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畏戰而逃的將軍統帥,不勝其數。
但己方佔據了絕對優勢,勝券在握還離開的統帥,還真沒有見過。
所以曹真,今天算是開眼界了。
因爲陳恆率軍到了東崤山,纔剛讓兵卒們紮營,還沒等到第一天暮食的炊煙升起呢,就帶着一百部曲施施然走了...
吃不了冰天雪地裡紮營的苦?
還是覺得勝券在握了懶得理會?
又或者,督軍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張晟身上?
曹真搞不懂陳恆的做法。
但看着文稷、徐盛等人都一臉淡定,絲毫沒有疑問或不安,他就在心裡打消了詢問的想法。並且感慨了一聲:陳督軍的統御力,非同一般!
這些人對主將的擅離職守,一點都不驚奇,說明了對主將是絕對的信任。
然後呢,他就在布帛上寫下了一行小字:督軍恆,正月十六,率軍圍困張晟於澠池東崤山,紮營後回弘農官署。將士皆無疑,無怨言。
這是曹真的隨徵功課之一,每隔一段時間,就快馬交給曹老大過目的。
當然,對這些陳恆是不知道的。
知道了也無所謂。
他還巴不得曹真將他的吃喝拉撒都寫上,讓曹老大過目呢!不是什麼“清者自清”的屁話,而是可以通過曹真讓曹老大放心,以後放更大的權。
此刻,他正思考着如何應對衛凱。
是的,他急匆匆回來官署,是衛凱今日從關中回來弘農,鍾繇說安排兩人見一面。關於河東郡的謀略。
衛凱,字伯儒,河東安邑人。
好吧,小姐姐蔡文姬的前夫衛仲道,就是他一奶同胞的弟弟。
官拜治書侍御史,去年的時候,曹操排他來鎮撫關中。他來了後,就做出了讓關中與司州世家名門、豪強大戶都咬牙切齒的事。
他爲了讓關中勢力如馬騰等人的實力下降,就上書曹操說依着舊置鹽官監管鹽業買賣,然後用這些錢給安頓流亡的百姓。
此舉一下子讓關中諸將,再也無法給口吃的就能拉一戶部曲。畢竟能種田活着,誰又願意把腦袋掛在腰帶上去打仗。
此舉也將世家大戶們的發財門路給堵了。鹽鐵,原本都是世家大戶們和官府一起買賣的!其中以河東鹽鐵爲最。
而河東,又以衛家爲最。
衛凱這是割自家的肉,去餵給了曹老大。
做出這種事的世家子,要麼是傻不拉幾,要麼就是所謀甚大。衛凱能當上治書侍御史,自然不是傻子。
所以他,只能是後者。
所以陳恆覺得,自己必須打起萬分的精神來,不然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和想象中的鷹鉤鼻、三角眼等陰狠長相不同,衛凱長得儀表堂堂。和同樣相貌不凡的鐘繇站在一起,讓陳恆覺得自己的臉龐有點對不起觀衆。
風度也很翩翩,深得傳承多年世家的風範。剛見面,衛凱不等陳恆開口,就直接拱手見了禮。
“在下衛凱,有幸見過陳留陳子初。”
額...郡望的己吾陳家,都直接說成州望陳留陳家了。
無事獻殷勤,你是想幹嘛?
陳恆立刻心裡就警惕大濃,臉上也露出了個微笑,還躬身了,“不敢當不敢當。久聞河東衛伯儒之名,今日得見,實屬恆三生有幸!”
哼,說到虛僞不要臉,誰還怕誰了!
鍾繇看着他們兩個的做派,差點沒笑岔了氣,指着就笑罵了一句,“汝等二人堪稱無恥之尤也!”
馬上的,就拉着衛凱先坐下了,“伯儒,有話就直說了吧。子初是我輩中人,己吾陳家兩百年積善清譽,與這小狐狸一點關係沒有!”
而被一言道破的陳恆,也不再作態,直接就盤膝而坐,拿起酒壺就對嘴喝着。彷彿是個狂妄之徒,一點世家風範沒有。抹了抹嘴巴,先撇了鍾繇一眼,“哼,與一隻絲毫沒有長者風範的老狐狸同席,恆豈敢做好人。”
然後又轉過頭對着衛凱笑道,“伯儒兄,我等就軍君子坦蕩蕩,有話就直說了吧。河東之事,汝需要恆做什麼,某又能得到什麼。”
“哈哈,爽快!某就喜歡子初這種直來直往的性子!”
頓時,衛凱擊掌大笑讚了一聲。盯着陳恆眼眸,臉上的表情慢慢就陰鬱一片。
“河東衛家,傳承四百多年了。是一顆很大樹,不可避免的,有些枝幹鬧了蛀蟲。如果這些鬧蟲子的枝幹不砍掉,那麼整顆樹都會被蟲子咬了。”
他說話也很直接的,就是想讓陳恆當砍掉枝幹的這把刀。
畢竟宗族抱團觀念,早就根深蒂固,自己動手的話,就會被別人戳了脊樑骨。
陳恆笑了,很燦爛。
他是對着鍾繇笑的,還露出了繼續洗耳恭聽的表情。
河東郡是在司州治下的,衛凱想清理門戶,或者是排除異己,都需要鍾繇當助力。世家豪門做事,都需要個牌坊;都習慣了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名義來滿口道德。
所以兩人必然已經達成了協議。
陳恆就是想聽聽鍾繇從中取得的好處,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利益。
鍾繇也笑了,還給衛凱拋了個眼神,彷彿在說:看吧,我說的沒錯吧,這小子就是隻狐狸,半點不肯吃虧。
“衛家的支系衛固,掌控着衛家鹽鐵買賣。人心吶,總是不會知足,他又想當家主了。爲這個,將鹽鐵的利潤交給了河東太守王邑。”
呃...
原來是家族內訌、兄弟鬩牆。難怪衛凱會上書給曹老大弄了個官營鹽鐵,原來是自己得不到了,就索性大家都別想得到了。
“某與伯儒乃故交,自然不會看着支子欺凌宗子之事發生!是故某不日將上表朝廷,請調河東太守王邑入朝爲卿,斷衛固助力!”
鍾繇先是一臉正氣,馬上又露出了微笑,“當然,伯儒承諾家中私兵五百,可爲子初攻下河東當內應。並將家中存糧兩千石,供子初攻平陽郡所用!”
陳恆還是在笑着,又問了一句:“嗯,然後呢?”
鍾繇不笑了。
衛凱也皺起了眉毛。
“子初,某都願出私兵五百、糧兩千石,汝還不滿意乎?”
我滿意你大爺!
說來說去,都是爲了你們在司州的利益,老子的幷州利益半分不提。
陳恆心裡憤憤了一句,聲音有些冷,“兩位覺得,某若領兵去河東,王邑與衛固會給多少兵,多少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