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父老聽聞劉裕將要南還的消息後,成羣聚到劉裕門前哭訴“殘民未沾王化已近百年,今日始得睹天朝衣冠,人人相賀。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室宅,明公奈何離此而去呢?”劉裕心中也是十分不捨,安慰羣民道“我受命於朝廷,不得擅自久留此地。諸君如此懷本,讓劉裕很是感動。我已安置好諸文武賢才共鎮此地,父老鄉親們就請放心與他們共處吧!”
劉裕話雖如此說,心中卻存着多重顧慮。沈田子與王鎮惡功勞不相上下,私下常聽將士議論他們爭功不已。劉義真又年幼,不知能否調和諸將相,鎮守好長安。北魏正日益強盛,司馬休之、魯軌等叛臣又逃到魏國助之爲患,將來一定更加難以對付。而自己爲歲月所催,混一宇宙之志不知何日能完成。但無論如何,自己必須南還了。若晉朝再有動亂,後果更是難以想象。
在建康的司馬德宗知劉裕得了長安時,正值清秋時節。細雨不止,他望着庭前的梧桐樹,一滴滴雨下,一片片葉落。心中五味雜陳,想晉朝自司馬炎逼魏元帝曹奐禪位以來,西晉才歷經五十年就爲匈奴所滅,而東晉自渡江以來,朝政半歸權臣。多次內亂一直風雨飄搖,宗室零落殆盡,皇帝已無實權。到現在勉強支撐了近百年。如今劉裕已深得民心,居功至偉,本就近乎傀儡的自己,估計皇帝是無法再做下去了。內心淒涼到極致,他去先祖陵墓大哭一場後,做了一個決定。等劉裕回來,自己就將皇位傳給弟弟司嗎德文,然後讓弟弟行禪讓之事。
南還前夕,謝晦私下問劉裕,“東晉多年動亂,明公道是爲何啊?”劉裕回道“朝廷無人,皇室闇弱。”謝晦說道“人心不思晉已久,晉朝王氣已盡。賴有明公,朝廷才得以安定。如今你已爲萬民所向,北伐前我就暗中與劉穆之商議禪位之事,令其探測朝廷羣臣志向。如今使者回復,滿朝文武同意者十有七八。你此次功高已極,司馬德宗也難再賞你,希望明公能順天應民,法堯舜之事。”劉裕怒道“我從未想過此事,請勿再言!”謝晦毫無懼色的說道“恕我冒昧最後再問一句,你平定國難,開疆拓土,爲的是天下萬民還是司馬氏這一家一姓?”劉裕沉默許久。
寒冬臘月,劉裕留下鎮守軍隊後,帶兵從長安出發,向建康返回。隨着得得的馬蹄聲,漸行漸遠。西北望長安,已是萬重山相隔。寒風瑟瑟,萬物蕭條。多年的軍旅生涯使劉裕體勞心瘁,身體也積累了不少疾痛。如今年過半百的他,鬢邊發已是黑少白多。此次懷恨而還,於路劉裕又想起了跟自己一同打江山的故人,王謐、何無忌、愛弟劉道規、劉敬宣、劉穆之……均已入土,所剩無幾。悲憤交織,忽於馬上吐出一口血來。醫師把脈爲其診斷後,確認爲肺疾。建議劉裕先留下來休養數月,好好休息,用藥慢慢調養。但劉裕堅持要先回到彭城再作休養,衆人勸阻無效,軍隊繼續前行。
空中飄起了雪花,越來越大,天地一色,羣山盡白。大雪染白了劉裕的鬚髮,也覆蓋了三軍將士的衣甲、戰馬……
英雄傳奇的一生即將落幕,先賦詞一首以抒慷慨!
萬里河山,千秋霸業百戰成功。鐵馬金刀,二十年縱橫所向無敵。旌甲耀日,長戟如林,英雄虎躍中原。西北望,佳氣雲浮,神州風光無限。
尚懷遺恨,六合未清,鬢生白髮如雪。千古悠悠,興亡都盡,長江猶東流。昔日舞榭,風流沉埋,夜雨花落烏啼。不忍聞,玉琴絃斷,風簫聲咽。
——永遇樂
再說沈田子與王鎮惡本就一直爭功不已,劉裕走後,二人的矛盾衝突到達頂點。關中之人多願附於王鎮惡,這更讓沈田子因嫉生恨,決定除掉王鎮惡。他請王鎮惡到傅弘之軍營商議軍事。王鎮惡不知是計,欣然前往。會上,沈田子說有密語要傳達王鎮惡,沈田子與王鎮惡俱屏退諸人,當沈田子正向王鎮惡耳語時,忽然沈田子宗族之人沈敬仁將王鎮惡砍殺,之後沈田子向軍中矯稱受太尉令誅之。
傅弘之驚駭不已,趕忙逃去告訴劉義真,不久後沈田子也帥數十人來到,說王鎮惡造反。劉義真大怒,使兵士執沈田子,數以專戮之罪,將其斬首。
夏王赫連勃勃聽聞王鎮惡與沈田子俱死,大喜,向其參軍王買德說道:“劉裕老賊如此精明,怎麼會犯這麼嚴重的錯誤。明知王鎮惡與沈田子不睦,還讓他們輔佐自己弱子鎮守關中。這番兩將相鬥而死,關中之地當屬我有。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哈哈,我欲取關中,愛卿有何高見啊?”王買德說到:“既然上天以關中賜我,絕不可失。青泥、上洛,爲南北險要之地,我們先遣遊軍阻斷;再出軍東塞潼關,絕其水陸進援之路;然後傳檄三輔,施以威德,如此一來劉義真在網罟之中,不足取也。”勃勃大爲稱讚。
於是勃勃讓其子赫連璝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兵二萬向長安。前將軍赫連昌屯潼關,以王買德爲撫軍右長史,屯青泥,赫連勃勃將大軍爲後繼。赫連璝至渭陽後,關中民降之者屬路。
王鎮惡與沈田子死後,關中民衆人情離駭,莫相統壹。而劉裕留下的鎮守軍隊數量又極少,於是劉義真將外軍全部調入長安,閉門拒守。關中郡縣大半降於夏。赫連璝夜襲長安,傅弘之領敢死士出城力戰,擊退赫連璝,才暫時保住了城池。但後不久夏王勃勃進佔咸陽,長安樵採之路被斷。
這時已是418年的夏季,劉裕正在彭城。他剛被朝廷封爲宋王,並賜予九錫。聽聞赫連勃勃進攻長安後,驚懼不已。趕忙使輔國將軍蒯恩帶兵向長安,召劉義真東歸;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爲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代鎮長安。劉裕謂齡石曰:“卿至,催促義真輕裝速發,出關後纔可徐行。若關右必不可守,可與義真俱歸。”
十一月,朱齡石至長安後,劉義真即刻東歸。其將士貪縱,大掠而東,多載寶貨、子女,方軌徐行。赫連璝帥衆三萬追義真。傅弘之向劉義真諫道:“公今多帶輜重,一日行不過十里路,若胡虜追騎且至,後悔莫及!不若棄車輕行,可保萬全。”劉義真不從。不久後夏追兵果然大至,傅弘之、蒯恩帥兵斷後,邊戰邊退,力戰數日,至青泥後,晉兵由於衆寡懸殊而大敗。蒯恩拼命死戰,殺敵無數,身受重創而死。傅弘之亦力戰不已,最終兵刃斷折,被王買德軍士生擒。
劉義真由於出發的早,傅弘之被擒時已是日暮,夏兵不窮追,這才僥倖逃脫。隨從百餘人盡散,獨自一人藏於深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邊行邊呼之,義真識別出聲音,從草中出來喊道:“君非段中兵邪?我在這裡,咱們一起回去吧!若必不能兩全,可割下我的頭獨自南走,使家公望絕。”段宏泣曰:“少公放心,我拼死也要將你平安帶回。小小年紀,便經歷如此艱辛之事,真是太難爲你了。”
夏王勃勃欲生降傅弘之,弘之不屈。天寒大雪,勃勃將其裸體置於雪窟之中,說道“不識相的話將你凍死在這裡。”弘之大罵“我傅弘之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而你,匈奴野種,兇暴殘忍,濫殺無辜,畜生一個。我豈能降於你,呸!”勃勃大怒,令軍士剷雪將其活埋,弘之至死罵不絕口。
王鎮惡死後,由於關中與夏土地相連且風俗相近,長安之民更願附於夏。城內百姓紛紛聚集,一起逐出了朱齡石,朱齡石只好焚燒宮殿,向潼關方向逃走。勃勃順利進入長安,大饗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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