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從包裡掏出手機,調到設置緊急通話的界面,或許從小的經歷所致,也或許是因爲實在沒有安全感,所以她很少輕易相信別人,總是帶着一定的戒備心,以至於她在見這個陌生人之前想到要防一手,必須找一個值得信任並且有能力在關鍵時刻給予她救助的人來分擔潛在的危險,可這個人能是誰呢?
沈瓷在通訊錄裡翻了一遍,其實她心裡第一時間就已經跳出來一個名字了,可又清楚那個人已經不可能,手指從他的名字上默默划過去,最後停留在通訊錄最末端。
“周彥…”
沈瓷頓了頓,把周彥設成了緊急通話人。
其實想想有些奇怪,她和這個男人並沒有熟到哪裡去,認識的時間不夠長,在一起相處的機會也不夠多,可是莫名覺得他身上總有一種令人安穩的氣質。沈瓷把這歸結於周彥曾當過自己的心理醫生,加之一起在鳳屏住過,而他又知道自己所有事。
當你願意跟對方分享你像命一樣護住的秘密,自然也願意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裡,這是一種篤定的信任感,雖然沈瓷也解釋不了爲何會對周彥有這種感覺,可這一刻她竟毫不猶豫地把周彥的號碼設置成了緊急通話。
弄完這些之後她才往馬路對面走。
那時候已經差不多十一點,接近午飯時間了,沈瓷走進去,發現肯德基裡面人已經坐得很滿,都是附近寫字樓裡的工作人員,以年輕人居多,還有一些老人帶着貪吃的孩子,鬧鬧騰騰地點了好多吃食趴在桌子上。
沈瓷以前基本不吃這些洋快餐,所以也很少來,沒想到客人遠比她想象中的多,確實是個人多眼雜的地方,只是裡面冷氣開得特別足,相較於外面大太陽的灼烤炙熱,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沈瓷站在門口掃了一圈,似乎每個人都是來吃東西的,老人,情侶,學生……沒誰看上去舉止怪異。
她只能掏出手機又給那個陌生號碼撥了過去,很快聽到人羣裡面響起電話鈴聲,沈瓷尋聲看去,見幾步之遙外一個靠窗的男人接了電話。
只是男人當時背對着她,看不見容貌,只看到身形,身形很瘦,穿了件絲光棉帶花紋的短袖T,可能由於太瘦的緣故看着後背都有些弓。
“喂……”男人舉着手機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
沈瓷沒回答,直接把電話掐了,踱步過去,一直走到男人對面,男人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舉着沒啃完的半隻雞翅,面前已經堆了一堆骨頭,還有沒啃完的漢堡,薯條和可樂,可見剛纔他吃得正歡,倒像是被沈瓷無辜打擾了。
沈瓷嚥了一口氣,男人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慢慢擡起頭來,目光落在沈瓷臉上,定定看了幾秒,最後咧開嘴笑:“呵,這麼快就到了啊……”隨後露出一口黃牙,把手裡的手機扔到桌上。
沈瓷掃了眼他油膩膩的手指,還有手上那半隻沒啃完的雞翅,腦中迅速回憶這人之前是否見過,但最終失敗了,完全是張陌生的臉,看着還挺年輕,只是顯得油裡油氣有些不正經。
沈瓷稍稍又悶了一口氣,直接問:“東西呢?”
男人眉頭髮皺:“什麼東西?”
“你剛纔電話裡說的,有內幕要給我!”
“哦,那你先坐,要不去買點吃的?”
沈瓷自然沒心情在這裡陪他吃東西,回答,“不用,東西拿了我就走!”
“不急嘛,都飯點了,隨便先吃點?”
沈瓷越發覺得這人怪異,哼了一聲:“你是不是故意在兜圈子?”
“哪能啊!”
“那東西呢?我不喜歡浪費不必要的時間!”沈瓷口氣已經不大好。
那人嘶着聲音又擡頭看她,繼而陰陽怪氣地笑出來。
“沈記者看着倒是比照片上要漂亮,可這脾氣怎麼比傳聞中還要臭?難怪我老闆讓我小心點。”對方語言神態盡顯輕浮。
沈瓷一愣:“你老闆?你老闆是誰?”
“是誰你暫時就甭管了,事後你肯定會知道,只是現在……”他又齜了一下嘴,“沈記者能否給個面子先坐?好歹等我把這雞翅吃完是不?”
對方還執着於手裡的半隻香辣雞翅,沈瓷無奈,只能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男人這才滿意,埋頭幾口把手裡的雞翅啃完,又把桌上剩下的漢堡吃掉,最後吸了兩口冰可樂,這才抱着肚子往椅子上仰了仰,打了個飽嗝。
“早晨起得晚,沒吃早飯,沈記者別介意啊,等我緩一緩!”
“……”
沈瓷也不好說什麼,一等又是幾分鐘過去了,對面男人半癱在椅子上剔牙齒,剔了好一會兒才把身子坐直起來。
“行了,飽了,咱說正事!”遂拿紙巾擦了下油膩膩的手指,又吸了口可樂,這才從旁邊椅子上拿出來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沈瓷。
沈瓷看了一眼,問:“什麼?”
“你先自己打開看看!”
沈瓷頓了幾秒,慢慢把牛皮紙袋打開,裡面裝了幾張紙並幾張照片,她把東西抖出來一點,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最上面的照片,爲首一張拍的是一把類似於剪刀的東西,上面卻沾了很多血,第二張是一把短柄鋤頭,上面也沾了很多血,而兩樣物件都用塑封袋封着,袋口貼了標籤。
這是警方取證的現場兇器,沈瓷擡頭,有些不解:“你這什麼意思?”
“有點耐心,往後看!”
“……”
沈瓷繼續往後翻,後面分明是幾張化驗報告,只是上面有很多專業術語,她一時也看不明白。
“能具體說說嗎?”
男人眉梢挑了挑:“沈大記者也看不懂啊?”
“不是很懂!”
“行,那我說說!”他終於把裝可樂的紙杯放回桌上,神情有些得意,“你手裡這份東西是警方內部的受控資料,一般人可是拿不出來的,我老闆可是費了很大勁才找人搞出來。”
這些沈瓷自然知道,可她要聽的不是這個。
“麻煩說重點!”
“……”
男人嘴角抽了抽,大概是很少見過像沈瓷這麼不給情面的人,好不容易嚥了口氣下去:“行行行,說重點……重點就是……”他又齜了一下牙,“化驗報告大概意思你看得懂吧?第一份,就你手上那份,兩個兇器的化驗報告,證實鋤頭柄上有趙盤海的指紋,上面沾的血是死者劉大海的,也就是前天晚上當場死亡的那個拆遷辦副主任,這就說明劉大海是被趙盤海用鋤頭打死的,按照趙盤海自己的口供,當晚雙方發生口角開始動手,他情急之下一鋤頭捶在趙大海的後腦勺上,最後警方的屍檢報告也證實劉大海的死確實是因爲後腦勺那一鋤頭所致。”
“……”
沈瓷有些無語,搞半天他就想說這個?
“抱歉,這些信息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事發之後趙盤海很快就向警方認罪了,當時一死三傷,都是因爲他在與對方爭執期間錯手所傷,所以似乎你說的這些並不算內幕。”
男人卻虛虛一笑:“對,關於劉大海的死確實不算內幕,指紋,作案工具,還有趙家人的口供,這些已經足以證明誰是兇手,可是馬付雄呢?馬付雄當場被刺成重傷,被送去醫院搶救,今天早晨得到消息,搶救無效翹辮子了,這就意味着又死了一個,也就是說趙盤海身上又多背了一條人命,可事實呢……你再看第二件兇器,就那把綠籬剪,知道綠籬剪是啥不?就你右手照片上那把長剪刀,當晚馬付雄腹部就是被這把剪刀所刺,化驗報告也證實剪刀上的血跡來自於馬付雄,而根據趙盤海的供認,當時他用鋤頭捶完劉大海之後遭到馬付雄的攻擊,於是他又順手拿了剪刀向馬付雄刺過去,一下子傷了兩條人命,是不是這樣?”
“……”
沈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男人繞來繞去她聽着實在吃力,於是忍不住打斷:“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男人又齜了一聲,伸手去拿可樂,嘴裡卻說,“你自己看第二份報告!”
“……”
“第二份報告上明確指出來,那把剪刀上的血來自於馬付雄,可是上面卻沾了趙小京的指紋。”
“趙小京?”
“趙盤海的傻逼兒子,先天性智障!”
“……”
沈瓷腦中思緒像是被什麼咔嚓一下剪斷。
趙盤海向警方已經供認,自己失手之間用鋤頭和剪刀傷了人,所有責任都在他身上,與別人無關,可現在卻從其中一件兇器上提取到了他兒子趙小京的指紋,這能代表什麼?
“能代表什麼呢?綠籬剪是趙崗村每家每戶種植花草都要用的工具,就算上面留有趙小京的指紋也不稀奇,可能在案發之前他有碰過呢?”
“不可能,警方已經問過周圍鄰居了,趙小京就一傻子,以前有過傷人的黑歷史,去年還把村裡人砍傷過,爲此被送進精神病院呆了一陣子,上個月剛回來,回來後趙家人把他看得很緊,像鋤頭剪刀這樣的東西是碰都不會讓他碰的,上面怎麼會留他的指紋?”
至此只剩下最後一種解釋了!沈瓷斷掉的思緒瞬間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