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十月。
幷州已經開始飄起了初雪,而在司州中牟縣官渡,卻只是涼意凌人。
但騎在戰馬上狂奔的袁紹,覺得尤其的冷。
他竟然敗了!
許攸叛逃,供出了糧倉在烏巢的軍情。
曹老大親自帥兵去燒了烏巢,淳于瓊被殺;張郃高覽率軍投敵,導致了軍心動搖,大軍崩潰。大亂之中,他只能與長子袁譚帶着貼身護衛的八百騎兵倉惶往黃河北岸而逃。
因爲再晚,估計就成了曹阿瞞的階下囚。
的確,他很明智。
曹老大從烏巢回軍後,看到張郃與高覽,再看袁軍營寨中一片混亂,就讓曹純與徐晃帶着騎兵急忙往袁寨中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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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圖抓住袁紹。
只是很可惜,中軍賬內只有一堆圖書珍寶等。據說徐晃當場還嘆息了一聲:出征打仗竟然帶一堆珍寶,四世三公真是不可理喻什麼的。
不管怎麼說,歷時八個月的官渡之戰,算是落下了帷幕。
袁紹舉四州之力,竟然一敗塗地,幾乎被打殘了。因爲曹老大軍中糧食早就短缺,所以將七萬多降兵,一舉坑殺......
算是大傷了河北元氣。而且靠近兗州的一些郡縣,都主動的遞上了降表。就連河內郡,之前曹老大隻有一半的,現在擁有整個了。
不過這一切,暫時都與陳恆無關。
他此刻正站立在城牆上,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城外的高幹軍。整整五天了,他每天就睡了不足兩個時辰,更沒有下過城牆。
上黨郡太守,對兩縣被奪尤其震怒。除了留下寥寥無幾的戎卒維護治安,舉郡合兵約四千人來攻泫氏。嗯,其中有一千多人是拿金錢僱傭的羯人。
幷州刺史高幹,得知消失以後,也讓心腹將領帶了一千精兵來助陣。
泫氏縣城外,敵軍一下子就猛然增加到了五千有餘。而陳恆因爲分兵守陽阿的關係,只有一千五百兵卒駐紮。
嗯,曹真與廖化也在。他們剛去攻打高都之時,上黨太守就率軍來了,是故也回來固守。
攻守兵力相差三倍,陳恆依仗城牆而守,聽起來好像也不難。
然而泫氏才奪下來數日,民心未附,不光指望不上民夫幫忙運送石頭、檑木等物資守城,還得分兵維護城內戒嚴。怕城內的大戶串聯起來,集家奴護院從內部破城。
而且,窮瘋了的羯人,實在是太勇猛了。
完全不顧及傷亡,在上黨太守許諾登上城牆者,得布帛一匹;斬首一級者,得布帛五匹的賞賜後,全都紅了眼。
攻城之時,羯人爭先恐後,悍不畏死。才攻城五日,便有五百多人死在城牆下,也給陳恆軍帶來了近兩百人的死傷。
泫氏城外,每天都有滾滾濃煙而起,伴着屍體燃燒的臭味,直達天聽(羯人信仰胡天,實行火葬)。
袁紹的上黨太守,似乎也很懂得鼓舞士氣。不光給羯人配備了漢軍纔有的環首刀,還給戰死者的家人,發放了撫卹。
所以今日,又有近一千羯人應徵召而來,血紅的眼珠子看陳恆的兵卒,就如同餓狼看到了小羔羊。
泫氏城牆本來就不高,堪堪兩丈。這幾日的攻城,已經破損了不少。敵方又來的生力軍,這下連曹真都過來建議,是不是該準備下突圍的事宜了。
孤城不守。
陳恆被困在泫氏,陽阿縣寥寥無幾的駐軍,和端氏縣的郡兵都不可能來援。
曹真的建議,很有道理。趁着己方兵卒士氣,還沒有因爲久守無援而崩潰之前,撤出泫氏縣是明智之選。
不過陳恆看了看高幹軍只攻打三面城牆,就拒絕了。
圍三闕一,虛留生路。
這種伎倆,任何一位懂點兵法的將領都不會陌生。
如果棄城而去,陳恆相信自己的兵卒,在被持續追擊中死傷殆盡。畢竟對方兵多,可以分批次追擊,讓自己根本沒有歇息的時間。
而曹真的建議,不過是以兵卒的命爲代價,讓陳恆和其他將領等人逃出生天。他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在這個時代,兵卒的命本來就是消耗品。
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
每一位戰功累累的名將,墊腳石都是累累白骨。既有敵軍的,也有自己人的。
又僵持了幾天,扣去城內戒嚴的三百兵卒,重傷被擡下醫治的,泫氏城牆之上只剩下六百多可戰之兵。
這下連徐盛都過來勸說,應該突圍了。
然後陳恆,詮釋了什麼叫剛愎自用!直接讓人將拆了城裡房屋,將四個城門全部堵死了。也堵死了衆人提及突圍之事。
嗯,也就夏侯霸仗着小舅子的親近,時不時暗示兩句。
什麼真羨慕留在端氏縣的陳崗,過兩年就可以成親了;什麼好懷念阿姐夏侯若君親手做的小吃食;什麼阿父託人爲自己弄的兩石弓還沒有見過...
好嘛,話裡話外都是在說,他還年輕,不想死在這裡。
陳恆給的反映,倒是很直接。賞一個暴慄,虎着臉就罵。
“豎子!汝若想有所成就,就應有迎難而上的決絕!滾下去!好好捫心自問,如果汝不是姓夏侯,還有何依仗在世間建功立業!”
夏侯霸當場就漲紅了臉,羞愧難當的跑下了城牆。
連一旁看着的曹真,都覺得陳恆把話說得太重了。想勸說下,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便也想跟下城牆,去安慰夏侯霸幾句。
但還沒走兩步,卻被陳恆叫住了。
“子丹,莫管他。玉不琢不成器!仲權若是一直驕橫,無恆心,他日也無法任事!”
額...
都說到姐夫管教小舅子的份上了,曹真也只好止步。
不過,躊躇了下,他還是問出了疑問,“督軍堅持要固守於此,是爲何?能否爲真解惑?”
“唉,子丹,我等此來幷州,就是爲了牽制袁紹兵力,豈能半途而廢。”
陳恆先嘆了口氣,然後滿臉激昂之色,“更何況,主公在官渡,兵力不過袁本初十之二三,依然寸步不退!我等爲人臣子者,當自勉之!城外不過三倍之敵,爲何就不能堅守之!”
頓時,曹真滿臉肅然。
直接行軍禮,不二話的,就去巡視城防了。
卻不知道,陳恆在心裡早就罵開了。
他大爺的,歷史上官渡之戰,不是十月份分出勝負嗎?怎麼都快下旬了,還沒有消息傳來!
是的,他在賭。
賭官渡之戰消息傳來,高幹主動撤軍。
而他,也能憑藉奪三縣之功,讓曹老大即使贏了官渡之戰,依然覺得留他在幷州很有價值。
甚至,會給他益兵!爲了權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