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月底的山城,空氣中瀰漫着緊張的味道。
幾天前,日軍秘密調集了第33、第34師團及第20混成旅團,在第11軍司令官園部和一郎指揮下,企圖對上高實行分進合擊,打擊和削弱果軍。
爲了應對日軍的進攻,第9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19集團軍總司令羅將軍集結了約11個師的兵力參加反擊作戰,戰爭的陰霾籠罩在山城上空。
軍統總部內,鄔春陽迅速整理好文件,穿上一件已經有些陳舊但依然整潔的風衣,快步走出辦公室。
外面的天空有些陰沉,彷彿隨時都會下雨,鄔春陽的心情也如天氣一般沉重,在乘車前往郵局的途中一言不發。
軍統以往破獲的案件,要麼有明確的目標,要麼是已發案件,他們順着線索抓人就行。
可這一次不同,他們只知道袁初宇失蹤,而且與間諜案有關,其它的一無所知。
這種對案件失去掌控的感覺,讓鄔春陽非常不適應,他不停催促司機加快速度,煩躁的情緒溢於言表。
四十分鐘後,轎車在郵局門前停下,小特務們這會已經將郵局圍得水泄不通,見到他紛紛敬禮問好。
鄔春陽沒心情寒暄,立即叫來現場負責人,急聲詢問:“看見袁初宇的目擊者呢?”
現場負責人指着一個縮頭縮腦的小販,恭敬回道:“報告處長,就是他,袁初宇失蹤當日曾向對方購買了一包瓜子,兩人還因價格發生了口角。”
鄔春陽心生疑惑,中央大學門口便有炒貨店鋪,目標爲什麼捨近求遠跑來這買瓜子?
而且根據前期調查,袁初宇性格溫和,從來沒跟人紅過臉,又爲何會跟攤販發生口角?
想了想,鄔春陽決定先問問情況,於是對小販招招手,將此人叫到了身前。
“長官好。”小販摘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鄔春陽面色冷峻,沒好氣道:“不要廢話,那個學生跟你說了什麼?” шωш▲ttКan▲CO
“好的,好的。”小販點頭如搗蒜,快速回道:“那小子買了半斤瓜子,非說我的秤不準,您說說,我一個開炒貨攤的,能在秤上動手腳嗎。”
講到這裡,小販的表情很是委屈,彷彿受了多大的侮辱。
“那你究竟是動了,還是沒動呢?”
鄔春陽似笑非笑地看着此人,口中慢悠悠問了一句,順便撩起衣角露出了腰間的配槍。
“這個.”
小販乾笑了兩聲,低下頭不再說話,顯然是p股不太乾淨。
懶得跟這種奸商多話,鄔春陽讓其將當日的情況複述一遍,特別是袁初宇的舉動,說完再次拍了拍配槍。
望着黑黝黝的手槍,小販嚥了咽口水,不敢再東拉西扯,結結巴巴道:“吵架時那小子的聲音很大,我怕引來巡警便少收了些錢,他付完錢朝郵筒裡投了份信就走了。”
“記得時間嗎?”
“記得,五點過一刻。”
這時,負責現場的特務頭目也在旁小聲補充:“處長,卑職問了郵局,郵筒一日一收,目標投放的信件已經送走。
由於普通民用信件沒有記錄,無法直接追溯,弟兄們正在詢問投遞員,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但希望不大。”
鄔春陽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郵筒,又看了看炒貨攤,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袁初宇跟小攤販吵架怕是有意爲之,其目的是增強目擊者的記憶,從而留下自身的活動軌跡,並將調查人員引到那份信件上。
不出意外的話,信裡一定寫了袁初宇失蹤的原因,以及嫌疑人的線索。
這位數學系高材生應當察覺到了危險,想要給自己設道保險。
——如果與神秘人的見面一切順利,他就將信收回,反之,調查人員可以通過信件找到嫌疑人。
但對方萬萬沒想到,山城警署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浪費了最佳的調查時間,白費了他的精心計劃。
所以,袁初宇很可能將信件寄到了學校、家中或者其它什麼常去的地方,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確保信件被人收到或者儘快回收信件。
得派人監控中央大學和袁宅,嫌疑人很可能也知道了這件事,一個學生在職業情報人員手裡,是無法保住秘密的。
那麼能不能通過地址倒查信件呢,答案是不行,因爲工作量太大了,也容易打草驚蛇。
鄔春陽想清楚,正要下令對中央大學、袁宅進行全面監視並排查目標經常出入的場所,卻有小特務快步走來小聲彙報。
“處長,二處傳來的消息,目標在交通銀行有筆兩萬美元的存款,嫌疑人隨時都會去取款,宋處長希望咱們派人蹲守。”
鄔春陽眉頭緊鎖,稍加思索後說道:“分出三分之一的人手過去盯着,發現嫌疑人不要輕舉妄動,想辦法找到對方的落腳點。”
“是!”衆特務齊聲回令。
聽到手下們的回覆,鄔春陽又道:“剩下的人立刻封鎖學校和袁宅,目標經常出沒的地方也不能放過。
市內通信起碼要三到四天才能送達,這意味着袁初宇寄出的信件還在郵遞途中,大家蹲守時要有耐心。
(ps:零零年左右寄信給朋友,同一個市花了五天)
記住,若是發現信件或者可疑人員,同樣不要動手,我要嫌疑人身後的情報網,誰要是壞了事,家規你們曉得。”
按照軍統的紀律,失敗者會面臨嚴厲的懲罰,包括但不限於開除、監禁、甚至處決。
隨着命令的下達,小特務們迅速行動起來,分頭前往各個目標地點進行布控,一張大網在山城徐徐鋪開。
而鄔春陽回到車上默默思考,袁初宇只是個學生,他靠什麼賺到的兩萬美元。
出賣情報嗎?
袁家沒有人在軍政機關工作,接觸不到敏感信息,除非袁初宇獲得了中央大學國防項目的某些情報,看來這條線索不能放棄。
車窗外,細雨開始飄落,打在車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鄔春陽乘坐的汽車轉瞬消失在雨幕之中。
袁宅。
袁父袁漢森,袁母陸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人看着不斷翻找物品的小特務,面色愁苦。
雖然特務沒有明說,可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肯定惹了大禍,否則軍統不會派這麼多人上門,這下就算兒子能回來,怕是也要身陷囹圄。
牆角處,鄔春陽站在花几旁用手戳了戳盆景的葉子,接着揹着手回過頭看向袁漢森夫妻二人。
“袁先生,貴公子在家時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請放心,只要二位配合我們的調查,袁公子很快就能安全回家。”
他沒有說出左重對袁初宇的死亡推測,案子到了現在,袁初宇的死活已經不重要了。
民國確實缺乏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但跟情報安全比起來,一個學生的死活無足輕重,這麼說有些冷酷,但事實就是這般。
袁漢森表情變幻,根本不相信這個特務的解釋,只是不相信又如何,想要找回兒子,自己必須配合對方。
意識到這點,袁漢森的手握拳成了拳頭,在跟一臉擔憂的陸婉對視一眼後緩緩開口。
“長官,初宇在家時幾乎都待在自己房中,偶爾出門與兒時好友見面,您若是不信,可以詢問家中的傭人。”
“哈哈哈,袁先生不要激動,鄙人只是照章辦事。”
鄔春陽壓了壓手,假笑着安慰道,目光趁機掃過袁母,見對方表情正常,對於袁父的說法當下信了八成。
讓人“保護”好袁漢森和陸婉,他慢慢走進袁初宇的房間,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屋內的格局和陳設。
跟其它城市不同,山城地形崎嶇,很多房屋並不按照坐北朝南建造,袁宅便是如此,袁初宇的臥室朝向爲坐東朝西。
寬敞的屋內,一張單人牀貼靠北牆,對面的南牆依次擺放着書架、衣櫃,東牆是臉盆架,採光最好的西牆窗前有一張書桌。
這些傢俱多爲實木打造,油漆光亮如新,樣式也是近年流行的風格,從側面證明了袁家家境殷實。
鄔春陽腳下走了兩步來到書架前,六層書架上放滿了書籍,先前技術人員查看過,沒在裡面發現敏┴感刊物。
況且就算這些書裡有地下黨書籍,也不關鄔春陽的事,他在意的是書架最上層的收音機。
前期的現場勘察記錄中,清楚登記了收音機的產地、品牌等諸多信息。
這是部德國產德律風根牌大功率收音機,擁有8根電子管,信號接收範圍大,信號強,音質清晰,性能可靠。
按照戰時無線電管制條令,袁家沒資格購買這種級別的高端收音機,可中央大學爲袁初宇開具了證明,證明收音機乃是用於科研,警署這才批准。
鄔春陽隨手擰開電源,沙沙幾聲過後,喇叭裡出現了一個說着紅俄語的女聲,聽着像是紅俄某地的民用廣播。
這就是國府管控大功率收音機的原因,異己份子的新聞聽多了,難免會產生危險思想。
將電源關閉,鄔春陽轉身準備離開,目光無意中瞥過收音機底部,身體猛地一頓。
昏暗的光線下,從側面看去,原本光滑的書架表面佈滿了輕微的劃痕,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並且同層書架的其它位置沒有這種痕跡。
顯然,袁初宇經常挪動收音機,那麼原因呢,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鄔春陽猛地扭頭看向書桌,眼睛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