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春天的感覺之所以美好是因爲人總是在冬天想得比較多。
他是那麼喜歡摩托車,因爲他覺得那是男人力量的延伸。我相信如果槍支開放,他一定擁有一支。因爲那同樣是力量的延伸。可惜的是,不僅槍支不開放,連摩托車都禁了。
雕塑園被廢棄了很久。原來這裡想做一個亞洲最大的雕塑園,雖然當地老百姓都很難理解,周邊城市的人是否會驅車一百里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看一些雕塑。而前期所呈現的雕塑風格也和周圍化工區裡的破工廠廠雕沒什麼區別。在這個雕塑園建設到從抽象風格向寫實主義過渡的階段,資金出了問題,政府又接管了它。這個巨大的公園裡就只有廢
棄的簡易民工宿舍和一些傻B呵呵的雕塑。左小龍的職責就是看守這個雕塑園。左小龍是苟延殘喘的開發商指定的看守者,而他的朋友大帥是當地開發辦請來看這個雕塑園的。雖然一個是開發商,一個是開發辦,且都是看守雕塑園,但區別就是,在這個地方無人問津的時候,開發商請來的左小龍等於是園長,開發辦請來的大帥等於園書記。雕塑園大到快一望無際,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很多海鷗一般奇怪的大鳥經常從園子最中央草木最盛處撲騰而起,飛往二十公里外的海邊。有些都快長成老鷹般大小。當然,就這個問題大帥和左小龍有過爭執,因爲大家都沒見過老鷹,大帥想象中的老鷹是合理大小,但左小龍想象中的老鷹快趕上滑翔傘那麼大了,後來爭論的結果是左小龍妥協了,說老貓頭鷹也算老鷹吧,我見過貓頭鷹,就算差不多大吧。這樣大家也都能接受。
泥巴很漂亮,不少人追求,都未遂。未遂的原因是泥巴都覺得他們不遂,要麼上身不遂,要麼下身不遂。泥巴看人注重精神,在她眼裡,沒有獨特精神魅力的男人們都是不健全的。
她這個性格的養成原因很難解釋,一般難以理解的性格都是由難以理解的簡單原因造成,連環殺人犯可能只是因爲小時候被人很痛地踩了一腳。泥巴是因爲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所以改變了她的愛情觀。但可悲的是,她不記得自己究竟看過一部什麼電影了。這就意味着,她沒有機會再看一遍,修正自己成長中的理解錯誤。
泥巴喜歡畫畫和幻想,這兩者相輔相成,消耗大量時間。她可以邊畫邊想,也可以邊想邊畫,可以根據自己的畫再幻想,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幻想畫畫,這麼着,一天就過去了。泥巴學了很長時間的美術,以前在小學的時候和其他隊員一起畫畫,一天他們去畫一匹馬,但純情的姑娘在這個時候就顯露出自己的與衆不同來,所有男男女女交的作業中,唯獨泥巴畫的馬是不帶雞巴的。泥巴說,多難爲情啊。
於是,她的純情開始被傳誦。
可能,可能,很多,很多年後大家會意識到他們錯了。其他人只是在寫生,有一畫一,有老二畫老二,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那是雞巴,但至少泥巴已經知道了。而這居然構成了她純情的最初證據。
泥巴走路慢條斯理,泥巴說話細聲細氣,泥巴的一切都告訴大家,她是一個好姑娘。她自己把自己弄成了畫。
泥巴一時接不上話。左小龍把頭盔扔給泥巴,說道:戴上吧,我帶你去兜風。泥巴接過頭盔,戴在腦袋上,死活也系不上下巴的扣子。左小龍說:你們這些文化人,看這麼多書,連保命的東西怎麼用都不知道。我來。
轉身幫泥巴扣好了帶子,左小龍開着摩托車載着她走。當時是春天,春天的中旬,是一個獨立的氣候。陽光灑滿,雲朵從雲朵裡穿透過來,空中的風就像是裙子撩動的氣流,左小龍默默地載着泥巴到了一個垃圾站前。他把泥巴放下車,摘掉自己的頭盔,再取下泥巴的頭盔,問: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泥巴回答道:我從來沒看過。
接着暫時無話。
泥巴擡起頭剛要開口,左小龍直接就托住她的後腦勺給她一個長吻。吻畢,左小龍指着四周的生活垃圾,說:我最討厭女人追求浪漫,我特地把你帶到這個地方來,又臭又髒,我告訴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現實好殘酷的,怎麼樣,在這個地方初吻,浪漫不浪漫?浪漫不浪漫啊?泥巴心裡想,真他媽浪漫啊。現實好酷。
每個男的在歲月裡都存在對兩個女人的幻想,一個清純,一個**。當然,這得是兩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女人的結合,雖然有人的確能把這兩者結合得很好,但關鍵是,她還是一個人,而男人總是希望什麼都有兩個。
在窗外,剪彩儀式正在準備中。都說人瞎了以後其他觸覺就會變得靈敏,此話沒錯,劉必芒的聽覺就很厲害,所以他對這事大致有所聽說,介紹道:這個印刷廠是出版界的知名人物路金波和黎波兩人所開設,叫波波印刷廠,在圖書出版的過程中,他們不光想賺取出版利潤和發行利潤,他們突然發現,還有一筆錢也是不能放過的,那就是印刷利潤。路金波每年都做安妮寶貝、韓寒等人的書,黎波他們簽下了郭敬明的書和雜誌,光他們自己的生意就足夠支撐整個印刷廠了,所以他們要賺取在圖書出版上所有的利潤。當然,要除了和新華書店爭奪銷售利潤,因爲書都是五折批發給新華書店的,而新華書店屬於國企,所謂國家利益大於一切,個人掙小頭,大頭給國家,這纔是發財的正道。
左小龍嘆氣道:這幫孫子太黑了。
服務員端來兩杯滾燙的熱茶,劉必芒吹了一口喝下。左小龍看得詫異,想莫非劉必芒的觸覺也失去了。窗外鑼鼓喧天,腰鼓隊的大媽和學生們正在奏歡迎曲,一排人坐上了主席臺。此時驕陽四射,空氣溫熱,左小龍在他們斜上方的玻璃房裡端着茶看他們,油然而生一種豪邁感,他覺得電影裡,決定事情走向的真正幕後高手都是在他那個位置,端着一杯**慢慢搖晃,隔着玻璃,看着下面的一堆人賣力表演,目光長遠,鎮定自若,舉重若輕,胸有成竹,空調設定在二十二度。
當然,影視作品裡一般這樣的人也是要馬上被狙擊槍擊中的。但左小龍會在思維裡屏蔽掉這一點。事情自然是多元的,但挑能用的用嘛。
突然間,禮炮毫無徵兆地響了,左小龍被嚇了一跳,杯子裡的水不小心晃落在地上幾滴。他低頭一看,又嚇一跳,地上還有一張明星臉,定睛一看是雪村,水滴在他腦門上,他連忙用腳搓了幾下,把水碾幹。
禮炮之後,司儀上場。左小龍隱約聽見了一些關鍵詞:經濟,繁榮,文化,唱戲,搭臺。
左小龍覺得黃瑩要登場了,馬上告辭,下樓到了圍觀的人羣裡。一切虛假的英雄氣概在馬子面前都得現實一點,尤其是沒有泡到的馬子。
但接下來登場的是波波印刷廠的大老闆路金波,左小龍非常失望。同時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堆小學生和初中生之間。他覺得很疑惑,爲什麼這個儀式會吸引那麼多未成年人來。他來是爲了聽黃瑩唱歌,屬於“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其他圍觀的人是當地的民工和老人們,都被納入“不明真相的羣衆”,那些未成年人是來做什麼的?
臺上,路金波登場,下一個節目就是互贈禮物。當地的鎮長代表政府送了他一個禮物,鎮長說道:爲了感謝這家全國最有影響力的印刷廠選擇亭林鎮,爲亭林鎮帶來了文化韻味,所以,特地,政府爲他準備了一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