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彥和蔡諷相對而坐,翁婿倆臉色都不好。
蒯祺已經被放走了,但襄陽豪強面對的麻煩並沒有真正解決。孫策要土地,不給土地就殺人,就算蔡黃兩家能倖免,他們也沒法向其他各家交待。他們很想商量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但討論了半天,還是一籌莫展,只能相對嘆息。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和孫策父子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之前是看不上,現在是不敢。前有孫堅殺王睿、張諮,後有孫策折騰蔡家、蒯家,這些暴烈手段都是他們沒有遇過的,再能言善辯也辯不過刀啊。
此時此刻,他們有些理解朝堂上的那些事了。董卓一個誰也看不起的西涼匹夫控制了朝廷,甚至廢立天子,三公九卿全部閉嘴,四世三公的袁家被殺得乾乾淨淨,這在以前根本是無法想象的事,現在他們明白了,面對純粹的武力,什麼世家名門,在這些不講理的武夫面前都不如一把刀有用,袁家幾百口性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黃承彥憂心忡忡。
黃阿楚託着腮,坐在一旁,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外大父,一會兒看看父親,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人都是她崇拜的人,似乎沒有什麼事是他們解決不了的,現在兩人面對面,嘆了半天的氣,這絕對是第一次。
就因爲那個年輕的孫將軍?
一想起孫策,黃阿楚就有些臉紅,不由自主地去摸孫策摸過的頭髮。孫策長得俊朗,是那種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穿上甲冑更是英武不凡,但更吸引人的卻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點也不像十六七歲的人,就像深淵一樣,讓人看不到底,甚至能將人吸進去。
和他的眼睛一樣深邃的是他那瘋狂的言論。世家雖然不乏紈絝子弟,但學問道德上佳的人也不少,人才輩出,是各地人傑的代表,怎麼就成了天下大亂的根源?那些黃巾軍是因爲沒飯吃才造反的嗎?既然土地這麼重要,他們爲什麼要賣掉自己的土地?
無數問題在她的小腦袋裡盤旋。她讀過不少書,也經常聽父親與人談論,但不管是聖人留下的典籍還是父輩睿智的言論,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爲什麼他會知道?看起來,他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黃阿楚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她趁着父親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來,直奔小姨蔡珂的房間。蔡珂正坐在房裡數落孫輔,見黃阿楚來了,只好閉上了嘴巴。孫輔如逢大赦,趕緊起身離開。
黃阿楚看看孫輔的背影,有點奇怪。“小姨,你怎麼會嫁給他,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你會喜歡的人?”
“你纔多大,你知道小姨喜歡什麼樣的人?”
“那當然,你應該喜歡孫將軍那樣的,又英俊又有能力。我這新姨父雖然長得不難看,卻不夠聰明。”
“說什麼呢?”蔡珂瞪起了眼睛。“再亂說,轟你出去啊。”
“嘻嘻,不說了,不說了,小姨要生氣了。”黃阿楚掩着嘴巴,嘻嘻笑道:“小姨,我知道,你是爲了救蔡家,對吧?”
“那當然,要不然我怎麼會……”蔡珂說了一半,忽然發覺又上了當,伸手拎着黃阿楚的耳朵。“又套我的話是吧?阿楚,你現在越來越壞了,敢拿小姨開玩笑。我跟你說,你姨父雖然老實了些,卻是個好人,對小姨可好呢。”
“我知道,我知道,新姨父雖然也是個武人,卻是個好人,不像那個孫將軍,動不動就要殺人。”
“他啊……”蔡珂鬆開了黃阿楚,將她摟在懷裡,一時出神。黃阿楚仰起頭,好奇地看着蔡珂。蔡珂回過神來,自知失態,連忙掩飾道:“他就是個瘋子,殺人狂,你離他遠一點。”
“嗯,好的。”黃阿楚乖巧地應了一聲,又說道:“可是小姨爲什麼敢去找他,你就不怕他殺了你?”
“你小姨我是誰?”蔡珂想起孫策對她的評價,嘴角微挑,露出得意的笑容。“就是他也說我是女中豪傑,不讓鬚眉呢。別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是嗎,這可太好玩了,小姨,你說給我聽。”黃阿楚搖着蔡珂的手臂央求道。蔡珂一邊笑,一邊把孫策誇她的經過說了一遍,黃阿楚眨着眼睛,聽得非常認真,聽完之後,卻拉着蔡珂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姨,你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蔡珂一頭霧水。“爲什麼?”她盯着黃阿楚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阿楚,你……不會是看中了他,怕小姨搶吧?嘻嘻,那你可想得太多了,小姨雖然還沒有正式舉行婚禮,卻已經嫁給了你新姨父,不會變卦的,所以嘛,你不用擔心。”
黃阿楚紅了臉,卻依然一本正經。“小姨,你臉紅了。”
蔡珂心虛地摸摸臉,白了黃阿楚一眼。“你的臉比我還紅呢,真是不害臊,才十一歲就想着嫁人。怎麼,擔心自己被人叫醜了,嫁不出去?我得告訴你阿翁,以後別帶你到處亂跑,拋頭露面了。”
黃阿楚繃不住了,轉身就走。“不跟你說了,還是長輩呢,沒一句正經的。”她走到門口,又扶着門框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着蔡珂。“小姨,他要是不誇你兩句,你會在蒯祺臉上踹那幾腳嗎?蒯家、蔡家雖然一直明爭暗鬥,可什麼時候這麼不留情面?”說完,不等蔡珂回答,揚長而去。
蔡珂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不禁跺足叫苦。“這個挨千刀的,也太壞了。”她忽然想起蔡瑁附在她耳邊說過的話,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顧不得太多,提起衣襬,衝進了蔡諷的房間。
“阿翁,姊夫,壞事了,德珪要借袁術的刀殺蒯良。”
蔡諷和黃承彥面面相覷。蔡諷說道:“你胡說什麼?彆着急,慢慢說。”
“不,不是德珪,是孫策。”蔡珂撫着胸口,喘了兩口氣。“孫策鼓動德珪去宛城,告訴袁術蒯良向袁紹求援的事。袁術肯定要派人劫殺蒯良,我們蔡家和蒯家的仇解不開了。”
蔡諷氣得拍案大罵。“你們這兩個蠢物!”
黃承彥在一旁聽了,撫着鬍鬚苦笑不已。“此子爲了離間分化襄陽諸家,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看來,我們極力營救蒯家的用意,他已經知道了。放了蒯祺,轉而去殺蒯良,還把責任推到了德珪身上,這一手……防不勝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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