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江水如龍

入夜,禁時。

許都的夜禁,從亥時開始,也就是大約晚上九點左右。

整座城市都安靜下來,不復白晝的喧囂。長街上,迴盪着執金吾的馬蹄聲,更伴隨一陣陣腳步。

許都,安靜下來。

至少從表面上看,它已經安靜下來。

典府後門大開,曹操從自家後宅的小門行出,橫穿小巷,便走進了典府。

曹朋和典韋恭敬相侯,典滿許儀牛剛則分立兩邊。至於典存等人,則因爲年齡的關係,沒有在這裡出現,早早的就被牛夫人趕去臥房歇息。典韋和曹朋緊走兩步,躬身向曹操行禮。

“恭迎主公。”

曹操一笑,“君明,阿福,莫多禮。”

他說着,微微側身,露出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少年。

看年紀,這少年大約十四五的模樣,生的眉清目秀,極有靈氣。

“曹植見過典將軍,曹家哥哥。”

他,是曹植?

那個號稱天下有才一石,子建獨佔八斗的曹子建嗎?

不過此時的曹植,尚爲有那種極爲出衆的才學,但卻讓人覺得,靈氣逼人。

曹朋和曹植交道不多,上次見曹植的時候,還是四五年前。那時候曹植才十歲,卻已有幾分才學橫溢之氣。他看上去很聰靈,與曹衝的那種聰慧,頗有些不太一樣。曹植的靈氣,是在於他的才情上,但是卻讓人感覺大氣不足,略顯陰柔。曹丕死後,曹彰遠在西北,曹操便把曹植帶在身邊,處理一些文牘雜務。但總體而言,曹操對曹植的評價,是略有輕浮……當然了,這也和曹植的年紀有關。

今日來見曹朋,曹操本不想帶任何人過來。

卻不知爲何,曹植主動請求,讓曹操也無法拒絕。是想要拉攏,亦或者是別有目的?

曹操也說不準曹植的心思,只因這孩子,有時候思想太過於兔脫,即便是曹操也難以琢磨。

曹朋微微一笑,“子建別來無恙。”

而後,他向後退了一步,側身讓出一條路,“叔父,請。”

曹操點頭,邁步向前。

曹朋和典韋分列左右,而曹植則與典滿三人並行,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量着典韋這座府邸。

別看兩家離得挺近,但曹植卻沒有來過典府。

他偷眼打量前方的曹朋背影,眼珠子滴溜溜打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行人來到廳堂,曹操坐在中央太師椅上,而曹植則恭敬的垂手,站在曹操的身後,也不言語。

倒是曹朋和典韋,坐了下來。

典滿三人在屋外警戒,不需任何靠近。

曹操嘬了一口綠豆湯,放下碗,對典韋笑道:“夫人這豆湯,確是一絕。

裡面好像加了蜜漿,好像甜了些。”

典韋說:“拙荊也是聽張先生說,暮夏氣躁,當以蜜漿消解。只是把不住主公口味,所以……”

“哈哈,下次少些就是,一半即可。”

曹操和典韋說話,顯得非常隨意,大都是一些家常話。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顯出他與典家的不尋常關係。同爲親隨護衛,相比之下,許褚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不過也不難理解,典韋是個孤臣,滿朝之中,從不結黨,不似許褚身後有一大家子,所以也就在不自覺中,分了親疏。倒不是曹操不信許褚,只是對典韋,好感更重。

他和典韋聊了幾句,典韋起身告辭。

臨行時,他叫上了曹植,“子建從未來過我家,不如我帶你走一走?”

這就是典韋的高明!

他不是不會察言觀色,而是清楚,在什麼時候察言觀色。

很明顯,曹操想和曹朋單獨交談,所以勿論是他還是曹植,呆在這裡都顯得有些不太合適。

曹操道:“也好,子建不妨去看看君明家的那株墨蘭,確是動人。”

他這麼一說,曹植也就不好繼續呆在這裡,只得和典韋,一同退出。出門之後,典韋隨手,將房門合上。

屋中,只剩下曹朋和曹操兩人。

光線不錯,照的房間裡很是通透……曹朋偷眼打量,卻見曹操兩鬢白髮斑斑,比之上次在滎陽相見時,蒼老了許多。看得出來,他有些疲乏,坐在太師椅上,身子不經意的蜷起來。

“叔父……”

曹朋從不記恨曹操。

即便是曹操罰他鬼薪三歲,也絲毫沒有怨念。

他知道,同樣的事情若是落在別人身上,肯定早就人頭落地。蓋因曹操對他的寵信和關愛,才使得他雖爲刑徒,卻可以肆意妄爲。在別人看來,他在滎陽是服刑,但其實是曹操對他的一種保護。也正是因爲曹操的這種態度,才使得曹朋在河一工坊之中,過的逍遙快活。

“政務雖重,卻需保重身體纔是。”

曹操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次數雖不少,但很少有此時這種寧靜。

曹朋想了想,起身走到曹操身後,伸手搭在曹操的雙肩,手指用力,就感到曹操的身子,猛然一僵硬。

“叔父莫緊張,阿福曾學過一手推拿,在家中常爲母親舒緩疲乏。”

手指,輕重緩急的跳動,曹操兩肩的肌肉從一開始的緊繃,到慢慢的鬆弛,顯然已經適應。

曹朋也怕是第一個這般靠近曹操的臣子。

如果他手指稍稍用力,就很有可能治曹操於死地。

依着曹操多疑的性子,很難允許有人如此靠近他……可這時候,曹操卻鬆弛下來,顯得毫無防備。

片刻後,他拍了拍曹朋的手,“阿福,坐下。”

“喏!”

待曹朋坐下之後,曹操睜眼上上下下打量曹朋一番,而後沉聲道:“之前,叔孫勸諫,不可攻打併州,還說是你的主意?”

“啊?”

曹朋連忙搖頭,“主公誤會,此事與阿福無關。

事實上,年關內兄與我說起此事之前,我一直認爲,應該儘快解決高幹。也正是內兄一番言語,讓我纔有所警覺。打併州容易,治幷州難。幷州不同涼州,有太多的衿肘,着實不易。不過這件事確非我所建議,乃內兄自己發現……離開滎陽時,他還有些躊躇,不知能否勸諫叔父呢。”

“我就知道!”

曹操笑了。

曹朋直言相告,讓他非常欣慰。

不僅僅是因爲曹朋的誠實,同時也感慨,鄧稷的成長……他雖身有殘疾,難治中樞。但以他的才幹,治理一方,卻是足擔當重任。曹操心裡已有一個計劃,準備給鄧稷添加一點擔子。不過,東郡這邊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適人選接任,只能延遲退後。畢竟,東郡剛有所改變,勿論是士林還是百姓,已漸漸接受了鄧稷的存在。這時候換人過去,未必能夠平穩的接過東郡。倒不如讓鄧稷現在東郡,待時機成熟,再做任免。

“阿福,何以看江東?”

不是說要任我爲南陽郡太守嗎?

問我江東,又是什麼意思?

曹朋疑惑的看了曹操一眼,想了想,沉聲答道:“江東,富庶之地。”

“哦?”

“而今雖偏荒冷僻,但確是魚米之鄉。

孫權今盤踞江東,憑藉父兄餘蔭,會有一番作爲。此人年紀雖與我相仿,但才具不俗。守江東,綽綽有餘。只是,此人剛愎暴虐,似孫氏一脈所傳。而今他卑謙有禮,看似溫文爾雅,可一旦其勢大成,必爲桀紂之流。不過,這個人很剛強,表面恭順,然內心卻極爲強硬。”

“父兄之傳?”

曹操輕輕點頭,“孫堅和孫策,確是那種剛愎之人。”

他話鋒一轉,道:“我欲取江東,當何如之?”

不會是要我去淮南吧。

想想,似乎也有可能……甘寧在淮南,而曹朋在江淮地區,也頗有些威望。

曹朋越來越疑惑,但又不好詢問。總不能直接了當的問曹操:你不是讓我去南陽?一個勁兒問我江東的事情幹嘛?

“去歲,我曾與主公言,欲取江東,必先興水軍。

而今,我依舊是這個觀點。若沒有強橫水軍,取江東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太現實。”

曹操點頭,沉吟不語。

片刻後,他對曹朋道:“阿福,你接着說。”

曹朋不禁苦笑。

說什麼?或者說,你想要聽什麼?

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我根本就不清楚,你究竟想要聽什麼。

曹操似乎看出了曹朋的爲難,於是開口道:“你所言,欲取江東,必興水軍,我仔細考慮了一下,確有道理。只是,水軍難成……文若曾與我算賬,言若建如江東水軍一般規模,需費糧餉十億錢。你也說了,孫權得三世之利,憑父兄之餘蔭,纔有今日之江東水軍。而我……”

曹朋似乎有點明白了!

曹操不是不想建水軍,而是建不起來。

的確,這北人善馬,南人善舟,是一個定律。

北方沒有大型船塢,更沒有修建樓船艨艟的匠人,想要建造一支水軍,的確是不太容易……更不要說,曹操帳下,善水戰者,寥寥無幾。

曹朋掰着指頭算了一下,真正擅長水戰的人,屈指可數。

而其中,似周倉這樣的人,都屬於極高明的水軍將領。興建水軍,果然是一個不太現實的夢啊。

“主公之意,欲取荊襄?”

曹朋眼中,眸光閃閃,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盯上了荊襄水軍。

“我曾聞一說法,言江水如龍,巴蜀爲首,荊襄爲腹,江東龍尾。欲取江東,需興水軍,確是不錯。但若無根基,何以取江東?自古以來,秦滅楚國,自巴蜀順江而下,楚國方滅。

就如你說,這天下大勢,不過東西之爭,南北之爭。

今東西之爭已漸漸結束,而南北之爭,方爲今後所重。巴蜀,有劍門之險,得大江天塹,一時間難以攻取。雖說劉璋闇弱,但其父子兩代經營,恐難一舉克之。若我爲孫權,必謀荊襄,而後取龍首,則可龍騰江南。所以,絕不可是荊襄爲孫權所得,我必先取之,方可心安。”

曹朋,頓時沉默。

曹操接着說:“元讓剛勇,然剛烈有餘,而謀略不足。

他一直輕視荊襄,方有今日之敗。我欲使你接掌南陽,卻不知你,當如何應對而今危局呢?”

終於言歸正傳了!

和曹操交談,至少要耗費海量腦細胞。

真他孃的是一個累!

曹朋整理了一下思緒,片刻後,沉聲道:“主公,阿福以爲,而今之荊州,乃劉表之荊州。”

曹操眼睛一亮。

“劉備不過寄人籬下,卻獲此大勝,不異於反客爲主。

若我爲劉表,恐也無法忍受。故而劉備之勝,與他並非好事,反而是一樁壞事。若我爲南陽太守,當謹守葉縣和舞陰,而後拉攏當地豪紳,平穩民心。若劉備來襲,我必堅守不出,不出年底,劉備必退。所謂一動不如一靜,且隨他囂張,卻持久不得,此阿福南陽之策。”

曹朋,沒有提他最擅長的屯田。

因爲他很清楚,南陽郡,絕不是推行屯田的好地方。

與許都滎陽不一樣,在經歷了數次大戰之後,當地豪強縉紳,早已大不如前。大量的土地荒蕪,成爲孕育屯田的土壤。而且無論海西,河西,還是鄧稷推行屯田的延津,都是這種狀況。而相比之下,南陽的情況頗有些不同,就在於黃巾之後,南陽豪強縉紳,再未經歷大戰。

而劉表得荊州之後,已寬仁而治,令南陽縉紳力量重又崛起。

要屯田,必然會激起南陽縉紳的反對,甚至可能會引發一場場暴動,令其徹底投向劉備。

所以,曹朋決意,示之以弱,而後圖之。

曹操露出一抹笑意,連連點頭。

其實在他心裡,也是這樣認爲。他現在沒有餘力對付荊州,就暫時讓荊州,維持現在的局面。

待他幹掉了袁熙,便是收拾荊州之時。

但在這之前,他需要一個沉穩的人,來執行他的這個思路。

而曹朋的示之以弱,無疑最爲符合他的觀點……“阿福,一會兒我會讓奉孝來接你,你暫時就先住在白蘭精舍。

至於其他事情,你也不必着急。過幾日,呂氏漢國的使節前來,還需要你出面與之接待。

待送走呂氏漢國,我再委任與你。

而今朝堂上頗有爭議,若呂氏漢國歸附成功,當是大功一件,那時候那些人也再無辦法阻止……呂氏漢國使節抵達之前,你暫委屈一下,莫拋頭露面。平日多研究一下南陽郡,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奉孝與我知曉。總之,一切暫以呂氏漢國之事爲重,之後再與你深切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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