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人類的立場
“他是爲了取得你的信任。”李偉昊的這樣一句話，把蘇珊的腦子撞得暈乎乎的。
爲什麼她身邊的人，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爲什麼她發現，自己從出生開始，所有的事都是計劃好的？爲什麼這個世界如此複雜，連她好不容易找到系統編輯師，都是別有用心？
她感到渾身發寒，即便如此，她仍倔強地直視着李偉昊的雙眼。
“我不信！”蘇珊說道，“雖然我承認我不擅長思考這些複雜的問題，但是，這件事你別想騙我！我的身世連我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又怎麼知道我是誰？如果他不知道我和諾亞120號的關係，又怎麼可能爲此特意接近我？我纔不信！”
李偉昊嘆了口氣：“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都不相信，看來，只有把他的記憶讀取出來，你才能醒悟過來了吧？”
“我不準！”蘇珊攔住他，“不能因爲你們一點懷疑，就做這種事，萬一你們是錯的，我失去他的損失，誰來賠我！”
“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難道你不明白，如果這裡混進來一個星靈族，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李偉昊無語地看着她，“如果錯的是你，你想要諾亞120號再承受一次毀滅之災嗎？”
“別說笑了，如果不是他，諾亞120號早就被毀了，我也死了，哪裡還有你在這裡說話的份！”蘇珊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准你們動他。管你是誰！”
“看來，只有動用非常手段了……動手！”
蘇珊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身體一麻，竟軟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這時候。她纔看到有人端着麻醉槍遠遠瞄準她。
“這是太空種研製的麻藥，對你這種通靈天賦持有者非常好用。你的全身麻痹現象會持續兩小時，兩小時後後，視你的態度，我會給你看證據的。”李偉昊說，“放心吧，你是九號的後裔，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這麼做只是爲了防止你做出難以挽回的事。”
說罷，李偉昊做了個抱歉的姿勢，然後說道：“帶他走！”
蘇珊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肖白竺被那幾個人架着擡走了。
至始至終，蘇天翔都在一旁看着，一言不發。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蘇珊失望地問他。
“這件事，按照規定，是你的錯。”蘇天翔說。
蘇珊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偏開頭，再不看他。
“不過。作爲這裡的技術總監，以及你的哥哥，我會監視整個審問過程的，而據我們所知，如果他如系統判斷，的確是星靈族，讀取記憶對他是無效的，我們的儀器沒有那麼高的輸出功率……”
“如果他不是呢？我是說，如果是你們錯了呢。他會變成植物人嗎？”蘇珊的口氣軟了下來。
“只要他不反抗，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以諾亞120的技術條件，我們會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肖白竺。”蘇天翔說，“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蘇珊試圖爬起來，奈何完全提不起力氣。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她咬牙道。
蘇天翔嘆了口氣：“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不過，如果你站在我們的立場，就會知道我們這麼做的理由。不要再耍性子了，你身上揹負的東西，容不得一點差錯。你好好想想吧……”
蘇珊聽着蘇天翔的移動裝置緩緩離去，整個艦橋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搞不懂，爲什麼她的人生會變成這樣。她明明只是單純的想要和家人在一起，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樣追求自己的夢想，可是家人變得不是家人，夢想也完全不屬於她自己，就連她身邊的人也一個個失去。
她搞不懂！
更要命的是，連她想保護的人，她也無能爲力，那些人還要理直氣壯地告訴她，錯的人是她！
“星靈族，星靈族到底是什麼！你真的是星靈族嗎？可是在我看來，你和人類沒有區別啊，就算你是星靈族又如何？”蘇珊躺在地板上，自言自語着，淚水浸溼了地面，“地球人也好，太空種也好，星靈族也好，誰是什麼關我什麼事！誰像你們天天只知道算計人，我想要的只有那麼一點點東西而已……”
“我該怎麼辦……”她用手指無力地摳着地板，“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真的錯了嗎？”
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一個聲音：“這裡……是哪裡？我這是怎麼了？”
蘇珊一驚，警惕地瞅着地上那個重新有了靈素光輝的球體。
這不是5270嗎？可是聲音明顯也不對——這傢伙，不是5270！
剛剛經歷過那麼多事，蘇珊很自然地把這傢伙和星靈族聯繫起來了，該不會諾亞120發現的星靈族，其實還在5270身上吧？
得出這個結論，蘇珊嚇得渾身一激靈，偏偏此刻動彈不得。
“你是誰，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現在最好別輕舉妄動，別以爲我這樣就拿你沒辦法！”明明動彈不得，蘇珊只能嚇唬人。
“嗯？你是李昕？哦，不對，現在應該是蘇珊……別緊張，其實我們見過的，我是988。”那球體說道。
蘇珊愕然看着他：“你是小白豬？可是剛纔，我明明看到你被他們帶走了……你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那球體中靈子流緩緩流動着，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原來是這樣，我想，我知道怎麼回事了……那傢伙被發現了吧？其實，我和你認識的肖白竺，並不是同一個人。雖然那個身體是我的。但是，平時在外面的人並不是我，而是白。也就是說，你接觸到的那個叫做肖白竺的傢伙，其實是白。他是個貨真價實的星靈族。”
“你撒謊！”蘇珊立刻警覺起來了，“別想矇蔽我，之前你還想毀滅諾亞120號，現在又在誣陷肖白竺！”
“你真的很固執啊。”988嘆道，“這樣還不相信麼？還記得一個月前在復活島上，我幫你們破解束縛環的事嗎？只有偶爾白沉睡的時候，我才能出來；事實上，他爲了能混進這裡來。也經常會利用我做靈素指紋驗證。”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靈素指紋，和988的應該是完全匹配的……”蘇珊發現，自己的腦子終於有管用的時候了，“能看到我手上的靈素指紋驗證裝置吧，如果你能讓它承認，我就相信你說的話！”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難溝通的嘛。”988的語氣中透着欣喜，只見它所在的那個球順勢一滾。到了驗證裝置旁邊。
蘇珊使了好大力氣才按下那個確認鍵，果然，這次認證通過了。
“現在你相信了吧？我纔是真正的988，那傢伙，是星靈族的探子，他是爲了完成星母的任務，才利用我的身體到這裡來的。”988說道。
於是，現場變得死一般沉寂，好一會兒。傳來蘇珊憤怒的聲音：“混蛋肖白竺！那個大騙子！虧我這麼相信他，他居然一直在騙我！我簡直像個傻子一樣，還替他辯解了那麼半天，我甚至還想救他出來——我的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我要是再想他，我就是豬頭！”
988哭笑不得看着她，雖然他只是個意識團，但是這傢伙情緒激動時誇張的靈子能波動。還是令人難以忽視。
然後，他便發現蘇珊居然可以動了——她不是中了特製的麻藥嗎？這藥效過的也太快了吧？不愧是九號的孩子啊。
只見這丫頭爬起來，徑直抱起988所在的球體：“走，我們去看看李大帥他們是怎麼拷問那傢伙的，我倒要看看那個大騙子腦子裡都裝的是什麼！”
走了幾步，蘇珊突然又停了下來：“呃，說起來，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把那個騙子帶到哪裡去了……”
“如果是諾亞120內部的話，能關押星靈族的地方，也就那麼一處……”988說，“請把我放到控制檯上，我知道怎麼去那裡。”
蘇珊依言把他放到蘇天翔之前所在的主控制檯，果然，一系列界面彈了出來，接着，一串箭頭出現在界面上，與此同時，地板上也呈現出同樣的箭頭。
“你果然是988啊……”蘇珊輕嘆，爲自己之前的固執而羞愧。
“是啊，萬幸，我終於可以擺脫白的控制了。”988也顯得很高興。
“照你說的，是名叫白的星靈族控制了你的身體和靈魂，所以，你才被利用到現在？”蘇珊開始好奇988身上發生的事。
“是的，一百年前，白俘獲了我，大概是好奇人類這種生物，他沒有殺死我，而是故意留下了我的意識和身體。這一百年來，他用各種辦法探索我的記憶，而且故意小心的不傷到我，有時候，我覺得那傢伙真的很像一隻貓，一隻喜歡把老鼠玩到死的貓——真沒想到，我也有被解放的這一天，還是在諾亞120號內部……”
蘇珊靜靜聽着，然後忍不住問道：“聽起來，白是個很厲害的傢伙，你這次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難道說，諾亞120號會得救，其實是你幫的忙？”如果是因爲988的存在，那個肖白竺所做的事，也就解釋的通了。
不料，988卻疑惑了。
“不，不是這樣的，白對我的控制是絕對的，我根本無力反抗他，只有在他沉睡的時候，我纔有機會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屈指可數的幾次，我曾試圖通過自殺來阻止他的計劃，但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因爲生命危急會讓那傢伙醒來。星靈族的力量很強大，哪怕是致死的傷口他都可以修復如初。按理說，只要他還有能力壓制我，我根本沒有辦法逃離他，甚至連自殺都辦不到！”988嘆道。“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剛纔說的諾亞120得救的事——這條船上發生了什麼嗎？”
“也就是說，你能出來，是因爲他已經沒能力壓制你了，而他救了諾亞120號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蘇珊怔怔地看着那些箭頭，“照你所說，過去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就是白，而救了諾亞120號的也是他，一個星靈族，我們的敵人，卻救了我們？這太荒謬了！”
“我覺得。你不能相信他。”988說，“我太瞭解星靈族的手段了，他們沒有肉體，所以也沒有感情，沒有喜怒哀樂，他們和人類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們會接近你們，是因爲他們相信。地球人是我們太空種靈子能的來源，而且是非常富有能源。他們關注的，只有靈子能而已。”
“爲了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靈子能，所以你們和他們戰鬥至今？”蘇珊問道。
“是的，畢竟，他們是靈子能夠成的，如果沒有能源，他們會消失的吧？而對於我們來說，靈子能是我們巡航宇宙的資本，也是我們戰鬥的武器。沒有它，我們的生活也會無法維持。”
“聽起來，好像誰也沒有錯……”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作爲人類，總得爲自己考慮吧？既然是無法溝通的外星物種，就只能戰鬥到底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樣。”988說，“這就是戰爭。”
“明明都是爲了活着，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相處呢？一定要這樣你死我活？”蘇珊感到無法理解，“既然大家都需要能源，靈子能這種東西又不是會用完的，打個商量好好分一下不可以嗎？”
聽到這，988卻笑起來了：“你這話，如果放到軍事法庭，可是要判死刑的。因爲無法彼此理解與溝通，我們從初次相遇的時候，就開始戰鬥了。數百年的戰爭，讓整個太空種瀕臨滅絕，殺戮與仇恨，使得種族之間的矛盾早已無法調和。如果不是他們，我的戰友們不會消失，你的母親九號，也不會在太空中沉睡那麼久而無法享受她應有的生活；如果沒有他們，我們恐怕都還在人造衛星上平凡的活着，也不會爲了生存尋找新的種族繁衍之地。如果不是他們，我也不會身不由己苟且偷生上百年……”
“所以，因爲我是人類，而且是母親的孩子，因此，我就應該恨他們吧？我應該爲了保護地球而努力，如果可能，應該連母親的仇和你們的份一起報了——這就是我的使命。”蘇珊好像懂了一點了，“這和誰對誰錯沒關係，只是因爲我是人類……”
“沒錯，人類就應該爲自己考慮，如果連種族延續都做不到，如果讓族羣成爲外星種的奴隸，別的什麼都是空談。九號，也就是爲此而留下諾亞120號的，甚至不顧種族禁令，和地球種孕育後代——這一切都是爲了人類啊。”
“是因爲這樣嗎？原來，太空種有禁止和地球種通婚的禁令啊……”
“對於大部分太空種來說，地球種是應該被淘汰的人種……”988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所以，你也看不起我們嗎？”
“……”988不說話了。
“其實也沒什麼，我明白的，我不會再亂來了。因爲，我是人類啊，這是沒法選擇的立場，我不得不承認，你說服我了。”蘇珊說，“真奇怪，明明我最討厭被人說教了，我卻覺得你說的沒錯。”
“很高興能說服你。”988說，“我很慶幸自己能在這裡做回自己，這樣一來，我就能延續九號的使命了——星靈族的陰謀，不會得逞的！”
“我還是很好奇，他們究竟想幹什麼，白爲什麼要做那種自相矛盾的事，他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說到這，蘇珊狠狠盯着面板上顯示的目的地：“那個叛徒，我一定要把他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的。”
說罷，蘇珊重新抱起988所在的系統核心：“我們去把你的身體拿回來！”
順着箭頭所指，蘇珊很快就到了一道門前，但是大門緊閉。她進不去，附近的靈子能干擾很強，她也無法看到裡面。
門上面有一個認證按鈕，蘇珊試着把自己的手掌放上去，上面蹦出來語音提示：“身份確認。通訊已接通，等待許可。”
不一會兒，一個全息投影冒了出來，正是蘇天翔：“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藥效過去了？”
“我是來告訴你，我想通了。”蘇珊說，“我見到了真正的988，他已經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所以。我知道之前是我錯了，我向你和李大帥道歉。”
“真正的988？”蘇天翔感到意外。
蘇珊舉起那個球：“是的，他好不容易逃出來，躲在了5270裡面，我用身份驗證裝置確認過了，他就是988，這個地方也是他告訴我的。你看。我已經知道錯了，所以可以讓我進去嗎？我想看看那個星靈族到底想做什麼。還有，爲988取回身體。”
門突然打開了，蘇天翔扶着移動裝置坐在門邊上：“進來吧，你知道錯了就好。不過，988的身體恐怕沒這麼容易拿回來，因爲那個星靈族遠比我們想象的強大，要讓他放棄那個身體，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這裡不是有對星靈族裝置嗎？”蘇珊好奇地問。
“你跟我來吧。”蘇天翔在前面帶路，沒多久。蘇珊就到了一個全封閉的裝置面前。
蘇天翔在那裝置上按了幾下按鍵，一面牆就變成全透明的了，然後，蘇珊就看到裡面五花大綁着一個人，那人頭上戴着眼罩，四肢和脖子被束縛環所固定，一動不動吊在那裡。
李偉昊拿着根鞭子站在臺子下面。
猜到那個被鎖着的人可能是肖白竺。蘇珊莫名的擔心起來。
察覺到這種情緒，她立刻告訴自己，別忘了她的身份——她是人類，她是爲了幫988拿回身體纔過來的。那傢伙是她的敵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是在利用她。就算她不知道原因，但是事實已經確鑿無誤，她絕對不可以做人類的叛徒。
而且，她很清楚，她的腦袋一點也不適合考慮太過複雜的事，她的判斷也是錯的時候遠多於正確的；既然如此，那個白會怎麼樣，和她沒多大關係，她只要別添亂就好。
看到蘇珊比想象中冷靜，蘇天翔知道，這個丫頭，是真的明白自己的立場了。
“這裡就是諾亞120號專門針對被星靈族附身的人類，而設計的裝置。”蘇天翔解釋說，“星靈族附身的狀態是非常難處理的，任何洗腦和記憶讀取裝置都無效，強行使用那些裝置，只會破壞肉體的大腦，卻對星靈族沒有任何效果。”
“怎麼這樣？那個肉體是988的，絕對不可以弄壞了啊。”蘇珊忍不住說道。
蘇天翔點了點頭：“正是爲了保護被附身的對象，因此，對付星靈族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他逼出來。”蘇天翔解釋道，“這裡有很強的靈素干擾，加上束縛環，可以有效地抑制星靈族的力量，防止他逃跑，或者玩花樣。由於星靈族對肉體的感官遠比人類靈敏，因此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將放大疼痛的藥劑注射到他的體內，然後用鞭笞等不會造成嚴重傷害、卻能產生劇烈疼痛的方式，來迫使他在無法忍受之後放棄這個身體。”
蘇珊緊張地看着李偉昊：“李大帥準備親自動手嗎？”
“是的，因爲他還有話要問。”蘇天翔說，“藥劑已經注射過了，生效時間快到了，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有些……那個，你還是先回避一下……”
“不，我想看！”蘇珊咬牙說道，“我最恨叛徒了，請讓我進去，我也想聽聽他到底會說些什麼！”
蘇天翔嘆道：“那麼，在這裡看也是一樣的，我會把他們的對話轉播出來的，時間差不多了，要開始了，你要是不想看就早點說，我會關掉監視窗的……”
“只是鞭笞而已吧，不過是些皮外傷，殺人我都見過了，這算什麼。”蘇珊無所謂地說，“別小看我。”
蘇天翔不再說什麼了。
然後，正如他介紹的那樣，李偉昊提着那根滿是倒刺的鞭子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