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李九身上頓時冒起一陣寒意。不大相信的重新低頭瞧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適才那一瞬看過去,還是黑麪青頰喉頭髮烏的馬世榮,此刻的模樣卻是面容蠟黃,脣色淡白,一如久病在牀的患者,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李九微微偏頭,有些疑惑的瞧着蘇小虎,“爲何一息之間變化如此大?”
“來人了,我們走。”蘇小虎搖搖頭,瞧着外院端藥進來的婆子,扯了李九,急速離開。
“怎麼回事?”李九與蘇小虎翻入一個不大的院落,李九不明白,還未站定,詢問蘇小虎。
“小爺可還記得【靜眠】?”蘇小虎推開屋內瓦房的門,示意李九進去說。
“怎會忘記,”李九取出火摺子,點燃了一根蠟燭,靜靜的在茶几旁坐下。
“當日胭脂她們兩個丫頭正是因爲身子原因才睡了不醒,而侍衛沒事,此刻這馬家公子本身已經半隻腳踏入閻王殿,再以藥力崔服,便直接成了催命的符咒了。”蘇小虎冷笑道,“如果我未猜錯,這藥中還帶了丹毒,是以剛纔小爺你瞧着他是中毒的模樣,而丹毒真正的作用是將人體內所有的藥性排出,本是以毒攻毒的上上品,此刻卻是爲了洗淨這馬公子滿身的藥性,令人查不出蹤跡。”
“所以……”李九擡起眼睛,眼皮輕輕的抖了幾下,“是那個丫頭與剛纔的黑衣人做的。”白小七,真的是你嗎?究竟爲了什麼,你竟一定要人性命?
“這麼瞧着,應該就是他們了,”蘇小虎也陷入沉思,馬世榮真的死了,且是被毒死的,爲什麼?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兩人擡臉,朝外瞧去。
“追上了嗎?”蘇小虎瞧着滿身寒意的路紅紅,有幾分急切。
“有人接應,被甩開了,”路紅紅搖搖頭。
“沒受傷吧?”如果是白小七,那背後定然是李天沐,以樑王的實力,路紅紅沒追着人也是正常的,李九微微垂眼。
“沒受傷,”路紅紅在一旁坐下,猶豫道,“不過……”
“怎麼了?有事便說。”蘇小虎不耐煩。
“我不確定,”路紅紅瞥了一眼蘇小虎,繼續道,“似乎還有別人在調查,”說到這裡,路紅紅朝門外掃了一眼,“就是不知道查的是我們,還是剛纔那波人。”
聽及此處,兩人突然噤聲。
“出去瞧瞧,”李九微微張嘴,比劃着口語,朝外偏偏頭。
蘇小虎移形換影般翻出了窗口,屋外寂靜如初,不時幾聲敲梆子響,再細細聽去,夾雜着孩童的哭鬧,男人的鼾聲,這是百姓休息入夜的京城。
“感受不到。”蘇小虎推開門,搖搖頭。
要不是沒有人跟着,要不便是來人的功夫遠遠在他二人之上,三個人都明白這件事情,齊齊陷入沉思,不再說話。
“回吧,”李九站起來,這麼想下去不是辦法,馬世榮死了,真正的麻煩還在明天。她今日來查,不過是想證明一切事情
與李天沐無關,如今,事實擺在自己眼前,似乎容不得她不相信了。
“馬家好狠的心,爲了什麼目的,竟是親子都不放過。”蘇小虎不理解。
“馬家,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李九沉吟,“他們如果串通,馬世榮不可能會死,否則無可能再合作下去,而只有馬傢什麼都不知道,所有對我不利的證據擺在案上,而馬世榮又死了,馬家纔會用盡所有辦法廢了我。”事情完全串聯起來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是馬家。”工部,管建造,李九緊緊皺着眉頭,有句話,她還記得很清楚。
當日被困在山谷中,李天沐說過,後來父皇也說過,那整個地方都是人工造的大工程,而馬世榮的爹,是工部司二品尚……這兩件事情,可是有聯繫?
宮衛森嚴,蘇小虎路紅紅卻是熟門熟路,帶着李九,不時翻牆,不時溜縫,各方守衛在他們面前都沒了作用,宛入無人之境,悄無聲息。
“你們兩個回去吧,”李九蹲在窗前,“早些休息,明日後,定然還要疲累的。”
“回了。”蘇小虎路紅紅並無推辭,點點頭,回過身子,消失在夜色中。
“主子……”胭脂輕輕推開門,將李九拉了進來。
“今日你便睡這兒吧,”李九掩上窗戶,解下面上的紗巾。“馬世榮死了,明日許有客來。”
“主子……”胭脂幫李九寬衣的手突然頓了下來,有些擔憂。
“莫怕,”李九握緊胭脂的手,輕拍小丫頭的腦袋,“相信我,不會這麼快被廢的。”
“奴婢也不知道在怕什麼,”胭脂面上幾分苦笑,廢太子?似乎又不是。
“不管是什麼,都沒事。”李九將這比自己高一點點的丫頭抱入懷中,輕輕的拍着胭脂的後背,讓她安心,也讓自己安心,“睡吧。”
“嗯,奴婢相信有主子在,定然沒事。”胭脂點點頭,吹熄了燭火,坐立不安了一夜,此刻不論李九帶回來的消息是什麼,只要她人安全無恙的在身邊,自己便不再那般心焦了。
心裡安慰也好,互相安撫也罷,該來的,終究會來,再暗的夜,也終究會過去。
待李九吞下最後一口粥,太子宮,來人了。
“主子,公公來接您上朝,說是皇上有請。”胭脂後半夜睡得極其安穩,此刻整個人十分鎮定。
“今日誰都不許出宮,等我回來。”李九拍拍胭脂的手,大步踏出園子。
“主子您放心。”胭脂垂首,面容堅定。
“太子爺,請上轎。”是個生面孔的公公,並未有過多寒暄,擡手恭請。
“公公有禮。”李九瞧了一眼眼前的一衆侍衛,心中好笑,派這麼多人,我還能跑了不成。這般想着,鑽進了轎攆。
【大明宮】李九伸手,掀開轎簾,擡頭望着殿前三個字,並沒有十分金光燦燦,也沒有多麼氣魄的書法,簡簡單單一塊匾,此處,便是多少人讀書數十載夢寐以求的地方,又是多少世家費盡心血要
自家子弟達到的地方。
“太子爺,到了。”公公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不高不低,只爲提醒。
“嗯,有勞公公。”李九跨步下了轎子,擡腿步入大明宮。
“太子殿下到!”大明宮外等候的公公一揮拂塵,擡起聲音朝裡頭的殿中彙報。日光照不到殿中,李九一步一步朝大殿走去,虛歲十三,以大案嫌疑的名義被請上朝,李九心中苦笑,做太子做成這樣,也是有些丟人的。
“兒臣拜見父皇。”兩旁齊齊站滿了官員,李九未擡頭,俯首跪在大殿中央,朝着金鑾殿上的男人磕首行禮。
“起罷,”皇帝的聲音十分平淡,瞧着滿朝的文武,瞧着這跪在大殿中的瘦弱身影,心中劃過一絲疼痛,終究,自己的孩子終究也要趟入這片渾水之中。
“謝父皇。”李九平禮站起身,退至一旁,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天沐與白小七,淡淡的笑了笑。
“……”李天沐一直皺着眉,視線死死的盯在李九身上,心中滿是矛盾。
“馬疾,朕已應你所求,喚來了老九,有什麼話,你便說罷。”皇帝遠遠的瞧着朝上的司工二品尚,語氣幾分冷意。
“臣,謝皇上。”說話的人聲音十分蒼老,卻透着足夠的中氣。李九擡頭望去,是個年歲並不大的中年男子,四十來歲的模樣,留着短短的鬍鬚,面容白淨,與聲音並不十分搭配。
“微臣有話要問太子殿下,大理寺卿譚淞大人。”馬疾站至殿中,側過身,朝着李九拱手。
“大人請說。”李九回頭瞧了一眼同時站出來的譚淞,朝前走了一步,微微擡首。
“敢問太子殿下,可知小兒已歿的消息。”馬疾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似乎又老了幾歲。
“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李九微微頷首,“馬大人節哀。”
“哼,”馬疾發出一絲不滿的聲音,面朝譚淞,“譚大人,勞煩您將查到的真相稟明皇上。”
李九擡眼瞧過去,譚淞朝馬疾微微點頭,上前一步。
“近日來,微臣查馬家公子馬世榮被害一事,如今已經水落石出,”譚淞拱手,瞧了一眼李九,“馬公子與太子殿下,因妾室間的私怨相約而談,而過程之中不知出了何事,許是一言不合,太子殿下便馬公子推落懸崖,亦或是馬公子過於激動,自己不慎落入懸崖,並在落下去的時候將太子殿下手中裹傷布扯了下來。”譚淞低着頭,不再看任何人,一字一九的將自己查到的事情娓娓道來。
太子李天賜何時尋了馬世榮,爲何去尋,爲何害他,事後又是如何不顧而去,配合人證物證,說得毫無破綻。
李九心中冷笑,譚淞講的,與張年先生估計的,基本都一樣,而張先生唯一沒有想到的,便是馬世榮這般快便沒了性命,且是被人下毒致死。
“李天賜,譚淞說的可是事實?”皇帝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回稟父皇,譚大人所講,”李九擡起頭,吐字鏗鏘,“並非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