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坐在拆遷大隊無名的辦公室的沙發上,想抽菸的時候,他就去樓道間的窗口抽菸。
他的習慣:幾乎將每一縷煙氣都吸進自己的鼻翼裡。他覺得這樣纔不浪費。
但在別人看來,這傢伙不好惹,有理沒理,都必須讓着點,不然風險太大。
當他抽菸的時候,很明顯有一股漫不經心的匪氣。
抽完煙,木葉將沒有撳滅的菸頭從窗口彈出去,探出頭,去看菸頭掉落的軌跡,菸頭從二十八層的天空墜下。
若是夜晚,像顆流星,砸到地面的時候,會散開星芒。
木葉看得極其清楚。
木葉掏出手機,朝窗外照了一張照片,重命名了這張照片,木葉於某年某月。然後,轉存到一個專屬文件夾裡,每月一個文件夾,一年十二個月,十二個月滿的時候,他會再新建一個大的文件夾,標上年號,把那十二個文件夾通通拉入這個大的文件夾中。
這是他寫日記的方式,開始的時候,也是一次心血來潮,時間久了,他就停不下來了。
偶爾有一天兩天會忘了抽菸,但從來沒有忘記每天照張相片,重命名好,保存在文件夾裡,這在他,這是一種儀式,就像在祖宗牌位前祭祀自己的祖先。
現在,他已經有像這樣的大文件夾十個了,這就意味着他來這個城市混日月,已經混到了十年了。
十年已逝,他媽的,木葉突然罵出聲來,要是沒有這十個文件夾的話,老子怎麼就知道,我已經熬過了這麼多的日月呢?
在這十年間換了無數工作,多則幹三五個月,少則三五天。
甚至一到工作地點,瞄上一眼,甚不滿意,前後不過一分鐘,就走掉了。
那時候太年輕了,工作只是維持自己的生存,既然已經生存了,就不值得爲生存再去耗費心力。
人羣中有一種很特別的類型,天生就喜歡孤獨,空洞的房間,輕靈的風,搖曳的樹,漂泊的雲,靜寂的晚上。
一個人,一顆心,裝着宇宙。
最初的時候,自己所做的事,還能榮耀自己的心,後來,榮耀消失了,變成了與水與空氣一樣的東西。
水,無味,空氣,無色。
但就是一刻也不能離開水。
就是一刻也不能離開空氣。
一本書,可以讀一遍,也可以讀十遍,自然也可以讀一百遍。
讀完之後,可以在牆上供着,自然也可以用火柴點燃,夜裡太冷,冬天,記憶裡有雪,手腳冰涼,翻開一本書,遇見賣水柴的小女孩。
他給了她十塊錢,叫她早點回家。
她說,火柴沒賣完,繼母會打死她的。
他告訴她說,別傻了,不會的,繼母可能惡毒一點,但她不會打死你。
她說,你不知道,這女人很兇的,每次這女人一發起火來,我都以爲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死於非命了。
他說,女人經常發脾氣,並不是她的脾氣大,而是她裝作脾氣大,她一裝作脾氣大,你就怕她,你一怕她,她就控制了你,這道理,你明白了嗎?
她點了點頭,所以說,繼母不會打死我。
他說,對了,你其實是一個聰明的小女孩,以後不要被恐懼迷住了心智。
賣火柴的小女孩點了點頭,接了他給她的錢,回家去了。
可以說,他救了她的命。
其實呢,既然他已經給了賣火柴的小女孩十塊錢,那麼,賣火柴的小女孩一天的收入已經可以取悅那個傳聞中的惡毒的繼母了。
把錢給繼母,把火柴藏起來,一個人的時候,如果害怕,就自己點燃火柴來玩。
人活一世,太過無辜,必會過得不好。
賣火柴的小女孩,挺起你的胸,擡起你的頭,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惡她的。你活你的。
大不了,同歸於盡。
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