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九章、荊北有變

江東以水軍稱雄於天下。

然而,他們的戰績,卻是以火攻讓世人側目。

當年,在赤壁之戰,周大都督就是用一場照亮長江兩岸的大火,將魏武帝一統天下的冀望變得灰飛煙滅。

如今,在夷陵一帶,繼呂蒙任荊南都督的陸遜,再次用一場大火,將曹魏在荊楚的威望與人心,都變成了過往雲煙。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當狡狐陳恆分各部將領率軍攻入交州,又親自威逼始安城,讓荊南的天空戰雲密佈。

作爲荊州都督的夏侯尚,因病不能理事;天子曹丕又因猜忌之心,不僅不將荊楚之地的戰事指揮權交給狡狐,反而讓夏侯儒來主事。夏侯儒是夏侯尚的從弟,亦是宗室大將,在荊州多年卻戰功寥寥,才能不爲世人看好。

對此,洛陽朝中百官,認爲天子曹丕任人唯親,不以國事爲重;而荊楚的士民都心中腹誹,絕對曹魏把荊楚的將士子弟性命視如草芥。

因爲荊楚被狡狐率軍奪下後,由曹魏宗室督領兵事的這些年,戰爭從來沒有打贏過。先是曹休敗於周瑜,後是于禁被呂蒙與陸遜迷惑,失去荊南諸多郡縣;前兩年的司馬懿更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丟下了。

本來呢,誰來當荊楚都督,這是食肉者決定的事,與升斗小民們無關。

但是,汝等曹魏也不能這麼無識人之能啊!

戰爭是要死人的!

荊楚之地這些年,有多少子弟的性命都被庸才給葬送了?有多少家黔首百姓,戰死了父兄長輩,多了多少孤兒寡母?

難道我等荊楚士民,在曹魏當權者的眼裡,就是可以隨意送死的草芥不成!

這種民怨,這股洶涌暗流,高高在上的天子曹丕,並沒有知道。但是一直待在荊州,此番被授予大權的夏侯儒,是知道的。

是故,他這次督戰謹慎異常,抱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來調度各部兵馬。

先是讓高祚引本部,駐守在西陵城,將自己的後路守好;又讓王昶以別督的身份,率兵前去零陽城一帶,監視江東朱然,杜絕江東軍從背後捅了徵南大將軍陳恆一刀。

自己呢,則是引大軍在夷陵一帶駐紮,隔着三十里對望陸遜駐守的公安城。

嗯,是駐紮,不是威逼。

他這些調度,挺深諳兵家求穩之道;但是呢,卻被荊楚的士民們指謫不已。

無他,因爲徵南大將軍狡狐都兵動如雷霆,在交州燃燒了烽火遍地,這種局勢之下,荊楚駐軍不應該配合着去攻打江東軍嗎?

就算汝個夏侯儒沒有膽子攻城,去城外五里落下營寨,讓江東軍不敢調離兵力,總能做得到吧?

隔着三十里,急行軍都要大半天的時間,這叫打仗?!

連公安城的城牆和江東軍的影子,都看不到好嘛!

難道汝個暫代的荊楚都督,也是個嫉賢妒能之輩,不想讓世之狡狐建功,便故意陳兵不動,拖後腿?!

而夏侯儒,頗有唾面自乾的覺悟。

對這些非議,全都當成了耳邊風,一心一意的堅守着,坐等戰事結束。

不過呢,他以不變應對萬變的烏龜做法,卻被陸遜給破了。

陸遜覺得,曹軍既然不來,那麼,自己就先動一動吧。

雙方對持了一個月後,陸遜便讓部將,引領兩千兵卒大張旗鼓的,前往益陽城而去。誰都知道,這兩千人馬去益陽城是幹嘛的。

無非是因爲陸遜覺得,夏侯儒不敢進攻公安城,便分出一些兵力取道益陽,增援於對陣狡狐陳恆的朱桓與孫韶部。

夏侯儒對此無感。

還訓示了前來稟報的各部將領:不過兩千兵卒的調離而已!多大點事,需要如此小題大做嗎?再說了,徵南大將軍何許人也!區區兩千兵卒,豈能放在眼裡!

額....

各部將領想了想,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便各自散去。

然後呢,十日後,他們又來了。因爲陸遜又讓一支約摸三千人的隊伍,趕往益陽城了。

夏侯儒,這次的理由是:爾等稍安勿躁,小不忍則亂大謀!

結果呢,又過了旬日,公安城連續有兩支隊伍,再次前往益陽城。而且,每支隊伍,都是約摸五千人!

江東軍駐守在公安城的兵力,不過才兩萬人!

陸遜在一個月內,就將一萬五千人都調走了,以僅僅剩下五千人守城,來鄙夷夏侯儒的無能,來挑釁曹軍的血性!

畢竟,夏侯儒親率的中軍,足足有三萬將士!

跟隨夏侯儒的將領,都氣得滿臉通紅。

甚至覺得,從公安城吹來的清風,都化成了一記狠狠的巴掌,響亮的甩在自己的臉上。連遙遙傳來的江水聲,都在敞開懷,來笑話於他們的膽怯。

所以呢,他們都一致前來中軍賬內,請求夏侯儒進軍去攻打公安城,給陸遜這個荊南都督來個教訓。

有個別機靈一點將領,還是扔出來了一句話:就算不攻打,以三萬對五千,圍城還是可以的吧?

好嘛,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夏侯儒還能拒絕嗎?

再拒絕,以後他就被冠上庸才、怯戰等各種名聲,舉世唾棄鄙夷之。不但無法在荊楚之地立足,就連回到洛陽都被人嫌棄不已。

是故,夏侯儒壯志酬籌的率軍出發,給將士們打了雞血,聲稱要攻破公安城虜獲陸遜這個膽大妄爲的傢伙。

還真別說,仗着兵力的充足,他一開始的攻城,還是挺順利的。不僅數次登上了城牆,還將城門破壞得差不多了。

他也豪情大發的,坐等陸遜被虜獲,俯首在自己的跟前。

然後呢,在他攻破城門的那天,在他將全軍都壓上,衝向城池的時候,反轉便來了。

公安城內,一下子都冒出了好多兵卒。還精銳無比,將衝入城內的曹軍殺得節節敗退,倒卷本陣而來。

而在城外更遠處,如雷的馬蹄聲震撼了戰場,奏響曹軍悲鳴的旋律。

嗯,江東是有成建制騎兵的。得益於幽州劉備的結盟,用糧食換取了大量的遼東戰馬。

夏侯儒對這個變故,直接就驚呆了。

他無法理解,爲何只有五千兵卒的公安城,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的兵力?

之前陸遜不是將兵力,都派往益陽城了嗎?

甚至,他可以指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弄錯!

因爲這些天,他派了無數斥候遊騎,在公安城的南側監視着,以防陸遜將走了的兵力調回來增援!

悲夫,難道陸遜小兒,有撒豆成兵之能乎!

夏侯儒看着戰場一片狼藉,看着自己麾下將士淪爲被宰割的羔羊,悲鳴不已,心若死灰。

是的,戰場之上,已經沒有懸念了。

曹軍在城門破的時候,各部已經不再顧及陣型,都蜂擁而上,爭奪入城之功。這也導致了,江東的騎兵殺到時,猶如入無人之境。

而且,江東騎兵以一個衝鋒鑿穿了曹軍陣型後,還兵分兩路,分別衝向中軍大旗和夷陵而去。他們不但砍斷了夏侯儒的中軍大旗,還將曹軍在夷陵的本營一把火給燒了,將荊南曹軍燒得再無鬥志,降者無數。

謀劃了這一切的陸遜,此刻正駐足在公安城的城牆上,看着在無懸念的綻放,臉上並沒有多少笑容。

也對!

以他的才能,擊敗夏侯儒,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且,他還有更大的謀劃去做,現在還不是開心的時候。

“公緒,此次便交於汝來善後,某與文珪這就領兵去江陵了。”

一身戎甲的他,側頭向左,對着一名

公緒,是駱統的表字。

會稽郡烏傷縣人,陳國相駱俊之子,官職爲建忠中郎將。江東大將淩統亡故後,他統領了其部曲。

而文珪,則是潘璋的表字。

東郡發乾人,是孫權的部曲出身,心腹愛將,官職爲平北將軍,也擔任着陸遜的右督。

“諾!此地大局已定,都督儘可放心!”

駱統聞言,一個拱手,“末將預祝都督奪下江陵城,揚威荊楚!”

是的,陸遜現在的計劃,不是追擊夏侯儒的殘兵倒卷,進而去攻取西陵城。畢竟西陵城易守難攻,想打下來需要耗費許多時間,說不定拖到狡狐陳恆回軍來援都做不到。

他是想趁着曹軍大敗,人心惶惶之際,將長江北岸的江陵城給奪下來!

江陵城,乃是南郡的重鎮,也是曹軍荊楚都督夏侯尚的所在地。

若是能奪下來,等於給江東進攻整個荊州的戰略佈局,奪下一個據點。而且還能試試,看能不能把夏侯尚給俘虜了,讓荊州傳繳而定!

“善!就借公緒吉言!”

陸遜微微一笑,便和潘璋下了城牆,急匆匆往公安城後方而去。

公安城的後方,是一片大水澤,那裡停泊着從下游洞庭湖而來的大批戰船。這些戰船,就是陸遜玩瞞天過海計謀的依據,也是讓夏侯儒覺得江東撒豆成兵的疑惑。

陸遜派遣去益陽城的將士,都是走到半道,便折道洞庭湖,乘坐戰船逆流而上,返回了公安城!

他駐守在公安城的兵力,不但沒有調離過!還增加了不少!

因爲益陽城朱然督領的隊伍,也分出了不少兵卒,取道洞庭湖來到公安城!再加上朱異、全懌兩人率領的私兵部曲,公安城的實際兵力多達四萬之巨!

比夏侯儒的兵力還要多!

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以絕對的兵力優勢,讓夏侯儒敗得一點都不冤。

如果非要尋找出個理由來,只能說兩人的統帥才能,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只能指責曹丕無識人之能,強人所難,讓可憐的夏侯儒背上了恥辱戰敗的名聲。

而這種恥辱戰敗的名聲,馬上的,夏侯尚也要背上了。

陸遜與潘璋乘坐戰場出發之際,從長沙軍巴丘縣也浩浩蕩蕩的,揚帆了無數戰船。那是潘浚和賀齊統領的軍隊,他們也被陸遜調來一起進攻江陵城。

賀齊,字公苗,會稽山陰人。官職爲安東將軍,之前一直在江東腹地率軍征伐山越,麾下有精銳之師八千人!

這兩路兵馬,合兵有三萬餘人,兵臨江陵城的時候,直接讓曹軍懵圈了。

他們無法想象,爲何江東軍會大舉興兵,來進攻長江北岸的江陵城。難道不怕,督軍在長江南岸的夏侯儒,給踹了老巢嗎?

直到一日後,夏侯儒戰敗,全軍皆沒的消息傳來,他們才得知了緣由。

也再也沒有了,拼死抵禦江東的心思。

在這一刻,這些荊楚將士們,終於不再願意爲曹魏而戰了。在曹魏宗室大將的無能,再一次戰敗,讓荊楚子弟白骨遍野之下。

尤其是,在荊楚之地有大好名聲的潘浚,於江陵城下,怒號出了一句話:“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我等荊楚人士,連年被曹魏驅使,白骨露於野!今日大軍圍城,爾等還要爲曹魏送死邪!”

當時,江陵城的城牆上,將士皆一片默然。

沒多久,守城的將領晉宗,就下令讓部曲打開城門,迎接江東軍入城。也吼出了一句話,“我等荊楚將士,寧做孫吳階下囚!不再以屍首,爲曹魏填溝壑!”

這句話,讓原先不想投降的兵卒們,也嘆息不已,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而原先病得精神恍惚,得知江東來攻的夏侯尚,正強打精神想調度將士防禦呢!得到自己麾下將士開城門迎敵,當場就氣急攻心,吐血陷入昏迷。

他這麼一昏迷,曹軍失去主心骨,士氣大崩,連想巷戰的機會都沒有了。

左右親兵部曲,無奈之下,只能將他救起,帶着逃去襄陽城。順帶的,將荊北重鎮江陵城,兵不血刃的拱手送給了江東。

哎,可憐的夏侯尚。

回到了襄陽城,剛醒過來又吐了一口血,氣如遊絲。

因爲他醒過來後,發現自己不僅是失去了江陵城,還失去了曹魏在荊州的人心。

荊北各郡得知曹軍戰敗的消息後,接近一半的士人官府僚佐掛印而去;無數黔首百姓,都攜家帶兒趕赴江陵城。

士人們,是覺得荊北守不住了。

黔首百姓們,是覺得再不逃往江東的治下,就被曹軍強徵入伍,去填溝壑了。

不過呢,陸遜得了江陵城後,卻沒有繼續趁勝擴大戰果。

因爲曹丕。

更因爲狡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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