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晚上,伴隨着轟隆的雷聲,長春下了一場暴雨,一場彷彿要把長春這座城市徹底沖洗乾淨的暴雨,暴雨中絲毫不見清涼,而是帶着溫熱的感覺。我坐在房間裡,一邊聽着喬治•弗里德里希•亨德爾(GeorgeFredericHandel)的《水上音樂》,一邊翻看着尼采的《偶像的黃昏》,我正在思考着“人們很少只犯一次輕率。在第一次輕率中,人們總是做得太多,正因爲如此,他們往往又犯第二次——現在,他們做得太少……”這段話的含義的時候,QQ響起了提示音,梅莉發了信息過來,想必是要確定一下來我這裡作客的具體時間:
“在嗎,韓雨?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在翻書!你呢?”
“我沒什麼事情,就上線來看看,和你約定明天的時間!對了,你翻的什麼書呀?”
“尼采的《偶像的黃昏》!看過?”
“沒有!我很少看哲學方面的書!太晦澀了!外面的雨下得好大!”
“是啊,而且還沒停!如果明天還是這樣的天氣,你就好好待在宿舍,哪裡都不要去了!”
“那我也會來的!我們已經說好了呀,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我當然不會讓她只爲送還一件衣服便冒着大雨來到城裡,這並非出於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我這人從不習慣於周圍的人爲了我付出些什麼,總認爲那是爲別人添了麻煩,而我是最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無論是面對梅莉、霖駿還是其他的什麼人,我都是如此認爲。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形下發生了這種情況,那麼我必會找一個恰當的時機,予以回報,總認爲這樣纔可以讓自己心安理得。我的這種方式,讓周圍的很多人都認爲我雖然接觸起來並不讓人感到難以相處,但也總是給他們以距離感。這並非我有意爲之,只是個性使然。
“明天你會幾點起牀呢?”梅莉繼續問道。
“隨你的時間吧?睡眠充足更好些!”
“十點半?呵呵:)”梅莉說到的這個“十點半”,當然是指我上次去學校看她的時候我們約定的那個時間,這是女孩子的一點小小的幽默感。
“十一點吧!如果不下雨的話!”
“好吧!:)”
“OK!洗漱去吧!早點休息!”我看着牆上的時鐘說道,此時的時間是九點半鐘!
“拜拜!”
“晚安!”
梅莉下線之後,我又翻了一會書,發現窗外的夜雨已經小了很多,我打開窗戶,一陣涼爽新鮮的空氣迎面撫過了我的臉,大約十分鐘之後,滿天繁星映入眼簾——一個清涼晴朗的夏夜呈現在我的眼前。我點燃了一支香菸,關掉電腦和房間裡的燈,然後坐在陽臺裡看着星空。暴雨後,長春的夜空如此的透明,一片薄雲也沒有,自由大路上偶爾會有汽車駛過的聲音,樓前的院落中,有蟋蟀的鳴聲。聽着這些聲音,望着閃爍的粼粼星空,我逐漸感覺到自己的迷失——將要到來的迷失——迷失在這晴朗的夜裡。我想到了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痛苦,是那種會永遠深埋在心底的痛苦,永遠不會再去對任何人提起的痛苦,正是我在徒勞的抵擋着的即將到來的迷失再次讓我感到了這種痛苦,這迷失與梅莉有關。一個人在經歷痛苦的時候,總是會感覺到更加強烈的孤獨感!我想到了梅莉那略帶溼潤的眼睛;有的時候,哭泣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如此的珍貴,正是這哭泣,可以讓人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我、梅莉、霖駿都是如此。我總認爲,眼淚在流向心裡而不是臉上的時候所產生的痛苦,纔是真實的痛苦,在我仰望着這晴朗的夜空的時候,這痛苦是如此的真實!
由於夜裡又看了一會書,所以我睡得很遲,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的時候,我才從睡夢中醒來。望向窗外,一片晴朗的夏日天空!想必梅莉此時已經在路上了。距離十一點鐘還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於是我決定收拾一下房間,至少要讓人看起來不感到凌亂,這也是對來客的一種最起碼的尊重。在我的概念裡,房間可以凌亂,但是絕不能允許髒兮兮的,這是我在大學四年的宿舍生活中養成的習慣。在簡單的洗漱之後,便開始了簡單的打掃。首先把菸灰缸倒掉並用水沖洗乾淨,然後用面巾紙擦乾,倒扣在電腦桌上,因爲在梅莉作客的時間裡,它恐怕派不上用場;接着把電腦桌上的兩摞書重新放回到書櫥中碼好,大約有20幾本;所有已經洗乾淨的衣服都掛進了衣櫥中,被子也被平整的鋪在了牀上,吉他被我裝進琴包中,倚在了書櫥的邊上;所有的杯子都再次一一沖洗一遍並擦乾,整齊的擺到了電腦桌上;地板上並沒有什麼灰塵,但是我還是決定再擦一遍。除此以外,廚房、衛生間和次臥由於平時經常打掃,所以並不需要再次花費時間。忙完這些,10點半鐘,我到陽臺裡點燃了一支香菸,抽菸的時間裡,偶然回頭時我注意到了牆上孤零零的掛着的那幅霖駿畫的《我的住處》的素描,我思忖是否應該撤下來,簡單的考慮之後,還是決定保持原樣!因爲我覺得撤下《我的住處》這個想法有些可笑,庸人自擾。快到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我穿好衣服下樓,到160路公車的體育場站點等梅莉。
到了站點五分鐘之後,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梅莉打來的:
“喂!韓雨,我還有三個站點就到體育場,你來站點吧!”
“我已經在等了!”
“謝謝你提前出來接我!其實我是想快到之前再打電話給你,你再趕來站點就來得及的!不想麻煩你多等!”
“沒關係!走來這裡只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好吧!一會兒見!”梅莉帶着開心的語氣回答道
“一會兒見!”
在梅莉打過電話後,有一對大學生模樣的情侶向我走來,我聽到他們商量着說:“去問問這位同學吧!”在來到我的面前之後便問起要去淨月校區是否是在這裡坐160路公車,我告訴他們,這裡的站點是反向的,要去對面坐車纔可以。然後我問他們爲什麼會以爲我是學生呢?他們在謝過我之後說因爲我看起來像是一個學生,以爲我是要準備坐車回去學校的,所以纔來向我問路,我告訴他們,我是新近畢業的,不久前還是學生!他們說那我還算是半個學生。在他們穿過自由大路走到對面站點之後,我思忖,這也許是因爲我剛剛走出校門不久,所以身上的學生特徵還沒有完全褪去的緣故吧。反之,如果我走在校園裡,恐怕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是個外來者。想到這裡,一種徒然的憂鬱在我的心裡逐漸凝結,只能是徒然的,這也許是因爲梅莉,也可能是因爲夕陽校園的景緻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更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
在大學生情侶問路過去五分鐘以後,十一點十分,梅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中,她在不算擁擠的160路公車上看到了我,並且向我揮手,我也揮了揮手迴應。車子進站,我也跟隨着車子的速度,走到車門旁,看着車子上下來了五個人之後,我走到了車子的門口,因爲車門下面有一點積水,所以最後下車的梅莉爲了躲開積水是跳下來的,跳下車門的時候幾乎撞在了我的身上,我們面對面的距離不超過五釐米。大概因爲這個原因,梅莉感到有點不知所措,連忙擡起右手輕輕地揮了一下,似乎想緩解尷尬。
“嗨!”
“嗨!”我應聲道,然後繼續經歷了三秒鐘的尷尬,這瞬間的尷尬也讓梅莉忘了該閃身拉開距離。
我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帶着詼諧的語氣說道:“噯!你還踩在我的腳上呢!”
“哦!對不起!”梅莉連忙低頭看了看,擡腳閃身。
“沒關係!都怪這鞋,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
“呵呵!”聽了我的話,梅莉笑了起來,小小的尷尬在笑聲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