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

陸然的親自證實再次將現場氣氛引到了新的沸點,鎂光燈此起彼伏,閃得陸然幾乎睜不開眼睛,忍不住皺了眉。

一隻寬厚的手掌伸了過來,擋在她額前。

陸然下意識擡眸,看到是程朗時衝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程朗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隻手貼在她額前替她擋住鎂光燈,衝大家微微一笑:“麻煩大家關了閃光燈好嗎?”

程朗貼心的舉動惹得衆人一陣唏噓,而陸然剛纔擡頭一笑的舉動也被解讀出多種意思來。

有記者笑問:“陸小姐和程先生是相愛結婚還是政策聯姻呢?”

之前的綠帽子風波程朗和陸然一起曝光過,之後在後續報道里有人挖出過程朗的身份。

“相愛結婚。”程朗笑着答道。

記者把焦點轉向陸然:“陸小姐呢?”

陸然不怎麼想答,她不喜歡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問題所有的私事都暴露在鏡頭前,很多東西她在朋友面前都懶得說的東西,如今卻被迫一一向無關緊要的人交代清楚,這種感覺並不好。

但眼下的情況,她不能不回答。

“是相愛結婚。”她淡淡地答道,擡頭望向記者時,看到了在人羣中的唐旭堯。

他也正望着她,站在原地,隔着人羣,遠遠的,一動不動地望着她。神色很平靜,深邃的墨眸如古井般無波無瀾,眸色很黑很深,無邊無際的墨色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吸了進去。

有記者留意到陸然的目光,回頭想要採訪唐旭堯,被他面無表情地揮着手攔了下來。

“那和唐先生呢?”有記者追問。

“曾經是。”陸然停了停,“但已經過去了。”

“陸小姐當初和唐先生離婚的原因是什麼?是因爲陸導嗎?”

記者話題一出,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最近新聞炒作的關鍵點,數百雙眼睛都盯着陸然,等着她的答案。

黎芷琴本就臉色不太好,這會兒表面維持的微笑已經有些掛不住,推開記者想要將記者驅散開來:“各位記者朋友,非常感謝大家對唐家和陸小姐的關心,但今天是華辰的酒會,希望各位記者朋友不要影響到其他賓客朋友好嗎?”

不忘向唐寧寧使眼色,讓她讓保安把記者請出去。

陸然捏着話筒,手有些緊,微抿着脣,下意識地往唐旭堯望了眼,他依然是靜默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又似乎不是。

陸然微斂下眼瞼,猶豫了下,擡起頭望向記者時臉色已很淡:“是有她一部分原因,她介入了我的婚姻生活。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我身上。”

陸然話一出口再次讓現場沸騰起來。

“是唐先生婚後出軌嗎?”

“唐先生之前說的是他對不起你是不是就是指這件事?”

“唐先生,請問您有什麼要澄清的嗎?”

……

黎芷琴氣急敗壞,也顧不得這麼多,衝着門口就喊:“保安!”

唐寧寧也黑着臉走了過來,打電話叫保安。

唐旭堯站在原地沒動,只是望着陸然,記者的焦點已經轉到了他身上,追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是我對不起她。”唐旭堯終於開口,神色很淡,甚至是面無表情的,說完就推開了記者,轉身上樓。

陸然站在原地沒動,低垂着眼瞼。

陸呈海往她望了眼,朝記者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大家打住,打住哈,今天是華辰的酒會,老爺子我反倒成了主角,你們這不是逼我和老親家心生嫌隙麼。”

陸呈海說這話時是帶笑調侃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現場氣氛。

“大家隨意。”陸呈海擺手結束了這場答記者問,邊說着邊轉身往人羣外走。

陸然也轉身跟着他一塊兒走,程朗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隻手替她擋開還想追過來採訪的記者,護着她走出人羣。

保安已經走了進來,將記者拉開。

陸呈海走過去和黎芷琴打招呼:“唐太太,不好意思,您看,我也沒想着今晚您請了這麼多記者過來,這鬧得……”

黎芷琴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勉強笑笑:“陸老您說的哪裡話。”

不自然地往站在陸呈海身側的陸然看了眼。

陸然也往她望了眼,沒說話,黎芷琴看她的眼神是算不得友好的,甚至是帶了氣急敗壞的。

陸呈海很是歉然地和黎芷琴道別:“唐太太,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今晚打擾了,實在對不住。”

邊說着邊將兩個大紅請柬遞了過去:“歡迎到時賞臉。”

黎芷琴乾笑着接過:“您走好。”

親自送到了門口。

陸呈海回頭讓黎芷琴留步,陸然也跟着回頭,不經意往大廳望了眼,看到了站在樓上的唐旭堯,雙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隔着人羣望着她。

他看了她一眼,轉身下樓,沒一會兒就到了樓下。

“陸老先生,路上注意安全。”唐旭堯望着陸呈海說道,人還算謙和有禮,該有的禮節一點沒少。

陸呈海對着黎芷琴還能做做戲,現在對着唐旭堯就擺不出剛纔的笑臉來了,沒理他,“陸然!回去!”叫了她一聲,轉身往車裡走。

陸然沉默着跟在他身後上了車,沒回頭看他。

她坐的是靠大門一側的位置,車子駛離時還是忍不住往唐家大門口望了眼,唐旭堯依然站在原處望着她,身後燈光透亮,奢華熱鬧依舊,他站在那裡,身形挺拔依舊,橘黃燈光下,卻莫名帶了股蕭瑟的味道。

他揹着光,陸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是看着那樣的身影,心裡突然很悶很堵也很難受,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走出了那道門,一切就都徹底結束了。

她遺憾過四年,癡戀過四年的男人,曾經不顧一切放下所有的自尊去追求過的愛情,她以爲會一直牽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卻沒想到最後以這樣的方式徹底劃上句號。很多東西最初的時候以爲會是一輩子,走着走着卻發現,只是走了一段岔路。

陸然只覺得眼睛有些溼,收回瞭望向他的視線,扭過頭,任由車子從唐家大宅門口駛離,漸行漸遠。

唐旭堯站在原地沒動,2月的季節,外面依舊是滿滿的冬意,冷風一陣陣地吹着,很冷。

賓客開始三三兩兩地散去,經過這麼一齣戲,大都還是體諒唐家人的心情的,整個酒會也不再像酒會。

黎芷琴站在門口陪着笑臉向離開的賓客道歉,唐旭堯也斂了斂心神,微笑着與賓客一一道別。

沒多久,本該熱鬧奢華的大廳已經空無一人,黎芷琴收了笑臉,冷着臉上樓,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

唐旭堯也上樓來,往沙發上一坐,一隻手隨意搭在沙發背上,頭微仰着,頭微仰着,眼睛睜着,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面無表情。

唐寧寧和陸燃都在,都沒有說話,各懷心事。

陸燃臉色有些蒼白,剛纔陸然在樓下回答記者時她雖沒下樓來,卻還是聽到了她的回答和唐旭堯的回答。

唐旭堯的答案相當於間接承認了她介入他和陸然的婚姻中,也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黎芷琴冷着臉,到底是沒忍住:“陸然和陸家這次過分了。今晚這都鬧的什麼事兒,她陸然要改嫁非得到華辰酒會高調聲明嗎?”

“這不是您巴着邀請人來的嗎?記者不也是您請來的嗎?”唐旭堯應着,人依然盯着天花板沒動,聲音也死寂死寂的,“這樣也好,山水輪流轉,你當初怎麼對人家的,人家也怎麼討回來,挺公平的。”

“我怎麼對她了我,我虧待她了嗎,吃的喝的穿的我哪樣虧待她了。”

唐旭堯脣角勾了勾,有些嘲諷,卻沒有說話。

唐寧寧也幽幽地開口:“陸然這招高,真高,默默不響的,一開口就把我這幾天給陸燃姐苦心經營起來的形象給全毀了。”

她這麼在媒體前一承認,瞬間什麼都反轉了,唐旭堯再那麼一句話,直接把陸燃“小三”的身份扣得嚴嚴實實的,順道也給自己扣上了渣男的帽子,摘都摘不掉。

陸燃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白,情緒還算剋制,勉強笑了笑:“一報還一報,挺好的。”

起身告別。

“嗯,開車注意安全。”黎芷琴應着,這次難得的也沒有再挽留。

陸燃忍不住往唐旭堯望了眼,唐旭堯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這麼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是不是在走神。

唐寧寧起身去送她。

客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黎芷琴還是壓不下心裡那口氣:“你早知道陸然是陸老孫女怎麼不說?”

“說?有什麼好說的,說了就能避免今晚的事了嗎?”唐旭堯終於扭頭望她,“媽,假如早知道陸然是那樣的出身,你就不會那樣對她了嗎?”

黎芷琴抿了抿脣,沒有應,她心裡也沒有答案。

她對陸然的反感是從唐旭堯帶回來的那天就已經形成了的,所有的觀感根深蒂固時,無論她做什麼看在眼裡總還是別有心機的。

唐旭堯脣角勾了勾,但很快隱去:“你不會的,即便會對她好也不是因爲打從心眼裡喜歡,因爲你一開始就給她下了所有的註解,你早就認定她這個人不好,配不上我了,但你也不會對她差到哪兒去,至少她的身份在那兒擺着,該做的表面功夫你還是會做的,就像在我面前一樣,爲了不讓我爲難,您還是會假裝對她很好。但褪去了她身後的陸家光環,你看你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我是不喜歡她,哪個正經女孩會這麼一頭熱地跟着男人回家嗎,結婚這麼大的事。”

“是我當時沒處理好。”唐旭堯淡淡應着,“她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本來就心思單純,二十歲出頭女孩能懂多少,又被家裡人那樣保護着,沒有什麼姐妹,哪裡想得到那麼多人情世故來,相愛了,結婚了,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嗎,爲什麼非得弄出那麼多世俗的東西來。”

黎芷琴沒接話,但臉色不太好。

唐寧寧已經送完陸燃回來,看到兩人還在談論,就問道:“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是陸家人的,爲什麼一直沒見你陪她回過孃家?”

“太過理所當然太忽略她了唄。”唐旭堯淡聲應着,站了起來,“要不然你們哪裡還能那樣心安理得地欺負她?”

唐寧寧聽出他話中的淡諷,有些不滿:“我哪裡能欺負得了她。”

唐旭堯脣角勾了勾,沒再應。

“你和陸然……”唐寧寧猶豫着問,想問還有沒有可能。

唐旭堯打斷了她:“你們放心好了,我和她沒再有可能了。”

轉身回了房,拿着手機,屏幕上是陸然的照片,他只是盯着她的照片,幾次翻過她的號碼,指尖撫摸着,想撥,卻始終沒有真的打過去。

————

陸然隨着陸呈海程朗回B市的家,兩個城市間開車就兩個多小時。

媒體記者一向速度高效,晚上酒會的新聞很快被放到了網上和電視的娛樂播報中。

陸仲宣陸仲謙秦嫣和陸承曜都在。

陸仲宣抱着小承曜,一邊看着電視上的娛聞播報,看到陸然進來,不忘朝陸然伸出兩根大拇指:“陸然,今晚表現不錯,哥沒錯看你。”

陸然往電視望了眼,電視上正是她挽着程朗的手臂證實她要結婚那段,鏡頭前的她很冷靜,表現也算得可圈可點。

記者還特地給了個鏡頭唐旭堯,他在望着她,一瞬不瞬的,死死地盯着,眼神專注到連逢場作戲都吝於給。

陸然收回視線,彎腰拿過遙控器,一把把電視關了。

“誒,你幹嘛啊。”陸仲宣去搶遙控器,“沒能在現場看唐家人吃癟,在電視上看着過過乾癮也好。我就想看看唐旭堯後悔萬分的樣兒。”

他送陸然過去沒邀請函便先回來了。

陸然任由他開了電視,起身想回房:“我先回去洗漱了,一身妝黏黏的難受。”

陸呈海銳眼掃了過來:“陸然,你是不是心裡還放不下唐家那小子,還想再來一次?”

“我沒啊。”陸然淡聲應道,望向陸呈海,“爺爺,我真沒有。只是那幾年我是真的花了全部的心力和精神在認真經營的,突然以這樣熱鬧的方式收場告別了,心裡總會有些難受。”

本來她只想着像原來那樣,慢慢地淡了忘了就好了,可是這麼熱熱鬧鬧一回,許多好的,不好的記憶,本來已經被塵封了的卻被再次翻起來,在這樣的冬夜裡總會有些失落感慨。

陸呈海眼神柔和了下來,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頭:“不是爺爺想逼你,只是不這樣,你和他總還會心存幻想,他不適合你。”

“我知道。”陸然點點頭,眼眶有些溼,卻還是衝陸呈海露出一個笑,“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的。”

轉身上樓,程朗沒送她上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休息。”

陸然點點頭,轉身上了樓,卸了妝簡單梳洗了下就上牀休息了,什麼都不想去想,腦海裡卻似慢鏡頭重播般,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她和他的過去,從在軍營裡第一次見到,他逼着她練習正步,陪她跑步,喂她吃藥,她深夜縮在被窩裡收聽着他的廣播、一遍遍地撥打他的熱線,聽着他低沉厚實的嗓音透過電話線一點點地滲進心裡,冬天半夜打的跑到他的電臺門口,他脫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搓暖了手裹着她被凍僵的手,牽着她的手帶她去吃路邊攤……

很多曾一起經歷過的簡單片段,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裡迴轉着,陸然失眠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時枕頭上有些溼,她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愛得義無反顧,愛得心力交瘁,最後卻以這樣的方式徹底告別。

哭了一夜陸然的眼睛特別紅腫,她怕家裡人擔心,以着公司有事一大早就趕回了殷城,順道先回了一趟公寓,在車來車往的小區門口,陸然看到了唐旭堯,坐在車裡一動未動,似乎在那裡坐了一夜。

她看到他時唐旭堯也看到了她,視線穿過擋風玻璃,從她的臉上到紅腫的雙眼上,頓了頓,然後推門下車,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