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形勢非同尋常,江南天地會在陸昌耿等人的籠絡下,趨向於資產階級民主,反對朝廷,威脅省城,本巡撫現命你帶領武林衛隊出城西追殺天地會的隊伍。”
“潘某遵命!”潘天玖轉身欲走。
“慢!”
“大人有何吩咐?”
“爾等切記,決不可放過匪首馬福益!”
“是!”潘天玖轉身而去。
陸元錠皺緊眉頭,他知道天地會各路軍隊在西南兩面最爲集中,北面尚有嶽州、常德、實力亦是不弱,東面連接江西,料想也不可能有太強的力量,於是他決定邀請梨園先生追殺北方的天地會的餘黨。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覺得很疲倦,正欲回屋裡去歇息。
“嗖”的一聲,從牆外飛進一個人影。
那身影來得好快,只一閃已躍過陸元錠頭頂,輕輕地落在陸元錠身前一丈遠的地方,正好擋住他回屋的路。
來人落地無聲,面色如常。
陸元錠稍向後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來人,他驚疑地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冷冷地叫道:“柳大俠!”
來人呆若木雞,無絲毫舉動。
“柳大俠何故來此,本撫未及遠迎,多有得罪!”
“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我柳某要去何處皆由自己高興,故而來撫衙重地也無通報的習慣!”來人將手中兵器一揮冷冷地說道。
原來是一隻洞簫,來人正是五毒奇功之首的柳嘯龍。
“對對對,柳大俠性格素來剛直,實爲陸某敬仰,故而本撫欲聘爲撫衙武師,大俠何故推託?”
“區區乃一介草民,豈敢受此重任!”
“大俠不必過謙,常言道,英雄生於四野,好漢長在八方嘛,大俠若是來撫衙任職,本撫必向朝廷保舉。”
“大人好自爲之,我柳某要做官也決不做清朝的官!”
“也罷,也罷,我們算是哥們,請進屋稍坐,容本撫略盡地主之誼!”陸元錠邊說邊把手向前一伸,作請字狀。
“柳某不喝腐敗朝廷統治下的官府的一茶一水。”
陸元錠聽了一怔道:“大俠何故來此?”
“區區來此是想問一聲,官府爲何如此興兵濫殺無辜?”
“亂黨滋事危及朝廷,陸某身爲一地方長官,又豈能坐視!”
“貧民起義革命,實乃受官府欺壓,而官府聽任滿人唆使,真是漢人之大不幸!”
“喔,”陸元錠故意嗯了一聲道,“說來說去,大俠也是反對朝廷的!”
“對!”柳嘯龍果斷地說,“自慈禧垂簾聽政以來,朝廷日趨腐敗,洋人日漸猖獗,官府懼怕洋人,對貧民百姓任意宰割,此大清朝廷是誰人的朝廷?!”柳嘯龍說得有點激昂,明顯放大了音量。
“朝廷,大清朝廷,是爲洋人辦事的朝廷,還是貧苦百姓的朝廷?”柳大俠又重複一句。
“大俠不必誤會,陸某身爲朝廷的官,理應爲朝廷服務!”
“你究竟是爲洋鬼子做官,還是爲你的男主子做官,還是爲……”
“洋鬼子也好、滿人也好、朝廷也好,反正只一個朝廷、一個皇帝!”
“那到底誰是皇帝?”柳大俠追問道。
“這,這……”陸元錠腦海裡不時地閃現着光緒與慈禧兩個至尊者的形象,他分不清到底誰在做真正的皇帝。
“嗯,身爲朝廷官員,連誰做皇帝也分不清楚,可笑,可笑!”柳嘯龍說罷哈哈大笑、
笑罷,一轉嚴肅的面孔道:“朝廷如此昏庸,官府貪得無厭,貧苦百姓如處水火之中,又怎能不造反?”
“噫,那我得問大俠,百姓有田不安居耕種,而荒廢田地去結社結寨,攔路搶劫,與官府和朝廷作對,此又爲何?”
“這一切皆由朝廷與官府所逼!官府是生命,百姓也是生命,走投無路,總不可能自殺!”
“對不起,大俠所講這些實與爲官者格格不入,本撫聽不入耳!”
“大人也不必生氣,你不問,我也不會這麼說,我並非專爲說這些而來!”
“大俠爲何而來?”
“柳某喜孤僻、清淡、雅靜!”
“這個我已知道!”
“我柳某與朝廷無爭,與官府無爭,與百姓無牽,與世道無所爭,但見你們殺害無辜,我心實爲不安,坐臥不寧。”
陸元錠沉思不語。
柳嘯龍也不語。
少頃,陸元錠問道:“大俠,最近的居所何在?”
“柳某已擺脫世道,到處漂泊,四海爲家!”
“這就不好辦了,大俠若有定居之所,本撫將盡力保護,不讓官兵騷擾!”
“柳某七尺身軀是不可受人欺侮的,到時候與朝廷爲敵,也是官兵逼的,說得準確些是陸大人逼的!”
“這,這,若有失敬之處,還望大俠多多包涵!”
一會兒,陸元錠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柳大俠,本撫想不出最好的辦法解決。”
“大人是不願意解決,還是沒辦法解決?若是不願意解決,區區立刻就走,確實沒辦法解決,區區可提供一條,供大人蔘考!”
“大俠別走!大俠別走!”陸元錠一聽急了,他知道柳嘯龍手中的那一隻洞簫的厲害,若官兵得罪了他,他只須吹動簫聲,那毒便隨聲音入耳,除了少數武林高深之人能活得性命,其餘則頃刻斃命。
“大俠既然有解決的辦法,說說看!”
“大人可賜一副迴避之木牌,給區區隨身攜帶,若遇官兵,柳某劃定的活動範圍,任何人不得侵擾!”
陸無錠一聽,覺得此方法很好,卻又有些牽強,不好作答,沉思一會兒說道:“大俠此舉有何目的?”
“保護自身!”
“行!大俠稍候片刻!”
“謝大人!”柳嘯龍接過迴避木牌,輕輕一縱身影,消失在圍牆外。
“梨園先生到!”
陸元錠望着柳嘯龍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此人行徑怪僻,實難捉摸。”
“撫兄,在下來遲了!”梨園先生滿臉堆笑道。
“哪裡哪裡,梨園兄來得正好哩!”
“在下剛纔聽見撫兄跟誰說話哩!”
“是的,是一位遠方來的客人,梨園兄猜猜看,是誰?”
“是誰?”梨園先生沉思道,“在下怎能猜得着哩!”
“很好猜,來人跟梨園兄頗有淵源!”
“頗有淵源?”梨園先生似信非信,他記憶的倉庫裡閃現出所有熟識的朋友,覺得敢來冒犯陸元錠的只有同門師弟柳嘯龍了,但他還是故作不知地說道,“在下與江湖上有淵源的朋友太多啦,我怎知道撫兄的貴客乃何方高人呢?”
“我看梨園兄今日的頭腦不怎麼靈敏,我諒你也猜不着啦,梨園兄!”陸元錠露出得意的微笑。
“撫兄今日如此開口,在下自然也榮幸三分,靈敏的感受告訴我,我能猜得着的!撫兄你信是不信?”
“哈……”陸元錠大笑起來,不相信地搖了搖頭。
“撫兄莫笑,在下料事如神的喲!”
陸元錠收住笑,“我看梨園兄在故弄玄虛,虛張聲勢!”
“打個賭,行否?”
“賭什麼?”
“一杯酒何如?”
“太輕太輕!梨園兄來鄙衙,理當暢飲,賭些別的!”
“撫兄一錘定音好了!”
陸元錠沉思一會兒道:“鄙衙有的,梨園兄也有了,梨園兄有的,鄙衙也不奇缺,看來沒什麼好賭的!”
“撫兄這意思是認輸了!”
“哪裡哪裡,陸某上刀山不敢,賭些財物的膽量還是有的!”
“到底賭什麼呀!”
“就賭酒吧,輸者連飲三杯!”
“沒問題!”
“你說是誰哩?”
梨園先生說故意皺眉沉思着,口中陰陽怪氣地輕聲念道:“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趙七柳八、徐九跛子,的的的,八八八!”
念畢,面露輕笑,“撫兄今日輸定了,在下通神靈已算得何人來此了!”
“吹牛不是梨園兄的專利,今天也搬來嚇唬陸某了!”
“撫兄還跟在下開玩笑,在下已想起一人,非此人不可!”
“說來看看!”
“先把酒杯拿來,撫兄!”
陸元錠與梨園先生兩人對坐,旁邊各有一少女侍候,古棕色的圓桌上兩隻青在瓷杯斟滿了酒。
陸元錠用手一指桌子道:“現在怎麼樣?”
“剛纔來者,柳嘯龍也!”梨園先生輕輕地說。
陸元錠一聽臉上頓時失色,顫聲道:“梨園兄果真通神靈了!” wWW★TTKдN★C 〇
“輸酒三杯,撫兄請吧!”
陸元錠端起酒杯,脖子一仰,一飲而盡。
“請!”梨園先生拿起酒壺又給倒上一杯。
陸元錠端起酒杯道:“梨園兄怎麼知道的?”
“天機不可泄露!我贏了不就得啦!”
陸元錠無法,只得又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三杯酒滿,陸元錠站起身來,看看酒杯,又看看梨園先生,大聲地嚷起來道:“不對,不對,我們搞錯了!”
梨園先生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不對?”
“我們搞顛倒了,應該是贏的喝酒三杯才行!”
“撫兄真會捉弄人,要是在下輸了哩?”
“梨園兄輸了也按約定呀!”
“撫兄,我們是怎麼約定的?”
陸元錠無言以對,端起酒杯欲喝,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酒杯道:“梨園兄,就算陸某輸了,我已兩杯下肚,而你來者是客,光看着我喝也不是滋味呀,陪我共飲此杯,以盡朋友之誼吧,也爲我們的共同事業乾杯,爲朝廷乾杯!”
“撫兄,三杯飲後,我們不是同樣也可以乾杯嗎?”
“陸某飲酒不能過量!”
“我知道撫兄飲酒無限量,在下我是杯酒就醉!”
“幹!”陸元錠舉杯相邀。
“同飲此杯有何意義呢?”
“暢飲一杯酒,可破十萬敵嘛!”
“咣”梨園先生拿起酒杯與陸元錠碰了個滿杯兩人都一飲而盡。
兩人同時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