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楊阜傳來的消息,閻溫有些爲難。楊阜的想法很好,如果賈詡能入朝,不僅能分開賈詡和董越,涼州系又增一干將,但他不瞭解賈詡,更忘了賈詡身邊還有一個李儒。
如果說賈詡還有待價而沽的可能,揹負着鴆殺弘農王罪名的李儒無路可退,也不想退。義不再辱,李儒親眼見識過孫策的實力,早就死心塌地,絕不可能再爲朝廷效力。
但閻溫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賈詡。不管結果如何,他盡力而爲。
不出所料,賈詡以身體不適爲由,婉拒了朝廷的徵辟,並順水推舟地交出了幷州牧和鎮北將軍的印綬。拿着印綬,閻溫覺得非常燙手。他知道朝廷徵賈詡入朝有順勢收回幷州的想法,但他更清楚董越也想要幷州。人都是貪婪的,董越更是如此。他不會有賈詡的理智,也看不清眼前的形勢,否則也不會被他說動。在朝廷有求於他的時候,他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敢要。
閻溫左思右想,無可奈何。他越過賈詡,力勸董越與朝廷結盟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
閻溫找到了董越,董越果然露出要接管幷州之意。閻溫將幷州牧、鎮北將軍的印綬放在董越的面前。
“將軍想要,我可以給你。不過,我勸你不要接。”
“爲什麼?”董越眼神不善。幷州雖然人口有限,財賦也不足,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況且這原本是賈詡控制的地盤,怎麼能讓給朝廷?我幫朝廷這麼大忙,朝廷應該給我好處纔對。
“將軍用兵河東,並且派什麼人去管幷州?”
董越有些不耐煩。“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手下還是有幾個人的。”
“有比文和先生更高明的人嗎?”
“呃……”董越頓時語塞,很不高興的瞪着閻溫。
“那有沒有和牛輔差不多的?”
董越不想搭理閻溫了。這不是擡槓麼?我自己和牛輔也就差不多,手下有和牛輔差不多的,我還怎麼帶兵?閻溫耐着性子,解釋道:“牛輔、文和先生經營幷州多年,都沒能真正控制幷州,你安排手下去幷州,就能控制幷州人?到時候幷州生亂,你是鎮壓還是不鎮壓?幷州多山,他們往山裡一躲,你找得到?找不到,你就只能守城,還有精力分管河東,和魯肅對峙嗎?”
董越揪着鬍子,猶豫不決。閻溫說得有理,連賈詡都無法真正控制幷州,他哪有那本事。到時候幷州世家生亂,他不僅無法從幷州得到人力、物力,反而要分兵去守幷州,這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那依你說,幷州讓給誰?”
“讓給與你無關的人。”
“爲什麼?”
“與你無關,出了事,你纔可以不理。萬一翻了臉,也可以兵戎相見。”
董越眉頭緊皺,考慮了好一會兒,很勉強地答應了。他看着眼前的幷州牧印綬,暗自後悔。不該和賈詡生隙,換誰來幷州也不會比賈詡更好啊。
——
閻溫說服了董越,迅速將消息傳回潼關大營。他沒有說賈詡有觀望之心,只說賈詡身體不好,需要休養。天子接到消息後,倒也沒想太多。他本來也沒太指望賈詡入朝,賈詡還有些情緒,不能着急,等一段時間也許就好了。不過賈詡交出幷州,目的也達到了大半。
天子和劉曄、楊阜等人商量幷州人選,結果又發生了分歧。
楊阜希望由閻溫出任幷州刺史,理由有兩個:一是閻溫與賈詡有舊,和董越相處也不錯,由他擔任幷州刺史,可以安撫董越,至於引起董越猜忌;二是閻溫在涼州刺史府做過別駕,有行政經驗,現在又說服董越支持朝廷,有功當賞,出任幷州刺史合情合理。
劉曄則提醒楊阜,閻溫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但朝政需要平衡。幷州人與涼州人有分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涼州人有功當賞,幷州人的情緒也要照顧,要不然矛盾激化,對朝廷不利,對涼州人也不利。
天子這次聽取了劉曄的建議,任命偏將軍王服領幷州刺史,即刻赴任。
爲了撫尉賈詡和董越,天子隨即又下詔,賈詡增邑二百,合前共五百戶。又拜董越爲臨洮侯,食邑五百戶,遷鎮北將軍,領河東太守。
——
搞定了河東,關中暫時解除了兩面受敵的危險,天子鬆了一口氣,隨即與衆臣商量如何反擊。
這顯然不是一個輕鬆的話題。弘農與潼關原本是一體的,都是古桃林塞的一部分,弘農(古函谷關)是東端出口,潼關則是西端門戶,兩關之間就是桃林塞,不是高塬就是山地,兵力很難展開。況且江東軍擅長山地戰也是出了名的,在這樣的地形和魯肅爭雄,誰都沒信心。一旦不慎,被魯肅打個伏擊,只怕所剩無幾的士氣會全部崩潰。
經過反覆商量,劉曄擬定了一個計劃:天子率主力與魯肅對峙,迫使魯肅滯留弘農,然後要求袁譚出兵河內。魯肅的主力在弘農、陝縣一帶,河南空虛,如果袁譚出兵,很容易攻入河南,切斷魯肅的退路,形成包圍之勢。如果孫策引兵來援,南陽的兵力就會減少,黃忠沒有了後應,進攻的勢頭也會放緩。
河南是天下之中,又是舊京。袁譚一度攻進河南,收復洛陽,但旋即又被魯肅奪了回去。此次進兵,如果天子能夠親自收復洛陽,對人心士氣也是一個鼓舞。況且河南比南陽更適合騎兵作戰,在河南決戰更有利於擁有並涼精騎的朝廷。
天子派人送出詔書,隨即向湖縣進兵,擺出主動進攻的架勢。他還沒趕到湖縣,斥候送來消息,魯肅本人回陝縣去了,留守弘農的叫蔣欽,兵力也不多,只有兩千餘人。
天子且喜且怒。喜的是安撫河東的策略起了作用,魯肅將防禦的重點放在了陝縣。怒的是魯肅根本沒把朝廷放在眼裡,只派一個偏將鎮定弘農,區區兩千人而已。
劉曄隨即提醒天子,蔣欽不是普通偏將,他是孫策身邊的侍從之一,可以算是孫策一手培養起來的親信,當初在潁川,就是他和另一個叫呂蒙的年青將領挫敗了麴義和荀衍所領的先鋒。
天子理解劉曄的慎重,但是這更提醒了他一點:朝廷的士氣太低落了,急需一場勝利來提振一下,而眼前正是一個好機會。蔣欽再有天賦,畢竟不是魯肅,兵力也少得多,擊敗他總比擊敗魯肅的難度要小一些,這正是一個最好的試手機會。
如果連蔣欽都不敢面對,還有勇氣面對魯肅,面對孫策嗎?
天子隨即下令皇甫堅壽統領前鋒一萬精兵,向弘農進發。考慮到地形不利於騎兵作戰,他將統領騎兵的副將張遼換成了統領步卒的高順。高順也是呂布的部將,滿足兼用並涼人的原則,而且高順率領的步卒戰力極強,號稱陷陣營,很適合這種不便兵力展開的地形。
皇甫堅壽、高順領命,帶着一萬人趕往弘農。
天子隨即又派人渡河,與董越聯絡,希望他能出兵攻擊陝縣,吸引魯肅的注意力。如果有必要,最好能安排一部分騎兵奔襲河南,尋機切斷魯肅的退路。如果董越抽不出兵力,朝廷可以分出一部分騎兵執行這個任務。
斥候來往,輕騎飛馳,一道道詔書來往,弘農、陝縣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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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谷。
高順登上一側的小土坡,極目遠眺。
對面是南北向的衡嶺,過了衡嶺就是弘農城的西門。這是一道山口,兩側是十餘丈高的山坡,中間是大約不到一丈寬的通道,江東軍用樹幹紮成的拒馬塞住了通道,手持刀盾、長矛的將士站在拒馬的後面,兩側的山坡上站着幾十名弓弩手,位置看起來並不嚴整,但仔細一看,卻能看到這些弓弩手的覆蓋面非常廣,弓和弩的配置也非常合理,基本上進攻的士卒都在他們的打擊範圍以內。還有一些刀盾手、長矛手散在四周。
士卒數量不多,但甲冑齊全,比陷陣營的裝備還要好一些。高順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這次要遇到真正的對手了。他隨呂布征戰十餘年,也遇到過不少對手,但真正能讓他重視的對手非常有限。幷州人口少,也不夠富裕,很多將領都捨不得購買裝備,包括呂布在內。呂布麾下十餘偏將、校尉,所領士卒全部裝備鐵甲的只有他一個。
因爲他不喜歡享受,所有的錢都投到了士卒身上,平時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和部下泡在一起練兵。所以他的部下裝備最全,訓練也最刻苦,大小數百戰,贏得了陷陣營的赫赫威名,成爲呂布麾下最強的步卒。
陷陣營本身就是一個榮譽,陷陣士很多,可大多是臨時招募,成建制的存在非常少。因爲高順在無數次的戰鬥中證明了自己,證明了陷陣營的價值,呂布才同意陷陣營的長期存在,儘可能的優先供應陷陣營的要求。天子賞賜諸軍南陽軍械,呂布身份特殊,得到了兩百套,有三十套給了陷陣營。
但是今天,面對對面江東軍,高順沒有裝備上的優勢,只有劣勢。陷陣營還能不能一如既往的贏得勝利,他自己心裡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