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宴罷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初九,錦衣衛東廠聯名上奏稱藍玉於獄中招供認罪,承認使人偷盜國璽,並供認軍中朝中從逆黨羽七千餘人,帝震怒,下旨凡有牽涉之官員,不論官階大小,職位高低,審問清楚一概斬首,一個不留。

旨意一下,從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初十午時開始,劊子手們手中的屠刀便基本沒有被放下過。自藍玉以降,一排又一排的犯官被從東廠的詔獄之中拉到了西市法場。每當監斬官的令箭落地,便有十數顆腦袋落在地上。

南京城的老百姓對於殺頭這種事情也算是司空見慣了,胡惟庸案、郭桓案、空印案,哪一個不是殺得屍山血海,人頭滾滾,如今不過是再來一次而已,人們對於犯人的生死雖然不甚在意,可他們卻被犯人身上的累累傷痕所恐懼震撼。

但凡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到,這羣犯人中還成人形的都不多,一個個白骨參差,渾身鮮血淋漓,傷口上還爬着蛆蟲的比比皆是,死亡對於他們來說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解脫。

“寧見飛魚,不進東廠。”坊間如是相傳。

就在這血腥恐怖的氣氛之下,南京城的人們過了一個戰戰兢兢的大年三十,邁入了洪武二十八年。

一番殺戮到得今日,已經足足持續了三個月有餘纔算是告一段落,西市已然成了一片鬼地,屍體可以運走,可鮮血染紅的地面卻不是幾桶清水變成沖洗乾淨的。

魚腥肉腥,都不如人的血腥。陽光一曬,微風一吹,路人無不掩鼻欲嘔。

。。。。。。

南京東郊的鐘山上

“答答”的馬蹄聲輕快的響起,

五六個家將打扮的漢子,牽着馬,默然的走着。頭前幾步遠處,兩個公子打扮的人騎在馬上,信馬由繮。兩個公子中身穿綠袍的年紀稍長,大概三十歲上下,旁邊的藍袍公子則年輕一些,也就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看面相,兩人倒有五六分相似,應該是兄弟一類的親近關係。

“大哥。”年輕公子低聲道:“難得爹爹準我們出來散散心,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二弟。”年長的公子苦笑一聲:“你還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

“我怎麼不明白。”年輕公子搖頭道:“無非就是皇上要對咱們家下手就是了。不過殺人總也要有一個由頭,皇上總不能親自提着刀子來砍咱們吧?”

“想殺人,辦法總會有的。”年長的公子嘆息道。

二人閒逛了半日光景,實在沒什麼心情便又打馬而歸。

林蔭的黑暗之中,紀綱看着幾人離去的身影,一鬆手,將肩上扛的一個男子扔在地上,發出了一絲冷笑,隨後拔出腰間長刀,架在男子頸間,輕輕,抹過。

第二天

南京順天府接到報案,稱鐘山上發現無名男屍一具。捕快仵作一番查驗之後,雖然仍舊沒有查出男屍身份,但卻在現場不遠處一個樹洞之中發現一封信。信中有一句寫到“今上嫉賢妒能,無故誅殺勳貴功臣,大明氣數必不得久遠。”順天府尹高甫明閱後大驚,急忙據實上奏。聖上震怒,下旨順天府七日破案。

第三天

順天府尹再度上書,稱經走訪排查,男子身亡之日,鐘山周遭百姓看到穎國公傅友德府上兩位公子似乎曾領着家將上過山。聖上留中不發。。。

。。。。。。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二十八

就在早朝即將結束之時,蜀地傳來捷報,聲稱白蓮叛軍已被盡數剿滅,賊首“天命大將軍”王四六授首,不日即將班師回朝。朱元璋大喜,下令戶部準備相應物資犒賞出征將士,並決定要在晚間宴請文武羣臣。

“如意。。。你怎麼似乎有些不太開心?”春坊之中,朱允炆看着徐如意輕聲問道。

“沒什麼殿下,只是外邊的事情讓奴婢有些疲憊罷了。”徐如意勉強回了一個微笑。

“哦,這樣啊。”朱允炆點點頭,沒有再細問下去。

自從藍玉起兵的那個夜晚之後,徐如意來這春坊的日子就少了一些。他東廠廠公的身份雖然在外面很神秘,但朱允炆還是知道的,相信黃子澄的心裡也是有數的。

本來以爲每日裡要在這春坊之中受一番黃子澄的責罵和朱允炆的追問,不過出乎意料的,二人從來沒有與他談論起有關藍玉謀反一案的任何事情,這讓徐如意心中輕鬆不少。

“殿下,”徐如意想了想,開口問道:“您從來沒有問過我任何關於涼國公的事情,難道您心裡就不好奇嗎?”

朱允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可好奇的。你在外邊抓人,殺人,一切都不過是按照皇爺爺的意思罷了。孤。。。並不想聽這些。”

“奴婢知道了。”

。。。。。。

原本以爲皇帝的宴會會有多麼的極盡奢華,可真看到了,徐如意才覺得自己以前真是想多了,又或者,只是洪武皇帝才這樣?

乾清宮中,一張張矮腳桌錯落有致的擺放着,四處張燈結綵,夜幕降下之時,整個大殿之中燈火輝煌。滿朝文武人人皁袍溯帶,衣冠楚楚,身爲皇帝的朱元璋坐於大殿正中的寶座上,朱允炆坐在身側不遠,單獨有一張小桌,而徐如意就站在他的身後。

單隻看這排場,倒也還對得起“皇室天家”四個字,可細一看桌子上擺的各式菜色,就未免有些慘不忍睹了。菜餅子、燻肉、醃魚、僅有的幾份綠葉菜也不過就是白菜蘿蔔一類的家常冬菜。不過看文武羣臣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已經習以爲常了。

神色睥睨的掃視着殿內的衆臣,見並沒有人露出任何不滿的表情,朱元璋滿意地點點頭:‘就是這樣,大明朝的官兒可不是來享福的,有魚有肉,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絲竹聲聲,大殿正中的的空地上,三十多個歌姬正伴隨着悠揚的琴音翩翩起舞。雲袖揮灑,讓人眼花繚亂,朱元璋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頭,但又不好說什麼。他不好歌舞,但這歌舞也算是皇家的規矩之一,也爲這宴會增加了一點生氣,不然的話,有他朱元璋在,估計這宴會上該是連一個敢打嗝的人都沒有了。

“老張。”朱元璋看向身邊恭敬侍立的老伴當:“讓她們都下去吧。”

“是。”老張點點頭,對着下邊做了一個手勢,不一刻,一衆舞姬連帶着樂師便退出了大殿之外。

“哈哈哈哈!”一陣有些做做的笑聲過後,朱元璋舉起了手中的金盃:“今日朕宴請衆位愛卿,酒菜寡薄,還請衆卿不要怪朕啊。”

“臣不敢,臣惶恐。”羣臣起身齊聲拜道。

“平身平身,酒宴之上,衆卿不必多禮,朕也只是隨便說說,玩笑一番而已。”朱元璋雙手虛扶。

停頓片刻,朱元璋沉聲開口道:“朕這段日子以來,時常憶起當年的事情。。。”

見皇上似乎要開始“講故事”了,文武羣臣紛紛正襟危坐,將自己的耳朵豎起來,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當官兒的,十個有九個都是人精,皇上會沒來由的講些無用的話嗎?皇上的話中從來都是暗藏玄機的,哪怕沒有,那也只能怪自己笨,沒有聽出來。

“朕本是淮右一布衣,放牛種地的窮人命,可後來呢?朕的爹孃都死了,僅有的那點薄地和那個破房子也沒了,朕竟然又變成了個要飯的和尚。後來實在餓的受不了了,朕就拿起了刀子造了反。”

聽到這裡,有那心思重的人,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座上的信國公湯和。卻見湯和眼觀鼻、鼻觀心,好似一尊泥雕木刻。

一旁的徐如意注意到了這些鬼祟的眼神,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朱元璋口中的故事中,從要飯和尚到拿刀造反,中間少了一個人:湯和。當朱元璋在大街上連飯都要不到多少,幾乎要餓死的時候,是湯和一封書信,將他叫到了郭子興的軍中,而不是他自己突然有了造反的覺悟。

衆人這看向湯和的一眼,不過是因爲他們一時沒有體會到朱元璋話中的意思,下意識的看一眼而已。

朱元璋的故事仍在緩緩地繼續:“拿起了刀子,腦袋也就不再脖子上頂着,而變成在褲腰上彆着了。說什麼時候沒了也就沒了。朕當時的日子並不好過,元庭近百年經營,底蘊深厚,雖然不得民心,可他們的刀槍甲冑都是真的。和這幫蒙古韃子打仗不容易,可更不容易的,就是咱們自己人也不是一條心的!張士誠、陳友諒、芝麻李、徐守輝,表面上大家都是共抗元庭的好兄弟,可背地裡互相扯後腿的事情一樣也不少幹。朕在前邊打着韃子,回頭還要被他們踹後腰,要不是朕的命硬,估計就死在他們的手裡了!”

“嗯。。。”羣臣砸麼着朱元璋話裡的意思,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這一段裡朱元璋歌頌了自己的偉光正,同時將其他對手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又吐了兩口唾沫。雖然有些可笑,但他們也不能說什麼,更不敢笑,畢竟朱元璋是最後的勝利者。

“可是啊,再苦再難,哪怕是身臨絕境,朕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朕也一直在咬着牙堅持。”朱元璋好像徹底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其實朕不怕死,造反的人又豈會怕死?朕真正怕的,是天下百姓過不上好日子,不能取名字,幾戶人家一把菜刀,三等賤民的身份,命如草芥一般,這都是朕當年親身經歷過的,朕比誰都明白老百姓的苦。好在,天命在朕,文武將士齊心用命,終究還是打下了這個大明天下。朕,敬衆卿一杯。”朱元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全賴陛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衆臣舉杯同飲。

“今日朕喝了不少酒,與衆卿說了挺多。其實朕心裡最想說的,就是告訴衆卿,朕雖然是皇帝,但這天下想要坐穩,少不得朕與衆愛卿羣策羣力,同舟共濟。前些日子鐘山上出了些不好的事情,朕不說,相信衆位愛卿也是有所耳聞的。順天府尹上摺子說事情可能與朕的某位老兄弟有些關係,但朕並不相信,這天下是朕在坐,但也是你們這些官帽子在治,大明朝亡了難道你們又能討得什麼好處去嗎?你們都是有腦子的,這點兒道理不用朕說,你們也該知道。高甫明。”

衆臣中,一身儒袍的高甫明起身,在殿中叩首拜道:“臣在。”

“剛纔朕所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鐘山無名屍首一案並非其表面所顯露的那般簡單,爾當繼續加緊查辦,務要儘快給朕一個交代,給朝廷一個交代。”

“臣遵旨。”高甫明再拜,隨後起身回坐。

“公事歸公事,不過朕還有一句話要說給衆位愛卿聽一聽。”朱元璋目光掃向右側端坐的傅友德:“家中的兒孫,還是要好好管教的,沒事兒亂跑,惹來腥臊,恐怕不知何時便成了取死之道。”

殿中陡然沉寂,隨着朱元璋最後一句話出口,大殿中變得針落可聞。此刻,每個人都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目光也都看向了穎國公傅友德。

沉默片刻,傅友德突然起身,一言不發望外就走。衆臣默不作聲,又將目光轉向御座上的朱元璋。再看朱元璋,目光一凝,隨後輕笑道:“穎國公身體不適,先去。朕與衆卿繼續飲酒。”

扭頭又衝老張吩咐道:“去將那些舞姬樂師再叫上來吧。”

“是。”老張點頭。

不久,歌舞之聲再度響起,剛纔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某一刻。。。

“陛下!”一聲歷喝在殿外響起,傅友德頂盔貫甲,一身鮮血,一手拎着兩顆人頭,龍行虎步而來:“我傅友德生了兩個兒子,如今腦袋都在我手裡了,以後卻不會再四處亂跑,陛下可滿意否?”

“穎國公。。。”朱元璋凜然看着殿中的傅友德,沉聲道:“父子親情,何至於此,朕之前不過隨口說說,你又何必做真?”

“隨口說說?”傅友德仰天長笑,舉手將手中兩顆頭顱砸在地上:“朱重八,你不就是要老子的頭嘛,老子給你就是。”

話音落下,傅友德猛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反手扎入心口,鮮血崩涌,足有三丈。

“老子在下邊。。。再找你。。。算。賬。”

死屍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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