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那一覺睡得挺沉,大概昨晚真是太累了,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都已經全黑,她迷迷糊糊地動了下身子,發現腰上纏着一條手臂,江臨岸不知什麼時候躺在了她身邊,從背後摟着她,此時睡得正香,鼻息有細微的輕鼾聲,只是眉峰蹙得有些緊。
這已經不是沈瓷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顏,有些奇怪,這男人似乎連睡夢中都把自己繃得很緊,累不累?沈瓷無奈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腰上的手臂挪開,旁邊的男人並沒有醒。
她起身下牀,又替他關好了臥室的門。
……
江臨岸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黑透了,伸手摸了摸,旁邊早就沒有人。
他穿了件外套出去,客廳也是漆黑一片,只有廚房那頭傳來一點微弱的燈光,江臨岸走過去,見沈瓷正靠着料理臺打蛋,扭傷的左腿微微彎曲,所以重量都壓在另一條腿上,看着有些吃力。
他也並不打算過去幫她,只是靠着旁邊冰箱的門靜靜站着,看沈瓷打完蛋又去洗西紅柿,圓潤鮮紅的一顆被她捏在手中,光滑的表皮還沾着水,她整個放在棧板上從中間剖開,裡面有鮮黃的汁水迸出來……
江臨岸做事思考向來都雷厲風行,因爲他的時間太寶貴,而要做的事情又太多,可是他發覺自從認識這個女人之後自己偶爾也會不自覺地慢下來,就像現在這樣,他抱着手站在廚房門口,看沈瓷站在料理臺前切那一顆西紅柿,如此繁俗的一件事他卻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渴望時間能夠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他可以把眼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甚至一根髮絲垂落下來遮住她眼簾的剪影。
人生過了三十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大風大浪都已經歷過,也見過無數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可此時發現以往那些或磅礴或激烈的人與事,大抵都敵不過眼前此番最普通的美景。
一間小小的廚房,一盞燈,竈臺上的水已經翻騰,而那個繫着圍裙的女人正在把切好的西紅柿放進熱氣騰騰的鍋裡……
此後有朝一日他終於站到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俯瞰衆生相,世間精彩都納入眼底,可驀然回首,卻發現再好的東西都不及沈瓷爲他煮的這碗湯……
江臨岸走過去,忍不住從後面抱了抱沈瓷,她身子還是在他懷中習慣性僵直,但這次沒有推,也沒有躲。
江臨岸吞着一口氣,悶在她耳根旁邊。
“如果我媽今天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我替她向你道歉!”
“……”
“還有昨晚在樓頂跟你說的事,我是認真的,一年時間,你陪我一年,試着接受我,別總是排斥。我們好好相處,就跟普通情侶那樣…”
沈瓷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口不自覺地抖了抖,江臨岸的手臂纏得更緊,頭悶在她發間又親了親她的耳根。
有時候感情便是在這樣一點一滴的情緒中累積起來的,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愛這個女人,但是總有許多個瞬間,他情非得已,有抱緊她就不想再放開的衝動。
鍋子裡的水再度沸騰,切成塊的西紅柿在滾燙的熱水裡翻滾,它應該很疼吧,被如此烈火悶煮,在燙水中掙扎浮沉,卻逃不出來。
沈瓷不想自己有天變成燙水中的西紅柿。
江臨岸說一年時間,他承諾她一年,那麼一年之後呢?他會去哪兒?而她又該何去何從?中間還有一個溫漪,今天秦蘭跟她說的話還歷歷在耳。
她傻麼?
不不不,她不傻,甚至她覺得自己都不應該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思考就說明她在意,可是她明明應該絲毫不在意,她這是在做什麼?
沈瓷從鍋子前面轉身,江臨岸繼續抱着她,兩人面對面,他凝視她的眼睛,覺得裡面應該有浪要翻出來。
他在期待,這種時候她應該有問題要質問他,比如一年之後你打算怎麼處置我?比如這段時間你打算怎麼跟溫漪交代,甚至她也可以提要求,比如憑什麼是一年,她不要一年,她需要更久……種種這些,作爲正常女人都該有的思維,江臨岸在期待沈瓷能夠問出口,可是他摟着她的時候,她煙波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對視幾秒之後將他推開,淡淡地說:“水開了,我要下面了,你能不能別一直擠在這!”
江臨岸感覺到心口好不容易壘起來的基石又一下子倒塌了,他苦澀笑了一下,垂頭,將懷裡的人鬆開。
“好,我出去!”
那晚沈瓷是在家做的晚飯,因爲腿腳不方便她也不能下樓去買菜,就拿冰箱裡的食材簡單做了一點。
兩碗西紅柿湯麪,拍了個黃瓜,又給江臨岸炒了個雞蛋,其實說起來相當寒酸,可江臨岸卻都吃完了。
飯後他難得不工作,去洗澡換了身睡衣,回來見沈瓷還在廚房收拾,圍着圍裙,瘸着一條腿,半彎着腰在擦廚櫃上的門。
他怎麼就這麼喜歡看這女人做家務呢?而她做家務的樣子怎麼會這麼溫柔這麼好看呢?只是沈瓷弄完都快累癱了,主要是左腳不着力,她撐着料理臺站起來,腰都快挺不直,結果一轉身見江臨岸抱着手站門口,一臉閒散的表情。
“大爺啊你,不知道過來幫忙?”
江臨岸眉頭一挑:“我從來沒做過家務!”
沈瓷心裡嫌棄得不行,懶得理,回頭把抹布洗了再一瘸一拐進了洗手間,很快裡面傳來水聲,大概是在洗澡了,江臨岸看了眼已經被收拾得乾淨整齊的廚房,笑了一聲,關燈回了客廳,可是剛在沙發上坐下便聽到洗手間裡“噗通”一聲,隨之是沈瓷明顯壓抑住的悶哼聲……
江臨岸立即走過去敲門。
“怎麼了?”
“沒怎麼!”
“是不是摔了?”
“沒有……”沈瓷在裡面回答,可緊接着又是噗通一聲,江臨岸已經開始轉門把手。
沈瓷忍着疼喊:“真沒什麼,你別進來!”
“別進來……我……”
只是爲時已晚,洗手間的門鎖本就不好,被江臨岸硬拽了兩下就徹底失靈了,他推門進去,沈瓷裸着跌在地上,一手捂着左腿腿根的外側,表情有些痛苦。
江臨岸蹲她面前。
“給我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你先出去!”
“還不好意思?你身上哪一寸我沒看過?”
“……”
沈瓷被說得別過頭去悶了兩口氣,江臨岸適時把她的手挪開,腿根外側一大片淤青和擦痕,已經有血絲冒出來了,大概是她剛纔摔下去的時候被旁邊隔斷的不鏽鋼門框蹭到了。
江臨岸不爽地皺了下眉:“怎麼這麼不小心?”
沈瓷白了他一眼:“我想?是誰把我大晚上帶荒郊野嶺去的?腿崴了摔跤很正常!”
江臨岸不由笑,好好好,她能頂嘴她厲害,更何況她腳上還有傷。
“你先乖乖坐這,別亂動!”
“……”
江臨岸直接開門出去了,地上的沈瓷鬆了一口氣,連忙自己又撐着旁邊的池臺想爬起來,結果剛起了一半就見江臨岸拎了一張椅子進來。
“不是讓你別動嗎?”
他把椅子放到了花灑下面,過來把沈瓷打橫一把抱到手裡。
沈瓷雙腳離地,全身又裸着,光溜溜地被他抱起來實在心裡慌得很。
“喂,你幹什麼?”她急躁地問。
江臨岸低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卻不回答,一直把她抱到浴池裡面的椅子上,然後自己站起來開始解睡衣釦子。
沈瓷大驚,坐在椅子上急躁地問:“你幹什麼?”
江臨岸已經把上衣脫了,半裸着彎腰下去,貼到沈瓷耳邊。
“你說我幹什麼?當然是幹你!”
那雙幽深發亮的眼睛啊,此時好像全都已經沾滿了蠱惑的慾望,沈瓷耳根發燙,踹了一下腳,眼前男人開始脫睡褲,沈瓷心裡已經躁得不行。
怎麼可以這樣!他是牲口麼?
“喂,你別亂來!”
“……”
“喂,出去!”
可江臨岸已經把睡褲脫了下來,渾身就剩一條褲衩,擡手摁住了沈瓷的肩,沈瓷悶着氣別過頭去,感覺面前男人已經慢慢傾身過來,她腳不能動,身子被他不輕不重地摁在椅子上,只能乾脆閉上眼睛,等待他的氣息落下來,可幾秒之後只聽到“嗤”的一聲,一大股溫熱的水從她肩頭往下澆,被凍僵的身體瞬間被熱水包裹,渾身上下的毛細孔一下撐開,沈瓷忍不住打了一個戰慄。
江臨岸看着她發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睜開眼睛,水汽蒸在她白瓷一樣的臉上,透出一雙發黑發亮的瞳孔,他忍不住壓了一口氣,問:“水溫怎麼樣?”聲音已經有些發啞,沈瓷卻沒察覺,渾身被熱水包裹,滿身的疼痛和疲憊像是一下子被澆散了。
她靠在椅子上輕輕吁了一口氣:“還好!”
“那就這樣?”
“嗯…”
隨後沈瓷再度閉上眼睛,也不掙扎了,也不覺得尷尬了,一副享受又乖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