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8章 一場空
從變成廢墟的“雨山”雜誌社回來後,戴春峰就坐在軍統總部的辦公室裡一言不發,對面站着的李齊五瑟瑟發抖,他也是剛知道老同學竟然佈下了這麼大的局。
按說這事跟他沒關係,可地下黨內部有軍統眼線這事,戴春峰只跟他一個人說過,現在計劃失敗且有泄密的可能,最大的嫌疑人是誰?自然是他這個知情者。
“嘭!”
戴春峰用力拍了下桌子,發出一聲巨響,李齊五膝蓋一軟,圓潤地跪了下去,口中開始自辯和求饒。
“局座,卑職真的沒有泄露機密,我對黨國的忠誠天地可鑑,絕不可能勾連逆匪啊!”
望着李齊五那半禿的頭頂,戴春峰面色陰晴不定,中統突然出現在各監視點,定然是有人泄露了機密。
但要說李齊五貪贓枉法,他信,可勾結地下黨麼,李齊五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問題是知道鼴鼠存在的就只有他和李齊五,若是李齊五沒問題,內奸總不能是他自己吧?!
沉思了片刻,戴春峰讓李齊五起來說話,順手從文件框裡拿出最新的情況通報,黑着臉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發展的鼴鼠失蹤了,到嘴的肥肉,山城地下黨市韋也跑了,就連我這個局長都差點被中統那幫渾蛋打死,徐恩增,可惡至極!齊五啊,你說,這究竟是因爲什麼呢?”
李齊五被這個要命的問題難住了,行動出現紕漏,肯定是內部出了問題,可他要是實話實說,豈不是自己給自己上眼藥。
猶豫了好久,他鼓足勇氣回道:“局座,恐怕所謂的西北特派員和報務員是地下黨方面的詭計,對方是想用假情報來甄別叛徒。
只是他們爲何知道鼴鼠的存在,又爲何對所有監視點了熟於心呢,我建議對所有參與行動的人員進行審查,卑職全力配合。”
令李齊五意外的是,聽到有家賊,戴春峰並未動怒,而是淡定的點點頭,用充滿感慨的語氣說道。
“我們內部有奸細不是一天兩天了,地下黨無孔不入,除了西北高層,誰也不知道我們當中有多少內鬼,委員長對此早就憂心忡忡。
老蒲的棄暗投明,原本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他能幫助我們將隱藏在黨國高層的異己份子一個不剩的挖出來,是我太貪心了啊!”
戴春峰痛心疾首,若不是想順藤摸瓜擴大戰果,早就可以抓人了,現在倒好,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腸子都快悔青了。
看到老戴在那自責,李齊五連忙見縫插針地拍起了馬P:“局座,您說的這是哪裡話,情報工作千頭萬緒,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不犯錯,您千萬不要這麼想。
要不是您的領導有方,我們軍統又怎麼會牢牢壓住中統,卑職還是那個意見,對局內所有人員進行內部審查,就從我本人開始,誰有意見,那便是別有用心。”
在說漂亮話方面,李齊五是有些水平的,不僅捧了戴春峰一把,還抓住機會以示清白。
戴春峰聞言突然擡起頭,眼睛緊緊盯着他:“不用所有人,審查局內的高層即可,齊五,你覺得呢?”
“是是是,局座您的說對。”不明所以的李齊五趕緊附和。
至於原因,上司的決定就是命令,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對於這個回答,戴春峰的內心有點失望,他起身揹着手繞着李齊五轉了兩圈,最終做了個決定。
“此事你就不用管了,繼續監聽商業電臺吧,等慎終回來,我會讓他與你交接,你不要多想,畢竟情報非你所長。”
“好的,局座。”
李齊五能怎麼辦,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笑着答應,又跟老戴聊了兩句後告辭離開,出門時面色非常難看。
戴春峰看着大門緩緩關上,轉身回到座位上,從抽屜裡又取出一份文件袋,封面上標着絕密和四個醒目的大字。
——《捕蟬計劃》
他撫摸着文件袋,片刻後拿起電話下令:“保護好李小姐,她要是出了事情,我要你們的腦袋!”
——
“啊!”
山城某個地下室內,老蒲發出一聲慘叫,被緊緊捆在架子上的右手不斷顫抖,指尖處不斷有鮮血流出。
左重將帶血的竹籤扔到地上,冷冷看着對方:“既然蒲先生決定一條道走到黑,那我就成全你,不過過程會有些痛苦,蒲先生你要做好準備!”
“沒有,知道的我都說了。”老蒲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都說了嗎?”面罩後的左重樂了,彎下腰一把拎起老蒲的頭髮,面帶嘲諷道。
“我很好奇,戴春峰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死心塌地的爲果黨辦事,總不會是錢吧。”
說完他猛地鬆開對方,掏出手帕擦了擦雙手,坐在凳子上翹起了二郎腿,表情似笑非笑。
聽到錢字,老蒲抖了抖腿上的腳鐐,苦笑着說道:“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再多的錢對我也沒有意義。”
左重臉上微笑不變,就像是沒聽到對方的解釋,他輕輕摩挲着下巴,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讓我猜一猜,剛剛你說的那幾個名字或者職務,背後代表了什麼呢,恩,我的年齡?我的籍貫?還是我的職業?應當都有。
一旦這些人失蹤或者被西北審查,戴春峰可以通過他們的動向來判斷我的身份特徵,所謂的招供其實是個陷阱,我說的對嗎。”
在老蒲無辜的目光中,左重繼續分析,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裡不斷迴響。
“雖然鄙人的口音不重,但作爲一個職業情報人員,你肯定能聽出我的籍貫,加上我的動作和之前的對話,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我的聲音很年輕,年齡不會超過30歲,浙省人,接受過軍事訓練,熟悉軍統內部的人事情況,是職業特工。
國府情報機關裡符合這幾個條件的人不少,但結合以往的泄密事件,可以判斷我的身份不低,那麼排查範圍就很小了。
蒲先生,恐怕你已經知道鄙人是誰了吧,不要否認,我看過你的檔案,沒有這點本事,你早就死在其它果黨特務手裡了。”說到這,左重正視老蒲,想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點什麼。
可老蒲依舊是那副疑惑和無奈的模樣,對於左重的猜測拒不承認,直到聽到了下面這句話。
“你快死了吧?”
左重輕飄飄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卻一下子摧毀了老蒲的心理防線,將他的僥倖心理砸得粉碎。
“你,你什麼意思。”
被捕之後,老蒲第一次亂了陣腳,擰着眉頭反問道。
左重的手指在嘴巴前左右晃了晃,示意對方閉嘴,接着不緊不慢的給出致命一擊。
“我什麼意思你很清楚,這幾天的監視中,我發現你不停咳嗽,本來以爲你是得了普通疾病,沒想到是絕症。
這是你上一次被捕留下的病根吧,我不明白,果黨纔是造成你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你爲何要認賊作父。”
老蒲沉默了,前一秒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慢慢站直,面目全非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奇之色,他歪頭看向左重輕咦了一聲。
“果然不簡單,蒲某能問問你是怎麼看出我身患絕症的嗎。”
都是千年的狐狸,左重也不賣關子,起身將老蒲隨身的皮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一件物品展示給老蒲看。
老蒲看完一臉的懊惱:“疏忽了,是我疏忽了啊,我就不該留着藥瓶的,可惜辜負了戴局長的一番好意,秋蟬,果然名不虛傳啊。”
秋蟬二字從對方口中說出,左重心中的諸多猜測得到了證實,便宜老師留着老蒲,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出自己,山城市韋只是次要目標。
雖然老戴不知道“秋蟬”的具體身份,但也能猜到他藏身在軍統或者其它情報機關高層,故而在人員上只敢使用訓練班的新人。
另外,老蒲就是傳說中的死間,老戴早已做好了對方被抓的準備。
即使抓老蒲的不是“秋蟬”,老蒲也可以利用其它理由將“秋蟬”引過來,再用假名單把身份信息傳遞出去,左重後怕之餘也不得不佩服便宜老師的心機。
這個計劃一環套一環,十分具有迷惑性,在剷除了叛徒,又得到了鼴鼠名單的情況下,誰也不會想到這是個圈套。
等到名單一上報,老戴立馬就能圈定嫌疑人的大致範圍,到時候有沒有證據不重要,只要懷疑就夠了。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戴春峰是懂人性的,用一個命不久矣的叛徒送出假情報,失敗了損失不大,反正有山城市韋這條線。
可要是成功了,就可以拔出潛伏在果黨內部最深的釘子,怎麼算都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事實上,要不是凌三平通知西北,目標包裡的藥品可能是用來治療絕症的特效藥,他真就上了當。
只是陰謀終究是陰謀,見不得光,一旦掀開了謎底,再精妙的計劃也沒有了作用。
一個即將死亡的叛徒,一份輕鬆得到的口供,兩者聯繫起來,代表了什麼,自然是陷阱,試探的結果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想清楚這些,左重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更沒有問老蒲爲什麼會知道秋蟬,這種老情報的嘴巴很硬,沒必要浪費時間。
他點燃一根菸,幽幽道:“蒲先生,我說了,我看過你的檔案,你跟妻子到現在都沒有子女。
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何況死期將至,看來那位李小姐就是你投降的原因吧。
是不是覺得自己快死了,想要爲老蒲家留個根,於是乾脆用同志的鮮血爲孩子奔個前程,或許戴春峰還給了你保證。
可你想過那些被你出賣的同志的孩子嗎?他們會怎麼樣?他們可曾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聽到孩子二字,老蒲表情微變,但還是沒有說話,顯然很在意李小姐和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
也是,若非是這個原因,一個老資格地下黨情報人員又怎麼會被策反,幹這行,最怕就是有弱點。
左重注意到了他的異狀,狠狠吸了一口將菸頭扔到地上踩滅,隨手抄起一把大錘子走到對方面前冷笑一聲。
“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對她和孩子怎麼樣,不過我會把情況如實上報給組織,一個叛徒的孩子,你覺得他的未來會怎麼樣?”
說完,左重高高擡起大錘用力向下砸去,鮮血飛濺到他的面罩上,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地下室。
老蒲視野中一片血色,恍惚間回到了成功衝出反動派監獄的那個下午,那天同志們的笑容是多麼的開心啊。
後悔嗎,當然後悔,可太遲了,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無論是好是壞。
山城某個小院裡,李小姐懷抱孩子仰望天空,數行候鳥正向南飛去,這時旁邊響起一個冷酷的聲音。
“孩子送回孤兒院吧,姓蒲的栽了,你作爲誘餌吸引目標,等待下一步指令。”
“是,長官!”
伴隨着孩子哇哇的哭聲,李小姐走進屋裡,老蒲所追求的,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當真是可悲、可笑、可嘆。
(有些讀者朋友對我不寫正文寫番外很反感,抱歉,不是不想寫正文,部分書友應該知道我的藥就沒停過,每天鍛鍊恢復,從2公里到現在的5公里,沒精力卻又失眠,番外都是失眠時寫的,想到什麼寫什麼,就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二,以後儘量不寫了,抓緊碼點正文,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