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機場的路上,洪巧雲也是差不多的姿態,坐在副駕駛就把脫了高跟鞋的腳擱在比大多數車都低一些的擋風玻璃下,舒坦的靠躺着,看來真是車型的問題:“有司機就是安逸!找個週末的時候停一天盒飯,送我回家去一趟好不好,我爸媽家。”
石澗仁點頭:“週末的盒飯的確是比較少的,你那幾個研究生和畫室也不用送,沒問題。”
洪巧雲開始講述自己這幾個合作者的關係:“一般來說我們都有固定的簽約畫廊,人家也纔會幫忙在藝術品市場進行推廣,也就是類似經紀人的制度,只是江州這裡遠離繁華的藝術品中心,國內能說得上只有香港、滬海和平京,然後就得是臺北、東京、巴黎、倫敦和紐約,目前我的主要市場還是在華人地區,在巴黎辦了一次畫展算是擡高地位,其實還沒到那個份,今年爭取到德國去舉辦一個畫展,到時候你陪我去?”
司機頓時有點心動可以去看世界:“可以嗎?”
洪巧雲笑着從自己的手包裡面拿出個小皮夾:“辦護照多簡單嘛,費用都是主辦方邀請的……給你買了個電話,我跟耿妹子的電話號碼都存在裡面了,方便聯繫。”
開車的年輕人看了一眼點點頭,只是有點疑惑:“這麼小,能裝得下?”
洪巧雲哈哈笑兩聲打開皮夾子,真的拿出來一個掌心那麼大小的黑色方塊:“我讓小戴去買的,據說是現在最新款最時髦的,你這點最好,不扭捏作態,我還本來想說是感謝你幫我揪出了會計的問題呢,是我心眼小了。”
石澗仁嘿嘿:“你給我這麼貴的東西,還要你做自我批評?其實這對我們都不算什麼,不用放在心裡,我也沒幾個電話可打,估計也就是你跟耿妹子支使我,我有什麼扭捏的?”
洪巧雲索性把皮夾子翻開點給司機示意:“還有張銀行卡,我在裡面存了兩萬塊,今天的消費,以後類似的事情都你去刷卡結賬,會用麼?”
石澗仁頓時感興趣的是刷卡這個過程,認真的叫洪巧雲給他描述了過程,只是他想探詢銀行卡背後運轉的原理,大學教授就有些吃力了:“反正信用卡是可以透支的,銀行卡就是存在裡面方便不用隨時帶現金,萬一不夠你隨時可以打電話通知我轉賬進去就行了,外國人很習慣用刷卡的。”
石澗仁深以爲然的跟上時代節奏:“好,回頭去買本這方面的書學習,對,我也會給你寫賬單,我看過那電腦裡面的一些賬本,還是不難。”
夏天的傍晚黑得晚,洪巧雲藉着外面夕陽的光線看駕駛員,有點出神:“我……在你這個年紀,有這樣平靜積極的心態就好了。”
她不止一次在石澗仁面前說過類似的話,石澗仁瞥她一眼:“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說,我很幸運在這個年紀,能遇見你這樣的朋友幫我抹平這些不太擅長的生活瑣事呢?”
洪巧雲又哈哈笑:“嗯嗯,我十八九歲的時候只有強烈的出頭慾望,比耿妹子現在強烈多了,所以錯過了不少東西。”
石澗仁搖頭:“師父說經歷的起起落落都不是錯過,沒有前面吃的幾碗飯,你能說最後這一口就吃飽了?”
洪巧雲欣賞的鼓掌:“好嘛,成長的經歷,真的,自從認識你以後,我心態真的有些不一樣,平和多了,能用感恩的心態看待過去各種各樣對待我的人,這樣以後不會是一臉孤相了吧?”
石澗仁點頭:“所以說,當你的心態改變調整,面相也會柔和賢淑,也許那個真的能陪伴走過不少日子的人自然而然就出現了,對不對?”
洪巧雲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靠在椅背上好一會兒都沒移開,伸手打開兩人之間中控臺上的音響,豪華麪包車裡迴盪起相當悅耳的爵士樂,cd都是洪巧雲從畫室拿的,石澗仁閒不住開始詢問這些音樂的區別,這個就比銀行卡的運轉系統藝術得多,洪巧雲笑着收拾起情緒的把搖滾、爵士樂、輕音樂、交響樂之類都翻出來科普。
一路氣氛絕對比石澗仁和耿妹子在車上融洽多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機場接人,但石澗仁依舊跟山裡娃一樣,喜歡站在接機大廳旁邊的鐵柵欄邊看飛機起降,從來沒這種興趣的洪巧雲也裹了裹身上的風衣站在一起,一直笑語晏晏,只是對石澗仁刨根問底的討論那些客機分別是什麼,跑來跑去的工作車都有什麼功能,又有點抓瞎,還好旁邊幾個男的顯然很熱愛的介紹了。
時間差不多重新站在接機口的時候,洪巧雲終於總結:“一直保持這種對整個世界都好奇的心態,才能發現這個世界與衆不同的視角,嗯,我學到了!從藝術的角度,對我也很有幫助!”
石澗仁不得意的給她樹個大拇指,兩人之間的確是有種水銀瀉地似的順暢交流,他也如飲美酒。
當然,接到三位男士以後,那就真的要飲美酒了。
在中國,如果說有什麼事能讓幾個陌生男人很快熟絡起來,可能那就是喝酒了。
來自臺北的詹浩思年紀最大,五十多歲卻一頭花白的長髮,言行舉止都帶着相當重的文人氣息,剛上車的時候對專注於接過行李箱一言不發的司機還只是客氣的說謝謝,等到洪巧雲做主定了一家藏在城區街巷之中的無名小店,穿着黑襯衫的司機也坐在桌邊,他纔多看了幾眼。
飯館老闆頭髮很少,長得圓乎乎的看來跟洪巧雲是老相識,笑呵呵的只是出來給客人每人奉上一支香菸,再拎過兩瓶沒有標籤的白色直筒瓷酒瓶就回到廚房裡去忙碌了。
石澗仁一直安靜的坐在圓桌邊,聽洪巧雲三言兩語點了菜,跟三位畫商寒暄,偶爾很平和的把目光從對方三人的臉上移過,洪巧雲說過天氣和這家店的特色以後,就進入到介紹階段:“石澗仁,雖然我很希望,但不是我男朋友,可以算最好的男性朋友……來,這是香港的俞修遠先生,叫皮特也可以,粵東的王蘇陽王先生,他二位一直在致力於幫我推廣,他們也都有自己的畫廊,詹先生是在你之前我最好的男性朋友,現在順降一位……”
兩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上商業味更重一些,脫下外面帶着古龍水氣息的西裝,裡面的襯衫領帶依舊一絲不苟,聽聞之後有些訝異的再次握手,石澗仁也跟着起身禮數一點都不缺,唯有詹浩思不滿:“啊,巧雲你這樣很不義氣哦,見異思遷喜新忘舊是很不好的習慣,賠禮三杯!”
口氣雖然很不好,但那種熟稔的親密卻可見一斑,石澗仁不主動不高調,依舊溫良的坐回來,洪巧雲笑着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幾張照片:“最近自己畫着玩的,畫室裡還有幾張廢掉的,明天有興趣都可以去看看,最近我想做一個大型系列畫,看有沒有可能辦成一個畫展。”
兩位四十歲最後的男性連忙接過照片開始交頭接耳,洪巧雲畢竟是畫家,一切都建立在畫作之上,只有詹浩思滿不在乎的打開酒瓶,開始咕嘟嘟的倒出來:“啊,第一先生,我不服,要向你發起挑戰!”
洪巧雲可能是看石澗仁從來都不抽菸,也沒看他喝過酒,以爲菸酒不分家他都不沾,有點下意識的照顧:“以前你不是都跟我喝得盡興麼?來來來,誰怕誰……”也許她那種豪爽的勁頭就是在這些地方錘鍊出來的。
石澗仁卻笑着伸手指在酒杯裡蘸了點酒液,對面前輕輕呈扇形彈三下,最後把微溼的手指頭在老榆木桌面上畫了個半圓,就像現在年輕人喜歡畫的笑嘴一樣,然後才端起酒杯。
詹浩思原本頗有些渾濁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