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天佑,即日起,全力搜尋歐陽他們的下落,三日內,咱家要看到他們出現在咱家的面前。另外,立刻傳令東廠,讓雲錚。。。算了,還是不叫他了。”徐如意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叫他了。畢竟只有三天的時間,除非雲錚長了翅膀,不然的話不可能趕得過來。
事實上,雖然他下令三日內要見歐陽和古月真,但他也不覺得這個要求能夠實現。畢竟茫茫人海,三個不知所在的人四下游蕩,一來一回並不是那麼容易的,盡人事聽天命吧。
徐夫人這最後的遊戲很有意思,真的抓住了徐如意的要害。
生命只有一次,很重要,但並不絕對。
人和動物的區別有很多,但對於死亡的認識,卻極爲相似,在一定的條件下,終結自己的生命,都是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
這個條件似乎並不難達成,比如說,當他們的子女面對威脅的時候。
徐如意不是一個孩子,外表只是外表,兩世爲人,四捨五入一下,他也算是活了快五十歲了。
上輩子他有過很多女人,但他沒有一個孩子。這一世,他一個女人也沒有,但他卻有了一個孩子。歐陽雖然從來只以“如意哥哥”相稱,但這段感情並不只是簡單的兄妹之情,它更趨近於父女。徐如意是這樣的感受,相信歐陽也是一樣。
這幾年來,徐如意對未來仔細的考慮過。三百萬殺戮,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完整,這個希望實在太過渺茫了。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可能實現,自己或許一輩子也就是個太監了。
可人活一世,由生到死,總還是要留下點兒什麼。建功立業,青史留名,這是很多人的追求。徐如意建立了東廠,他相信自己的名字一定不會被漏下,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的話,青史留名,他已經做到了,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有個孩子,這纔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歐陽,就是這個孩子,他,不想讓她就這麼死了。
徐夫人給了他兩個選擇,其實徐如意還有第三個選擇,那就是拿解藥,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全力找尋歐陽,在她被人殺死之前,找到她的下落,然後寸步不離的帶在身邊。
但這個選擇存在兩個問題。
第一,在徐如意找到歐陽之前,歐陽不能死;第二,徐如意必須有絕對的把握保護歐陽的安全。
而這兩點,都很難做到。
歐陽、沈紅仙、古月真,從心性上來說,這三人都還算是孩子。歐陽和古月真自然不必多說,沈紅仙長於深山,又能比他們強到哪裡去呢?
徐如意瞭解他們三個,卻不瞭解煙雨樓,但他卻親身的感受過。十萬兩花紅便叫來了江湖上一百多名好手,而煙雨樓自身的實力,只可能比這更強!
兩相比較,徐如意不覺得他們三個能撐到自己找到他們。
而即使他們僥倖活了下來,可接下來呢?
老話說的好,“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樓主令這個東西徐如意沒有聽過,但聽名字也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徐夫人死了,他的樓主令也就不會被取消,除非徐如意有把握將煙雨樓連根拔起,不然的話,暗殺將永無休止。
“督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房天佑低頭拱手:“屬下願爲督主分憂。”
“這憂你分不了的。”徐如意擺手道:“只能靠咱家自己。”
疲憊的再度回到漆黑的房中,房門掩上,徐如意又躺倒在牀上,某一個瞬間,黑暗中有對話聲響起。
“猶豫什麼,選解藥不就行了?”
“就是,若你死了,別人活不活的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你們不明白。”
“是不明白,可至少我知道,命只有一條,沒了也就沒了!”
“早晚會沒的東西,又有什麼差別?”
“可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呵。”一聲輕笑:“不是你說的,我死了,別人活不活的與我有什麼關係?原話還給你。”
“你!”
“我怎麼?”
“隨便你!”
“好,隨便我。”
。。。。。。
徐如意這邊爲了歐陽而神思不屬,而歐陽這邊反倒過的優哉遊哉。
沈紅仙原本以爲朝廷的鹽稅銀子是被哪個不自量力的綠林豪強或者響馬大盜之類的個劫了,所以才領着古月真和歐陽前來探尋。可當她得知白蓮教很可能牽涉其中以後,她就不再惦記了,這點兒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不能就這麼回去了。很長一段日子以來,三人一直待在京城,也是憋得久了,便決定藉機好好的玩上一陣子。
玩,但其實就是旅個遊。
旅遊也要有個目的地啊。經過三人一頓舉手表決,最後決定往蘭州邊關一行。至於原因,歐陽想吃正宗的蘭州拉麪,而沈紅仙想看看邊塞大漠的風光,至於古月真,沈紅仙想看什麼,他就想看什麼。
時間上總還是來的及的,徐如意和古月真說過,恩科的事情牽扯太多,有太多東西需要斟酌,所以年內暫時還不用考慮。換句話說,他們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可以揮霍,自然要玩個痛快。
二兩銀子買了輛馬車,五兩銀子買了匹賣相還不錯的馬,三人便一路向着西北而去。
而這,已經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他們,已經差不多快走到長安左近了。
“籲~”古月真一拉繮繩,藍篷的馬車在官道旁停下,夏天還沒有過去,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炎熱。
古月真跳下車來,一撩車簾,對着車廂裡邊說道:“下個城鎮也不知多遠,旁邊正好有個樹林,咱們在這兒歇一會兒吧,”
“永真哥哥常說,逢林莫入,咱們還是別進去了。”歐陽嬉笑搖頭,沈紅仙也是一臉的鄙視:“所以說你們這種讀書人,真要扔到江湖上自己闖蕩一圈兒,最後肯定死了都沒人埋。”
沈紅仙這麼說的,不過車裡做的實在也有些悶了,便也拉着歐陽跳下了車來。
“我可是絕頂高手!有誰能害得了我?”古月真空着的手做了個很有力量的姿勢,又接着嘴硬道:“更何況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哪裡會有。。。”
話音未落,林中陡然衝出一人,花白的頭髮,身上破破爛爛,手裡邊兒還拎着一個柺棍,看樣子應該就是一個老叫花子。一見這邊古月真三人,先是一愣,隨後一聲大喝:“快逃!小心。。。啊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老人已撲倒在地,背上插着幾把飛刀,鮮血流出。
古月真的臉頰狠狠地抽搐兩下,這臉打的,“啪啪”直響,不用轉頭,古月真就已經感受到了歐陽和沈紅仙玩味的目光。
場面一時之間十分尷尬,古月真有些下不了臺。
“呔!”古月真一聲大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就有歹人行兇?古爺我正愁沒有機會行俠仗義,這機會卻就送上門來了!”
放下狠話,古月真縱身前衝,剛跑出沒幾步,卻見林中又跑出來一人,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也是一身的破破爛爛,腳步踉蹌,神色慌張恐懼,看來也是被追殺的。
“救,救命!”少年邊跑邊喊。
“我來救你!”古月真腳下運勁,幾個起落,將少年擋在了身後。
“大哥哥,有人要殺我!”少年躲在古月真的身後,瑟瑟發抖,隨後一塔眼,看到地上老人的屍體,眼睛一翻,當場昏了過去。
青色儒袍玉骨扇,儒雅的身影踱着步,慢條斯理的走出了樹林:“架樑子?”
“爲什麼要殺人!”古月真怒道:“難道你不怕王法嗎?”
“撲哧。”一聲,那公子被古月真的話給逗樂了:“江湖恩怨,你跟我提王法?你不會是個傻子吧?”
“額。。。”古月真也是情急之下下意識開口,這時也知道自己算是鬧了個笑話,當下臉色紅的發紫,有怒,也有羞:“你是何人?可敢報上名來?”
“沒什麼不敢的。”年輕的公子手中摺扇一展,輕搖兩下,神色瀟灑的說道:“封玉蕭。”
“封玉蕭?”古月真想了想,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當然了,聽沒聽過他都不在意,只要知道面前之人是敵人也就夠了。
拉開架勢,古月真正要上前動手,林中又是一聲異響,似乎有人吹了個唿哨,聲音尖銳嘹亮。
封玉蕭似乎一愣,隨後笑着搖搖頭:“今天沒工夫處理你這個愣頭青,反正東西已經到手了,咱們回見吧?”
封玉蕭說完,腳下一蹬,身影飄忽而去。
古月真和他畢竟有些距離,再加上林中肯定還有旁人,古月真思前想後,還是穩妥點兒,沒有強追。
轉身彎腰從地上將少年抱起,古月真來到沈紅仙身前:“沈姑娘。。。”
沈紅仙也不搭理他,上前試了試少年的鼻息,又拔開他的眼皮看了看,隨後說道,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玉手一翻,摸出幾根金針在少年的心口一插一拔,少年“啊”的一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你,你們是誰?”
“行俠仗義的大俠!”古月真很想拍拍胸脯,可惜撒不開手。
沈紅仙翻了一個白眼兒,直接無視了古月真,低頭對着少年溫聲道:“別緊張,我們剛剛救了你。小弟你叫什麼名字?爲何會被人追殺?”
“我,我也不知道他們爲何要殺我。”少年的神色有些迷茫:“我和爺爺只是路過,進那樹林中歇息,見他們在殺人,爺爺便想帶我逃,然後,然後。。。”
少年似乎突然想起自己的爺爺,掙扎着下來,隨後看到地上的老人,再度痛哭失聲:“爺爺,爺爺。”
“唉,這可憐的孩子。”古月真和沈紅仙輕聲安慰,歐陽卻在一旁皺眉。
東廠長大的孩子,身邊總是一羣妖魔鬼怪,純潔的天使心中也不免染上一層污穢。
少年的話全無破綻,事情的經過也是入情入理的,可她總覺得這裡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一時之間她又說不出來,不由得有些鬱悶。
“你叫什麼名字呢?之後又有什麼打算沒有?”古月真輕聲問道。
“我?我叫方君。”少年哽咽的答道:“我和爺爺四海爲家,爺爺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了。”
“總要先讓你爺爺入土爲安吧。”沈紅仙想了想,說道:“不然你先跟我們走,到前邊的鎮子上給你爺爺買個棺槨什麼的,好歹也讓你爺爺有個歸宿不是?”
“嗯。”少年點頭,隨後和古月真一起將老人的屍體搬上馬車,不久之後,馬車緩緩駛動,向着遠方行去,不久便不見了蹤影。
緩步上前,尊號“斬鐵刀”的魔刀門長老冷白虎開口道:“這樣真的好嗎?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有什麼不好的。”封玉蕭負手而立,望向遠方:“在咱們魔刀門裡想要爬上高位,想要學魔刀,沒有一顆絕情絕性的心,又怎麼能行?”
“我看不出這樣做的必要。”冷白虎又搖了搖頭。
“你到現在也是孑然一身,自然不會明白情關的艱難。這,纔是一個男人最難過的一關。”封玉蕭的聲音悠悠然,似乎想起了什麼。
冷白虎也不作聲,片刻後,又開口言道:“說起來我也真是佩服你,你在丐幫混跡的時候,那老叫花子對你也算是有恩,你也能下的去手。”
“摟草打兔子,順便而已。”封玉蕭笑道:“你只知道他對我有恩,卻哪裡知道我對他的恨呢,很多事啊,說不準的。”
微風吹過,帶來一絲涼爽。冷白虎擦了擦細微的汗珠,轉身開口:“走吧,門主出門兒了,就留下咱們倆還有老彭,咱們若是在外晃盪的久了,恐怕老彭回頭又要鬧起來了。”
“嗯,走吧。”深深的又看了一眼地上那還未散去的車轍,封玉蕭轉過了身。不久之後,林內,林外,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