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左重身穿綠色西裝褲和夏威夷花衫,頭戴插着羽毛的夏威夷帽,以觀光爲名坐上一輛出租汽車在瓦胡島四處兜風。
出租車司機是個健談的中年白人,標準的美國南部口音,碩大的肚子擠在方向盤下,顯得很是喜感。
“朋友,你是日本人嗎?第一次來火魯奴奴?”
司機說着駕駛車輛來到了努阿努街上,這條路的右側是一望無際的甘蔗園,左側則是希卡姆航空基地,再往前走就是珍珠港。
希卡姆航空基地是美軍在太平洋上最主要的空軍基地之一,也是日本人最重視的一個目標。
左重聽到司機的問題,點點頭:“是的,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不過一直忙於生意,還沒有時間好好遊覽這座美麗的島嶼。”
說完,他裝作好奇的樣子看向車窗左面,當看到鐵絲網後停機坪上的轟炸機時隨口問了一句。
“咦,好大的飛機,那是巨型旅客飛艇?”
司機瞄了一眼外面,笑呵呵道:“不,那是B17,四引擎轟炸機,最近剛從國內飛來,跑道盡頭的圓頂形建築物,就是這些大傢伙的機庫。
巨型旅客飛艇是水上飛機,它們在珍珠港附近的海上機場降落,如果您願意,等會我可以領您去看看。”
司機似乎爲自己熟悉珍珠港的情況而自豪,喋喋不休地向左重介紹着每一處軍事設施。
像是油庫、飛行員宿舍,防空部隊駐地,軍火庫等等。
每個地方他都能說出一個小故事,比如喝醉了的飛行員駕車撞進了甘蔗地,又比如輸光所有鈔票的水手盜竊裝備賣給黑┴幫。
看來不管是哪國的出租車司機,都是消息最爲靈通的一批人,上至國家大事,下至家長裡短,就沒他們不知道的,左重笑着想到。
同時,他將這些寶貴的情報牢牢記在心底,準備回去繪製成地圖,未來再進一步覈實和擴充。
隨後汽車又往前走了一會,來到夏威夷將近一個月,左重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太平洋艦隊母港。
在滬上和越洋郵輪上,他幾乎每天都在對着瓦胡島地圖仔細研究,如今總算可以看看實景了。
碧藍的大海上,有三架P40戰斧式戰鬥機從位於珍珠港海灣中心的福特島起飛,在空中編隊後快速爬升至雲層。
這是美國柯蒂斯公司在P-36“鷹式”戰鬥機的基礎上,改進研發的一種單座單發平直翼活塞式戰鬥機,火力強勁,價格便宜。
雖然驕傲自大的美國海陸兩軍認爲可以用P40打敗任何敵人,但其跟日本人的“零”式戰鬥機比起來真有點不夠看,未來美國人會在這上面吃大苦頭。
左重腦中閃過無數念頭,隱蔽地瞄了眼手錶,這三架飛機應當是在執行戰備巡邏任務,它們的起降時間也是一條重要情報。
哪怕出於保密的原因,所有國家的空軍戰備巡邏時間表都會定期更換,可依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記錄完,他的目光落在了岸邊的碼頭上,T字型碼頭一側整齊排列着幾艘航空母艦、重型巡洋艦、戰列艦。
碼頭的那一側,也有上百艘大小不同的輕型艦艇依次停泊在一起,數十萬噸鋼鐵漂浮在海面上,情景十分壯觀。
而在緊靠岸邊的工廠地帶,不時地閃爍着電焊的亮光並冒着白煙,那是工人在修理艦船,整個珍珠港呈現着一派生氣勃勃的景象。
讓人驚訝的是,進入港口區後,出租車司機一改剛剛的話癆,不僅一言不發還加快了車速。
左重面帶驚奇:“這裡的船可真多,司機先生,能不能降低速度讓我好好看一看?”
司機連忙搖頭:“抱歉先生,這附近屬於警戒地帶,不允許逗留,車輛也不得慢行。
您看,那些路人都是海軍的便衣憲兵,他們會抓捕所有試圖窺視軍事基地的可疑分子。”
左重看到路邊一個便衣白人正注視着自己,口中帶着懷疑的語氣說道:“是嗎?”
司機怕他不相信,特意舉了個例子:“前些日子,同樣是位日本旅客,只是在車裡舉起相機就被憲兵攔下了,誰也不知道他後來去了哪裡。
總之,這裡是nopen!(不許記),nocameras!(不許照相),任何違反規定的人都會神秘失蹤,先生,請記住我的勸告。”
警告完左重,司機聳了聳肩膀開始轉向,出租車順着盤山公路開上了一座小山,這裡的警戒程度更高,路口還有機槍哨卡。
左重結合地圖和前期偵查,知道這裡便是紅山,釣具店老闆口中的太平洋艦隊戰略油庫。
路邊密佈的鐵絲網後戒備森嚴,綠樹掩映間可以看到山體上巨大的鋼門,荷槍實彈的哨兵不時走過。“先生,這裡有海軍情報局的秘密特工,他們比便衣憲兵還要討厭,即使在路邊稍微停留,也會被立刻驅趕甚至盤查。”
司機再次開口,言語間對秘密特工的霸道很是不滿,吐槽過後,他又安慰起左重。
“但美國總歸是自┴由國家,特工也不能爲所欲爲,通過這附近時,只要目不斜視往前開就好了。”
左重乾笑了兩聲,自┴由不自┴由跟他沒關係,但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樣才能完成鬼子發來的任務呢。
沿途的鐵絲網、樹木和建築物妨礙了視線,走馬觀花下他很難辨別出艦艇的艦名、舷號。
要知道,美國海軍有很多姊妹艦,搞不清艦名就不好判斷艦隊的動態,儘管可以從桅杆處的細微差距來推測,但那畢竟是間接信息。
半個小時後,司機帶着左重圍着珍珠港繞了一圈,結束遊覽又順着來的路折了回來。
車開到一半時,對方突然右拐開進了一條小路,藝高人膽大的左重選擇靜觀其變,如果真是黑司機,他今天定要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
幸好,司機並不是想繞路或者玩此路是我開的把戲,左拐左拐了許久,汽車竟然來到了珍珠港附近的制高點。
在這裡可以看見航空母艦和重型巡洋艦、戰列艦的停泊情況,甚至可以看見水兵們在碼頭上往小汽艇裡裝運新鮮蔬菜和食品。
由於居高臨下,船塢等重要目標也是一覽無餘,左重驚喜的同時有些迷糊,爲何沒在周圍看到美國人的崗哨,這是怎麼回事。
ONI特工呢?
便衣憲兵呢?
此等軍機重地不是應該嚴防死守嗎,爲什麼一輛出租車能夠暢通無阻地開到這,莫非是美國人的陷阱?
這時出租車緩緩停下,不遠處靠近懸崖的空地上,有一間販賣可樂和糖果的簡易茶館。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左重坐在車中謹慎觀望,卻見司機滿不在乎地跳下車走到店前跟裡面的人打了聲招呼。
“艾倫老頭,我給你帶來了一位新客人,是觀光的遊客,給我來瓶汽水,這該死的天氣可真熱啊。”
司機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邊說邊向左重招手,動作很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淦,敢情這是遇到強迫消費了。
左重黑着臉走下車,驚訝的發現茶館老闆是個亞洲人,準確的說是個日本人,因爲對方身上穿着和服。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左重用日語向年約六旬的店老闆問好,餘光掃視四周,只見到幾輛同樣來此休息的出租車和少量遊客,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其中有一名白人遊客,正站在懸崖邊衝着珍珠港一頓狂拍,也不知道是德國阿勃維爾,還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又或是紅俄NK┴VD的同行。
聽到鄉音,滿頭白髮的店老闆也不激動,淡淡點頭用英文詢問左重要點什麼,絲毫沒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的樣子。
也是,在夏威夷討生活的日裔移民比甘蔗田裡的老鼠還多,日本話都快成第二通用語言了,見到日本人根本不出奇。
左重並不介意,大方的點了兩瓶可樂和兩個冰淇淋,邀請出租車司機與自己一同享用。
在這個遠離市區的茶館,冰淇淋的價格比別處高上不少,他如此豪爽的手筆成功引起了“老鄉”的注意,對方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
“聽口音,先生是大阪人?”
店老闆將冰淇淋遞給左重,隨意問了一聲,這純粹是看在冰激凌的份上。
左重笑吟吟的頓首,將錢和小費放在櫃檯上,環顧周圍一圈乘機問道:“這裡不是‘嚴禁入內’的區域嗎?”
店老闆眼中放光,連忙收回鈔票,頭也不擡的解釋起來:“不,不,這裡比較寬鬆,常有人來遊玩。”
左重明白了,美國人就是驢屎蛋子表面光,珍珠港看上去戒備森嚴,實則到處是漏洞。
放着這麼大一個盲點任人進出,就算是中統都幹不出這事,美國人的懈怠再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吃了一口冰淇淋,左重遠眺太平洋艦隊,決定接下來要多來此地幾次,大致摸清情況後再想辦法混進基地。
回想今天的經歷,對於騙過港口的警衛,他有了十足把握,把美國人當成徐恩增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