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着他的講述，小口的喝着啤酒，霖駿又點燃了一支香菸。
“在此之前，她並沒有給我留下如此不同的印象，我只不過是認爲她是學校裡很多漂亮女孩中的一個，唯獨那個夏日午後的關注，卻從此讓我改變了對她的印象。她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漂亮女生，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儘管她同樣也有着姣好的容貌，但是卻看不到那些因爲自己有着漂亮臉蛋而故作矜持的女生們所慣有的傲氣。直到現在我也不能準確說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那大概是一種可以淨化掉青春期男生內心中隱藏着的某種不理智衝動的力量，就像是洗禮之後的聖潔感！一種每個男生在面對漂亮女孩時內心都會憧憬得到的純淨！就像柔和陽光所給予的撫慰。後來我還專門去看了她參加的學校組織的一次詩歌朗誦比賽，那天她還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裙，只是頭髮束在了腦後，那天她朗誦的是余光中的《碧潭》，我在臺下聽着她朗誦着浪漫的詩句，那詩句我至今都讓我感覺到一絲美麗的哀愁、自己的倒影、劃過的情感的小舟消逝在遠方。朗誦結束之後，臺下經過幾秒鐘的沉寂之後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因爲她出色的朗誦才華，那次她拿到了一等獎。人往往就是這樣，當發現某個陌生人身上的優點之後，其他的優點也隨之而來一一展現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從不同的角度去看一件精美的雕塑，換一個角度就發現了新的東西！她當時深情朗誦的表情，讓我更對她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心動！也可能是那天在操場上我對她的印象太過深刻的緣故吧！所以我在一個失眠的晚上，決定把那天她在校園裡的身影和當時的情景畫下來送給她。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我每天晚上都在畫那幅水彩畫。正因爲畫得十分投入，所以那幅畫處理得非常細膩。就這樣不知疲倦的畫，當然是因爲有一種因爲愛慕而產生的動力在支撐着我，那幅畫的草稿我畫了不下二十多張才最後定稿、上色，完成之後我專門買了精美的畫框，小心翼翼的裝在裡面，然後再用淡藍色的包裝紙包好。接下來就是考慮用什麼樣的方式送給她。直接送到她所在的班級，讓她當時就打開？不行！她應該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生。在她放學的路上叫住她，那樣又會顯得過於唐突。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落了俗套，決定寫一張字條，通過樓上班的熟悉的同學轉交給她！字條上是這樣寫的：請恕冒昧，我有一件小禮物要送給你，希望你能收下，因爲這件小禮物不屬於其他任何人，更因爲只有你纔有資格擁有它！如果可以的話，請在放學後到禮堂正門等我！字條的結尾我沒有寫我的姓名，而是用‘樓下班的’四個字代替了我的名字。字條送出去之後，我在自習課上開始設想放學之後的情景，有可能會被拒絕，拂袖而去；也可能會對此置之不理，就當沒看到過紙條一樣，放學之後徑直走出學校大門！還有可能會被她教育一番、斥責一番，現在應該好好學習之類的老調，等等等等！反正紙條已經送出去了，不管會有何種情形出現，都只能是等待了！如果她拒絕了，那我就把這幅畫送給自己，永遠不再打開！”
此時，我已經不喝啤酒，而是聽霖駿繼續講下去，他的手裡拿着打火機，熟練的翻來翻去。
“至於說我把畫送給她，她也接受了，那麼接下來會怎麼樣、會發生什麼，我當時根本沒有考慮過，其實也沒心情考慮了，我滿腦子都在想的是她拒絕的方式是什麼。終於熬到放學時間了，我是低着頭走出教室的，不敢去看學校禮堂的大門，儘管禮堂就在教學樓斜對面的操場邊上，只消一擡頭就可以看個清清楚楚！可是我又想看看她是否等在那裡。就這樣，一直到我打開單車鎖、手提畫框推着單車走上林蔭路的時候，我才擡頭看向禮堂的大門，但是我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多麼幼稚可笑、多麼唐突的事情！一切都成了我不切實際的幻想，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失落到了極點！我手提畫框，慢慢地向前走，極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情，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校門口走去,走得很慢！就在我的頭腦混亂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時，我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人在背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繼續往前走，拍了第二下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面前站着一個陌生的女生，從來沒有什麼印象的女生，其實那一刻我是期望是她來和我打招呼的。我問她有什麼事情？她說操場邊上有人找你，說完向着操場方向指了指。我把目光轉向操場，原來是她！真的是她！她穿着黑色的牛仔褲和粉紅色的半袖衫！說完那個女生偷笑了一下，就走了！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和我‘搭話’！我難以形容我當時的心境，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痛苦，因爲我還沒有從剛纔的情緒中走出來，我甚至產生了劫後餘生的慶幸！這起伏實在是讓人太難以適應了！就這樣，我手提畫框，帶着難以描述的心境向她走去，緊張得要命，強烈的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跳動，那段短短的距離我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走到她面前的時候，我才擡起頭看她，她抱着書包，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我把畫遞給了她，小聲地說這是給你的小禮物！這時她把書包背在了肩上，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包着淺藍色包裝紙的畫。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她，她忽閃着眼睛看着我，右側的頭髮掖在了耳後，光潔的臉上漾出那種讓人感到溫暖舒適的笑容，在透明夕陽的映照下，她散發着純淨的可愛！她當時說了句‘是你啊！’，她的語氣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反倒是我有些不自然、很窘迫，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話吞吞吐吐，只是斷斷續續地問她‘啊……你……認識……我……’，她說‘是啊，我知道你！樓下班的藝術家，可我今天不過生日！爲什麼要送給我禮物呢？’她的問話讓我一時找不到語言來回答，我說‘那是專門送給你的一幅畫’，她說‘那當然是一幅畫了，紙條上已經說過了！’後來她告訴我說，我那天的樣子真是傻得可以，她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個性十足的我那天會靦腆到那個程度。那天我們爲了避免引起老師不必要的誤會，沒再說幾句話就走出校門各自回家了。我記得出了校門，我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上落着幾隻白色的鴿子，咕咕咕的叫着，回頭看禮堂的玻璃窗，在傍晚陽光的映照下亮得很炫目！那情景我記得實在是太深刻了！
我看到霖駿在說這些的時候，臉上顯出發自內心的、情難自禁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我騎車騎得很快！因爲那短短的幾句對話，給我帶來的是什麼？是開心？是驚喜？是振奮？那種感覺我也說不清楚，現在想來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也太珍貴了，人一生真正發自內心的幸福感不會有幾次！好像全世界都變得美好了，一路上我騎車的速度很快，有幾次險些撞到行人。就是這麼一個狀態！回到家父母見我開心的樣子感到很奇怪，他們從沒見我這樣開心過！用帶着猜測和疑惑的笑容問我什麼事情讓我這麼開心，我隨口應付說今天得到了老師的表揚！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怎麼都難以入睡，總是在回想她接過禮物時的表情、她的笑容，那種我期待了很久的感覺，還沒等我去仔細的感受，就結束了！我猜那晚自己在睡夢中也一定是帶着笑容的！一個懵懂的青春期男生的幸福到底什麼？我似乎找到答案了，心中裝滿了異樣的溫暖！之後的幾天，我們在學校裡遇見的時候，她總是帶着笑容和我打招呼，我也和她簡單的說上幾句話。大概過了一週，她在課間給了我一個大大的、厚厚的信封，顏色和我送給她的水彩畫的包裝紙是一樣的，大小有B5打印紙的尺寸！信封上還帶着花紋。我回到教室的時候捏了一下信封，好像不是信，而是一本書或者某種工藝品。回到家之後，我以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心情打開信封，果然不是信件，而是一摞卡通漫畫，都用素描紙裁剪出來的同樣大小，是那種誇張可愛的人物形象。畫上的人物頭大、眼睛大，身體與頭的比例近乎誇張，幾乎已經是1:2的比例，畫面的內容是我那天在操場上送給她禮物的過程，還有我平時的一些習慣性動作，表情，我很欽佩她的觀察力，居然可以抓得這麼準確。甚至我那天送給她禮物時說的話，都被她原原本本的配到了畫面中，還有這幾天遇見時打招呼說的話，也都配到畫面裡了，她非常善於捕捉人物的形象特點，恰到好處！這就是她的方式！你覺得呢？”霖駿問道，
“的確是夠特別的！”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