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擦身而過

陸然發現嚴末這兩天很古怪,具體怎麼古怪也說不上來,就是對她,似乎特別的殷勤。

比如早上上班時會突然來到她座位前,問她吃過早餐沒,然後一份熱乎乎的早餐就擱在了她桌上。

晨會時會特意往她望過來,每一個話題都特地徵詢她的意見。

午餐時會突然一聲不響地來到她的座位後,一隻手繞過她的椅背,一隻手撐在她的桌前,垂頭望向她,以着特別溫柔的聲音說:“去吃飯?”

下班時會突然叫住她;“陸然,你留下來一下。”

然後她莫名其妙地等了半個小時後,他收拾妥當,臂間掛着西裝很瀟灑地走過來:“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連着三天下來,陸然被嚴末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舉動鬧得幾乎神經衰弱。

她很肯定,嚴末的改變是從他那天得知她的文案通過比稿,他拍着她的肩說“好好加油”出去後再回來時纔開始的。

“嚴總,您這兩天是不是發生遇到什麼事了?”

第三天下班,當嚴末再次瀟灑地拎着公文包掛着西裝衝她打招呼“陸然,一起吃飯吧。”後,陸然終於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很老實地說道:“您這兩天變得很奇怪,讓我……們大家很無法適應。”

陸然努力讓語氣很委婉,對她而言,沒有用驚悚已經是很委婉了。

嚴末手一攤,一臉莫名:“有嗎?老闆關心下屬不挺正常的事?”

陸然點點頭:“是挺正常的。可是您是不是也應該順便多關心一下其他人?”

比如早餐,不用專門只給她一個人帶,午餐不用專門跑到她身後,姿態親密地約她吃午餐,晚餐也別擺出老闆的架子讓她留下來,等他一起下班。這會讓很多人生出很多遐想來的。

“哦,這樣啊。”嚴末狀似瞭然地點點頭,話鋒一轉,聲音刻意放柔,“陸然啊,你不覺得我這麼做像是在追你嗎?”

“像。”陸然很老實地點頭,“可是您沒事突然追我幹嘛啊?”

“……”嚴末一時間被堵住,望向陸然,陸然也正望着他,眸子特別的清澈坦然,完全沒有一絲嬌羞忸怩,嚴末有些被打擊到,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就這反應?”

陸然不解:“那要不然還要怎麼樣?”

“女孩子聽到這樣的表白不應該……”嚴末皺着眉努力組織着措辭,“應該會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嗎?”

“不會啊。”陸然搖頭,“我老公就是我像你這樣追來的啊。”

“……”

——————

“她結婚了!她竟然結婚了!爲什麼一個結了婚的女人看着還像沒出校門的大學生!”

從被嚴末氣急敗壞地約出來打高爾夫,唐旭堯和凌宇成耳邊就一直迴盪着這幾句話。

“誒我說,”凌宇成頭疼地塞住了半邊耳,皺着眉頭望向唐旭堯,問道,不時往毫無章法地揮杖猛擊球的嚴末望一兩眼,“他怎麼了?”

“大概是……他看上了公司一個小職員的才華,冒冒失失地去追人家,結果差點被人老公給揍了。”唐旭堯估摸着應道,看這反應和那個被他讚譽有加的小職員估計拖不了關係。

“噗……”凌宇成很勉強地憋住了笑。

嚴末扛着球杆氣急敗壞地走了過來,指着唐旭堯罵:“還不是你給出的餿主意。像個傻子一樣獻了兩天殷勤,又是愛心早餐又是免費午餐又是燭光晚餐,虧我還深情款款地表白了,結果你知道人家怎麼說嗎?哦,我老公就是我像你這樣追來的!”

嚴末學着陸然當時的語氣。

“噗哈哈……”凌宇成早已忍不住捂着胸口狂笑,“那個……那個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唐旭堯雖沒像凌宇成這般誇張,微揚起的嘴角卻還是泄露了此時的心情,他伸手拍拍嚴末的肩,強忍着笑:“沒事,還好沒給人家老公痛揍。”

“唔……噗……我比較關心的是……唔……然後呢……”凌宇成忍着笑,艱難地問道,問完又忍不住繼續笑,被嚴末惡狠狠地瞪了眼,捂着嘴停了下來,忍得極其辛苦。

嚴末扭頭又朝最近的球狠狠揮杆,看着球滾入球洞中,手中的球杆一扔,依然臭着張臉。

唐旭堯伸手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後來怎麼樣了?”

嚴末臉又臭了幾分,還能怎樣,她平平靜靜一句話像個轟天雷砸下來,炸得他像個傻子一樣愣在了當場,她卻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話多具爆炸性,依然笑得眉眼彎彎地衝他揮揮手手,留下一句“嚴總,我先下班了。”然後就走了。

————

陸然從公司出來時心裡無事一身輕,連腳步都不自覺地輕快了許多,和嚴末把話說開了在心底壓了三天的忐忑都消失無蹤,心情甚好,特地一個人去壓了趟馬路纔回家。

回到家陸然才後知後覺地記起明天是週五,週六是謝淼的新書發佈會,她答應了謝淼會過去。

本來是想着這兩天再磨一下嚴末,把辭職的事給定下來了,沒想到自己反倒給嚴末鬧得忘了這麼回事了。

思來想去,陸然不得不給嚴末打了個電話,提起辭職的事。

嚴末還在爲下午的事深覺丟臉打擊中,語氣雖不太好,卻也爽快:“這樣吧,陸然,我們各退一步,你再多留一個月,這一個月裡,無論陳建他們能不能順利拿下這三個案子,我都尊重你的決定,怎麼樣?你就這麼走了這三個案子我真不知道找誰接手,你也體諒一下我當老闆的難處好吧?”

嚴末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甚至帶了那麼點boss的架勢,硬冷硬冷的語氣讓陸然沒敢再討價還價,很沒骨氣地答應了下來。

知道這個時候的嚴末惹不得,趕緊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陸然便忍不住捶胸頓足懊悔,既然嚴末都硬氣了,剛怎麼就沒硬氣起來和他死磕,爭取明天就把工作給辭了。

陸然也只能在心底懊惱,沒敢真給嚴末打電話過去爭取,只好給謝淼打電話發泄,謝淼一聽卻是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要不然你真得喝西北風了。”

聊着聊着不忘叮囑陪她出席新書發佈會的事兒:“明天晚上七點半的飛機,記得早點下班,別誤點了,我也明天趕回廣州,到時我去接你。”謝淼這兩天去了北京,還沒回來。

陸然默默記下時間,第二天特地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她去跟嚴末請假時嚴末還扭曲着一張臉,雖不至於像昨天那樣“刷”的黑了,卻也沒像以往那樣清雅和煦,和顏悅色,總之看着有種很尷尬的扭曲感。

陸然沒敢再去隨便說話,辭職的事也沒敢提,拿了假條趕緊往機場趕。

剛到機場沒一會兒,謝淼就氣急敗壞地來電了:“完了完了,我忙昏頭了,15:30直接當成了五點半,誤點了,我現在還在機場,只能趕八點半的航班,我已經通知程朗去接你了,你一會兒下飛機再聯繫他。”

“……”陸然滿頭黑線,半天憋出一句話,“你一個人注意安全,別再誤點了。”

“不會了。你到機場沒?”

“我在辦理登機手續了。”陸然一手推着行李箱隨隊伍慢慢挪動,側頭臉頰夾着手機應道,一邊低頭翻找身份證。

剛找了會兒,手懊惱地往額頭一拍:“我忘帶身份證了……”

“……”謝淼跟着滿頭黑線。

好在陸然住的公寓離機場近,就在機場快軌終點附近,來回四十分鐘左右,滿打滿算勉強還來得及。

陸然回去取了身份證過來時勉強趕上辦理手續,拎着小包一路過安檢。安檢入口距離登機口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陸然擔心趕不上,一路小跑,光顧着趕路,也沒留心看人,剛跑到商店拐角就和人撞上了,“碰”的一聲細響,似是文件被撞落在地了,陸然也沒來得及細看,她走得急,撞得猛,對方身形高大,胸膛硬實,她被撞得頭昏眼花。

“對不起對不起!”陸然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連聲道歉,一邊已下意識地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袋。

“沒關係!”淡漠的嗓音在頭頂淡淡響起,低沉有質感,音質很清,也很熟悉,半個月前在謝淼車上隨電波流轉的悅耳嗓音。

陸然伸向文件袋的手有些許的凝滯,眼瞼微微垂下,撿起摔落在地的文件袋,低垂着眼眸交到男人手中,“不好意思!”

抽回手轉身即要往登機口而去,還未及轉身一股強勁力道突然襲來,右手腕落在了一隻寬厚的手掌中,微微帶着熱氣,卻握得很重,拖着她的手腕幾乎將她整個身子給帶着轉向了他。

陸然疼得皺眉,不經意擡頭便看到了同樣一張擰緊了眉的臉,清峻淡漠,輪廓分明,墨玉般的深眸正緊緊盯着她的臉。

陸然卻來不及作別的感想,那邊登機廣播在催,登機口眼看着就要關閉,就皺着眉轉動着手腕:“不好意思,我得登機了。”

手很順利地抽了回來,陸然轉身小跑往登機口去,趕在關上前最後一秒上了機艙,拿着登機牌找號碼,待穿過重重的人羣,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時,陸然一摸額頭,已經滿頭的細汗,手心和後背也溼溼的。

陸然摸着手心溼黏的汗液,失了失神,手慢吞吞地拉過安全帶繫上,閉眸背靠着背椅休息。

旁邊的空位隱約有人坐下,陸然掀了掀眼皮,看到那張淡漠的俊臉時整個人都坐直了身子,揚着脖子往四周望了望,她來的是經濟艙吧。

“這裡是經濟艙。”淡漠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還伴着文件翻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