣,瀟瀟灑灑甩了他另找個真愛,結婚生娃,趁你乾爸乾媽年輕,讓他們幫你帶娃,樂得清閒。”

向芋挑挑眉,回眸看唐予池:“你樂什麼?”

唐予池眉飛色舞:“自家人當然向着自家人,我每次冒出你甩掉靳浮白這類的設想,就好想笑。”

這邊話音剛落,一輛鋥亮的黑色SUV停到兩人面前。

唐予池因爲剛說過人家壞話,腳底抹油了似的,直接溜了。

車窗降下來,向芋平靜地問:“你怎麼這麼快呀?”

靳浮白手裡夾着半截煙,指了指對面的咖啡廳:“就在對面,看你倆聊半天了。”

他下車幫向芋拉開車門,笑着問,“什麼事兒你那個發小那麼高興?說我壞話了?”

“對啊,我們罵你了。”向芋十分坦誠,邊上車邊說。

然後被靳浮白藉着幫她扣安全帶的動作,吻得喘不過氣。

那天晚上李侈場子裡太過瘋狂,時間一過12點,漫天的射燈呈漸變狀投射過來,因爲離DJ臺近,舞池裡的人蹦迪時,向芋甚至感覺自己的腦仁都在隨着DJ喊麥的節奏蹦。

李侈開了一排五萬塊的洋酒,場面奢侈得向芋直心疼。

她對這些紙醉金迷沒有什麼特別愛好,靜靜坐在沙發裡玩貪吃蛇。

只有靳浮白端着酒杯擡手時,她纔會睇過去一個眼神,心疼地想,這一口,得多少錢啊?

靳浮白被這樣的眼神看了幾次,終於沒忍住,含了一口酒,笑着湊過去渡到她嘴裡,拉着她同流合污。

男人們喝酒太猛,那麼高度數的洋酒,連點東西都不兌,加了冰就喝。

向芋被辛辣的酒液刺激得皺着臉,感覺有一把火從喉嚨延伸到胃裡,偏偏靳浮白還纏着她深吻。

脣齒糾纏,她哪怕並不喜歡這種場所,也有一瞬間沉溺,陷在喧囂和燈光裡,爲他的吻迷醉。

吻過後,靳浮白乾脆把向芋拉進懷裡坐着,下巴往她肩上一墊,手也不老實。

他在嘈雜聲裡問她,晚上要不要。

шшш★ттkan★¢ O 向芋躲開他作亂的手,笑着,隔着襯衫布料去掐他側身的皮膚。

他們兩個都怕癢,互相攻擊對方,邊攻擊邊躲避,在家裡他們也常這樣鬧。

“靳哥,嫂子,哎我拿一下手機,就一下。”

李侈突然出現在靳浮白身邊,伸手從靳浮白身後的沙發縫隙裡拎出被埋了一半進去的手機,一臉壞笑,“繼續繼續,你們繼續。”

靳浮白攬着向芋的腰,淡淡睨他一眼。

過了12點也算是後半夜了,向芋在這種亢奮的場景裡,反應稍顯遲鈍,於是她的目光淡淡地、沒什麼目的地落在李侈身上。

她看見李侈邊和靳浮白開着玩笑,邊把電話撥通。

也看見他使勁壓着手機,聽清電話裡的內容後,一臉笑容僵住,然後瞬間斂了神色,滿目沉重。

靳浮白應該是也注意到李侈的變化,看向他:“有事兒?”

李侈握着手機張了張嘴,又看向坐在靳浮白懷裡的向芋。

靳浮白明白李侈的意思,揉着向芋的頭髮,淡淡說:“說你的,她不是外人。”

李侈湊過來,用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靳哥,李冒在來接咱們的路上,得去一趟卓家,剛剛卓逍被發現在家裡自殺了,能不能搶救過來,不好說。”

每個字向芋聽得都很真切。

場子裡開着十足的暖氣,周圍熱鬧非凡,可卻又像是剎那間,所有的聲音和溫度都不見了。

只有李侈說,那個叫做卓逍的男人自殺了,生死未卜。

向芋沒跟去,靳浮白找來了他的司機,叫他把向芋送回家裡。

他輕輕吻了向芋的額頭,安撫地說:“回去先睡,不用等我,我忙完就回去。”

“嗯。”

那天晚上是向芋第一次獨自睡在靳浮白家裡,有些不習慣,玩着貪吃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着。

清醒時不敢細琢磨的事情,在夢裡暴露無疑。

她夢見自己是小杏眼,伸出戴着戒指的手,幸福地對唐予池說:“你看,這是靳浮白給我買的,他對我可好了。”

也夢見自己是卓逍,永遠留不住愛人,在愛人結婚的那天,從樓上跳了下去。

夢裡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事情太過複雜,攪得她皺起眉。

最後,她大概是夢到了靳浮白,他身邊跟着那個混血的女人。

混血女人正在接受採訪,手裡抱着大捧的尤加利裡,快樂地挎着靳浮白,對記者說:“我從未如此幸福過。”

那我呢?

靳浮白,那我呢?

向芋感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卓逍,掙扎着喊:“靳浮白!”

“向芋?”

向芋睜開眼睛時,她已經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昨晚回來沒拉窗簾,明晃晃的晨光順着窗子灑進來,落在靳浮白臉上,他看起來很疲憊。

“哭什麼,做噩夢了?”

向芋依偎進他的懷裡,把眼淚往他身上蹭:“嗯,很不開心的夢,幾點了?”

“7點。”

“你剛回來嗎?”

靳浮白眼裡有幾根紅血絲,聲音睏倦:“嗯,洗了個澡”

他說,從那種地方回來,不洗澡怕她嫌他晦氣。

所以向芋很快反應過來,卓逍還是去世了。

那天之後,向芋也只是偶爾會做一點奇怪的夢。

好在有靳浮白在,躲進他的懷抱,噩夢都不算擾人。

只不過靳浮白自己,睡得也並不安穩。

向芋睡眠淺,經常在夜裡感覺到靳浮白忽然抱緊她,緊得她有些難受,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在月光下打量他的睡顏。

這種時候,他總是皺着眉頭,眉心溝壑很深,和他平時萬事波瀾不驚的樣子,很不相同。

12月底,向芋託唐予池的國外朋友訂了幾瓶進口褪黑素,聽說這玩意兒能改善睡眠。

收到東西那天,是個傍晚,快遞小哥把包裹送到家門口。

靳浮白看了眼全英文的說明書,居然還點點頭,說她,你是該吃一點有助睡眠的,感覺你最近睡得不安穩。

向芋一臉不服:“一起吃,你睡得也不好,總在半夜把我抱得快要喘不過氣,你還皺眉頭。”

靳浮白愣了愣:“我有麼?”

“有!”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指着自己的眉心:“我皺眉,那可能是操心吧。”

“你能操什麼心?”

“家裡有個痛經還不注意的,小破體格兒,還總偷吃冰淇淋。你說,能不操心嗎?”

那天的夕陽很美,橘粉色的光線籠了一室,靳浮白站在這一天的餘輝裡,懷揣着笑意,同她玩笑。

他笑起來眉眼舒展,沒有一絲深夜裡蹙眉的痕跡。

可向芋忽然覺得,他皺眉時的所有心事,都是因她而起。

他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