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座?”
“左重?”
邢漢良和李崖聽到突然響起的聲音,先是嚇了一跳,而後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順着聲音轉過頭同時喊了一聲。
作爲下屬和好朋友,兩人聽出說話的正是左重,見到對方就意味着他們徹底安全了,給那幫襲擊者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襲擊軍統局的副局長。
果然,話音未落左重就帶着古琦、宋明浩笑眯眯地從山林裡走了出來,一羣小特務隨即散開執行警戒任務。
“哈哈哈,你們兩個這是去當土行孫了?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見到灰頭土臉的兩人,左重不禁打趣了一句,看向邢漢良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關切之意。
自從幹了情報這一行,見慣了生離死別,刁慣了隱藏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實的情感。
因爲有感情就代表有弱點、有軟肋,這對情報人員來說是危險的,故而自古以來成就大事者都講究個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
可人畢竟不是冷冰冰的機器,看到多年的好友安然無恙,開心是很自然的反應,左重覺得自己沒必要表現的太過冷漠,即使那樣更加安全。
原因很簡單,一個沒有情感的上司,下屬會敬你、怕你,卻不會真正信服你,誰都不想跟這樣的人共事,成爲證明對方“大公無私”的犧牲品。
邢漢良聞言翻了個白眼,抹了抹臉上的塵土和汗水,一P股坐到了地上,反駁了一句並問了個問題。
“站着說話不腰疼,讓你在地下爬上半個小時,說不定還不如我們,對了,你怎麼會在這?”
工業學院遇襲之後,電力和通訊線路全部被切斷,無法對外示警,哪怕交火聲傳出去,軍統的人聽到動靜趕來也不該這麼快。
左重從古琦手中接過兩個水壺,將它們遞給李崖和邢漢良,接着坐到了邢漢良身邊,半真半假的回道。
“我們的人打探到徐恩增帶人前往歌樂山,戴局長猜到這傢伙估計是奔着訓練營來的,也猜到會有人從密道撤退,便命我帶人過來接應你們。
怎麼樣,學校那邊的戰況如何,聽說姓徐的這次準備充分,不光有警犬,還從駐軍那裡借了一輛四輪裝甲汽車,人員損失情況嚴不嚴重?”
襲擊者真的是中統!
聽到這句話,邢漢良的反應還好,反正已經安全逃出來,更重要的是或許可以因禍得福,不必去西北執行那個狗P潛伏任務。
而李崖的反應就大多了,眼看着“附子計劃”行動在即,自己爲國效命的夙願就要實現,結果這一切都被中統破壞了,怎麼能不讓他對徐恩增深惡痛絕。
只見他握拳狠狠砸向身旁的大樹,粗糙的樹皮立刻被打掉一片,鮮血順着指節上的傷口緩緩滴落,可見其心中有多憋屈。
左重看到對方這個樣子,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必懊惱,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附子計劃”或許還有轉機。”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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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崖有點疑惑,中統鬧出這麼大的事,訓練營的事情必然會泄露,以地┴下黨的消息靈通,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
這種情況下派人去西北等於送死,副座爲什麼要說還有轉機,難道副座有把握將局面控制住,避免消息外泄?
邢漢良也緊張的看了看老朋友,說實在的,他真不想去西北,聽說那裡連舞廳都沒有,那種苦日子他是不想過的。
“你們先擦擦臉,喝點水。”
左重示意兩人打開水壺,然後望着遠處山頭上正在抓捕逃跑學員的中統特務,以及在一旁埋伏的鄔春陽、吳景忠等人,不緊不慢的說了起來。
“學員們再想去潛伏,估計是不大現實了,你們都曉得咱們的保密水坪,只怕此刻西北辦事處已經收到了整件事的通報。
有些細節對方說不定比我知道的還要清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從羊城時期起,兩黨的關係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你的身份是絕密,且關係網簡單,完全可以繼續前往匪巢潛伏嘛,我送你幾句話,只蟄伏,不啓用,待戰時,見奇效。”
說着,他目光淡然的看向李崖,所有人都清楚,國府不會放棄針對地┴下黨,就算這次計劃失敗了,也還會有下一次。
既然這件事無法避免,那不如主動參與進來,將事態的發展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強。
先前那種情況絕不能再發生,這批學員要是順利進入邊區,不知道會給西北帶來多大的損失。
既然李崖想要爲果黨和某人盡忠,就讓這傢伙去,回頭他將情報通報給老K,一個身份單向透明的間諜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地┴下黨還可以通過此人,故意向敵人透露一些假情報,大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消息,會極大混淆國府的判斷。
“只蟄伏,不啓用,待戰時,見奇效……卑職明白了。”
李崖低聲唸叨了一遍左重說的話,面帶振奮的應了一聲,沒有任何推諉和害怕,似乎馬上就想出發。
可見在信┴仰方面,他的確比大部分果黨成員要堅定,甚至包括口中喊着主義,心裡都是生意的黨國大員們。
這不是他笨,看不出果黨的本質,在這個時代,很多人都覺得只要打敗日本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惜啊,民國十六年之後,國府就成了一個標準的買辦政┴府,其性質決定了它必須要出讓國┴家、民┴族的利益,纔可以繼續維持統┴治。
否則那些大財閥、西方國┴家會隨時放棄它,再挑出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來,除了換個名字和名頭,什麼都沒有改變。
內心複雜的左重┴點點頭,勸說李崖不要着急,表示自己會先同老戴彙報此事,確定好具體細節之後再找他談話。
三人正說着,鄔春陽、吳景忠與一處人員押着中統特務以及警犬過來了,十幾個逃跑的學員跟在後面,一臉的驚魂未定。
“你先走。”
左重起身提醒了李崖一句,演戲就要演全套,對方很快就要去西北潛伏,樣貌自然不能曝光,至少明面上不能曝光。
李崖馬上回了聲是,站起來低着頭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快步離開了現場,只給學員們留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副座,徐恩增的狗腿子和狗都帶回來了,怎麼處置。”
鄔春陽走到左重面前敬了個禮,指着垂頭喪氣的中統特務和警犬問道,眼神中充滿了嫌棄,心說真是一幫廢┴物。
剛剛他們一衝出來,還沒有表露身份,中統的人就熟練的丟下武器舉起雙手,連警犬都不如,最起碼警犬還叫喚了兩聲。
如果來的是地┴下黨,就對方這個表現,恐怕都得死在歌樂山,這幫人除了聽牆角和浪費公帑,還能幹點什麼。
或許是師徒之間的心有靈犀,左重跟戴春峰想到一塊去了,聽到鄔春陽的詢問後,當即冷着臉下達了命令。
“給我打!警犬留下。”
訓練一條合格的警犬耗費不少,何況這批犬隻都是徐恩增從德國進口的優秀品種,價格更加不菲,現在落在了他的手裡,那他就笑納了。
在中統特務哭爹喊孃的哀嚎聲中,左重摸了摸其中一條警犬的腦袋,毛茸茸的警犬吐出舌頭搖着尾巴,興奮的躺在地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看露出肚皮求撫┴摸的狼犬,又擡頭看了看跪地求饒的徐恩增手下,露出笑容一語雙關道。
“春陽,老古,你們看,只要手段得法,叫得再兇的狗也可以馴服,不錯,果然是好狗啊。”
衆人知道副座是在罵誰,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不管這個笑話好不好笑,作爲下屬必須要捧哏嘛,宋明浩更是笑得眼淚直流,論演技還得是老宋啊。
十多分鐘後,鼻青臉腫的中統特務走了,左重也帶着邢漢良和手下們前往工業學校,看看那裡的情況如何。
但剛走到學校門口,他就聽到學校裡傳來了熟悉的叫聲,表情變得古怪,莫非姓徐的也讓便宜老師給揍了?
左重趕緊走進大門,馬上就看見常威,不對,是歸有光在打徐恩增。
“戴春峰!姓戴的,快讓這個光頭停手,我是中統的副局長,打死我,陳部長是不會放過你的,哎喲,哎喲”
徐恩增一邊使出懶驢打滾躲避踢踹,一邊對站在旁邊的戴春峰放狠話,要不是那雙熊貓眼,還真有點威武不能屈的意思。
嘶,老戴是真氣瘋了啊~
看到徐大局長臉上的傷痕,左重倒吸了口涼氣,這樣打下去怕是要出事,於是連忙走到戴春峰身邊勸了兩句。
不管怎麼說,徐恩增都是國府正式任命的高級情報官┴員,萬一將他打出個好歹,老戴肯定要負全責。
戴春峰此時也恢復了冷靜,擺擺手命令小特務們停下,接着走到滿臉鮮血的徐恩增面前蹲下,扔給對方一張手帕後冷冷一笑。
“你要慶幸自己有個好表兄,不然今天你絕對不會活着離開,趕緊帶着你的人滾吧,以後再敢破壞軍統的任務,哼!”
面對老戴的恐嚇,徐恩增選擇輸人不輸陣,將手帕扔到一旁,舉起衣袖擦了擦鼻孔的鮮血,陰惻惻的發下誓言。
“戴春峰,這次算我輸了,這頓打我也捱了,但你別得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徐某人的厲害,我告訴你……”
他正準備在嘴上佔點便宜,外面就開來一輛轎車,車停下後一箇中統特務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哭喊着報告了一條令人震驚的壞消息。
“副局長!大事不好了!牟志業搶了總部的機┴密文件叛逃了!走之前還襲擊了沈東新沈主任,朱局長讓您立刻回去。”
牟志業叛逃?
沈東新受傷?
聽着來人的彙報,衆人的反應各有不同,看熱鬧的戴春峰差點笑出聲,左重則是面色大變,至於徐恩增,很乾脆地暈了過去。
不暈怎麼辦,中統情報負責人不是短命鬼,就是內鬼的魔咒再一次應驗,想到某人和陳部長的憤怒,他向後一仰暈得異常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