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帛看着黃忠咆哮而來,一臉的慘白。
他實在是想不到,在漢中久負驍勇之名的,正當壯年的,勇烈無比衝殺而去的向存,竟然只在一個照面之下,就被斬落馬下。
猶如敗絮般,不堪一擊!而且那名曹將,已經鬚髮皆白,垂垂老矣!
難道今日,某終得見古之廉頗再世乎!
楊帛心中暗自淒涼,前去拖延時間,好讓己軍整陣的向存,起了反作用。
他麾下的兵卒們,如今人人皆是一臉懼色,亂糟糟來回竄着,各級軍侯、都伯都吼破了嗓子,都無法組織起陣型來。
本來受到伏擊的他們,已經跌了士氣。而向存乾淨利索的、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身死,更是雪上加霜,讓兵卒的勇氣徹底殆盡。
還好,前來伏擊的曹軍,人數並不是很多。
我軍只需要頂着一刻鐘,便可以徐徐而退去......
久掌兵權的楊帛,迅速的,從向存死去的驚詫醒過來,心中也有了計較。
當即,哐鏘一聲,拔劍出鞘,率領着親兵部曲迎着曹軍而去,口中淒厲之聲,猶如夜梟啼血:“死戰!”
主將親率部曲,迎難而上,總能激勵起兵卒們的士氣。
張魯軍的兵卒們,不少人也跟着喊出了“死戰”的口號,迎着刀鋒而上,勇烈異常。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兵卒,也都喊出了誓死殺敵的決絕。
一時間,竟然很奇蹟的擋住了曹軍銳氣十足的兵鋒。
哪怕是無人可擋的老將黃忠,也不得不躍下了戰馬,步行而戰。
因爲無論是誰,在張魯軍兵卒,這種前赴後繼來送死的勇氣,都得表示敬佩。
好吧,主要是匹馬衝鋒在前的黃忠,被楊帛親兵部曲給遏制住了速度。戰馬一旦失去了速度,繼續端坐在上面,是讓十幾支長矛同時眷顧的後果。
黃忠常年在丘陵遍佈的長沙駐守,下了戰馬步戰,依然是銳不可當。
刀鋒,在陽光下閃耀雪花般冷光,每一片落下,都會帶走一條人命。有的身首分離,有的攔腰兩斷,讓殷紅的顏色與金黃一片的秋意,爭芳鬥豔。
呼....
督戰在後的楊帛,看着短兵相接、絞殺成一片的戰場,終於偷偷的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只要按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曹軍一定會先撤退的。
不然就是兩敗俱傷!
無論如何,己方的兵力,畢竟三倍於曹軍!一旦穩住了陣腳,士氣再漲,就是勢均力敵的以命換命。
只是很可惜,老天爺始終,都不願意眷顧於他。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的兵卒,傳來出了幾聲驚恐之聲,然後演變許多人的騷亂之聲。
也讓他心驚不已。
在這個時候,有騷亂,就只有一種可能......
立即轉頭往後看的他,入眼的一切,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在後方,有支曹軍,約摸千人,急奔而來。雖然沒有如雷的喊殺聲,然而他們踏在大地上隱隱傳出的腳步聲,同樣讓人心悸。
讓人悲慼不已。
其中,領軍的將領,還未及弱冠。臉上的青澀之色依然殘留,嘴脣上下的鬍子,也還沒來得及繁盛。
楊帛立刻就知道了這是誰。
這個年紀就擔任領軍之職的人,只有狡狐之子。那位十三歲就被魏公曹老大,賞了個軍司馬官印的陳仇。
皓首黃忠,無須陳仇......
唉,想不到某今日,竟然敗於老叟孺子之手!
楊帛深深的嘆了口氣。
因爲陳仇領兵出現,成爲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麾下兵卒,好不容易鼓起的血勇士氣崩潰了。也讓整個軍陣全都亂了套。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
覺得己方已經失敗的兵卒們,此刻心中只有逃命的念頭,任何將領、上官的命令都會聽而不聞。若在一片狼奔豕突之中,是有人強行去阻止,他們甚至會亮出刀子捅向袍澤。
楊帛同樣有心無力,只能在親兵部曲的護衛下,趁着曹軍還未形成前後合圍之勢,匆忙往營寨潰敗而去。
只是在匆忙之間,匆忙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兩個細微之處。
其一,曹軍明明分爲兩支,卻都是先招降俘虜,然後率軍才追擊的。
這麼一耽擱,就是差不多一刻鈡。用這個時間差,雙方拉開的距離,足夠楊帛引敗軍進入營寨了。也就是說,曹軍錯過了驅潰兵倒卷,去佔了扶禁營寨的機會!
其二,楊帛在潰敗的過程中,不斷有兵卒加入。
他們一個個像是掉進了泥坑裡一樣,辨認不出本來的面孔。幾乎都是以一什人數爲單位,從蘆葦蕩逃了出來,融匯進了浩浩蕩蕩潰敗的隊伍。
所以呢,楊帛就覺得老天爺對他的惡意,遠遠不止於被伏擊那麼簡單。
當他帶着殘兵終於跑到營寨前的時候;當扶禁大驚失色連忙讓人打開營寨大門,迎他進來的時候;當所有兵卒都以爲逃出昇天的時候......
變故,突生!
“誅敵!”
一名大漢的一聲厲呵,帶動一片迴應。
營寨門口,便有無數兵卒揮舞着手中的長矛,捅進了袍澤的腹腔中,凋零了許多生命。
頓時,楊帛與扶禁就目瞪口呆。
他們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的隊伍中什麼時候,混入了敵軍。
同樣的,他們麾下的兵卒,也不明白,爲什麼一起逃命而歸來的袍澤,突然就向自己揮舞起屠刀。
所以他們又一次混亂了。
有的人不敢靠近營寨門,折身往遠處的山澤逃去;有的人奮力揮舞中手中的兵器,毫無差別的砍向身旁的袍澤。
爲了自己不被殺死。
楊帛與扶禁的反映很快,立刻就讓原本駐守在此地的兵卒,前來壓制營寨門處的騷亂。還大聲嘶吼着,讓己方的兵卒閃開。
只是很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不光是因爲佔據了營寨門口處的敵軍,太過於精銳,結陣而守巍然不動。還有他們視線裡,黃忠與陳仇已經帶兵咆哮而來。
曹軍將至,意味營寨,已然不可守!
“將軍,此地不可久留,速走!”
扶禁急忙扯了一把楊帛,又呵令着各級軍侯與都伯,收攏兵卒準備從營寨後門逃命。
被擁簇在中間的楊帛,臉上泛起了死灰之色。
頗有點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
繼而,他彷彿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仔細的打量那股佔據營寨門的敵軍,很快,臉上又變成了猙獰一片。
那些敵軍兵卒,都是一手執盾,一手執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