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節目錄到深夜收工的時候,石澗仁本來在跟王驊、胡蓉梅討論明天的嘉賓名單,卸了妝的倪星瀾走過他們然後回頭給個慢吞吞的凝視,幾個人趕緊把石澗仁拋棄跑掉,小布衣也就乖乖的被倪星瀾牽回家了。
讓助理把保姆車開走,所以石澗仁開車,一路上倪星瀾都把手抱在胸前坐後面,一聲不響的連後視鏡裡都沒交流,石澗仁偷瞄的時候,她多半是在扭頭看外面。
回到住了那麼久無比熟悉的小區,僅僅一兩年時間沒回來,私家車的數量就暴增,以前隨處停車的車位沒了,全仗着奔馳s600的氣場,讓保安屁顛顛的跟着張羅出來一個角落,等兩人戴上墨鏡下車,保安還盡責的拿幾個警示桶把車前後圍起來,實在是怕小區內被誰擦掛了這種動不動賠幾萬起步的豪車,物業也要跟着倒黴。
帶着墨鏡的兩人依舊默默無語的進樓道,上電梯,出來的時候石澗仁還讓了下,倪星瀾用隔着墨鏡的眼神鄙視他先出去,石澗仁惴惴的服從了。
不過原本屬於石澗仁的二居室,連鎖都換了,一把市面上很少見的指紋密碼鎖,還好石澗仁在紀若棠的辦公室見識過,這是不是說明這兩位都有一種強烈的所有權意識呢。
等石澗仁打開蓋板,倪星瀾纔過來冷冷的摁動上面密碼鍵,分明就是兩人的生日數字,還是倪星瀾在前面的,滋一聲打開後,推門進屋,完全把以前柳清自行設計裝修的兩居室變成了另一個空間,原來頗有特色的大餐桌估計太像倪經緯的愛好,是惹惱倪星瀾重新裝修的根源,現在所有房間都被打通,整個兩居室就變成獨立的一間大屋,連廚房都是開敞式,連帶旁邊的衛生間也變成了全透明的玻璃,還好有簾子可以遮擋下,整個大屋都是白色牆面,卻有用淺木紋條板拼接的屋頂天花板,加上深色木地板和零星幾件傢俱,就成了有點清冷又簡約的北歐鄉村風格,不太符合倪星瀾的愛好,其實更把準了石澗仁的風範,比江州那個帶點傳統風格的家都更合適,明顯是請專人設計過,所有物件基本上都靠牆,亂糟糟的東西都藏櫃子裡,所以到處看上去靠牆的櫃子整面的就跟牆似的,找不到任何雜亂零碎,一張長沙發在屋中央,一張牀在遠處的窗前,乾淨整潔,甚至有點一室一屋一桌椅的極簡主義。
反正石澗仁看了就眼睛一亮,雖然他不懂設計,但是會欣賞啊,特別是對這種蘊含了國外古希臘古羅馬時期斯多葛主義(stoicism)的清簡堅忍風格,不知道來源卻明白和中國古代文人的清貧主義基本上異曲同工。
石澗仁以前的家都是柳清搗鼓的,那姑娘瞭解他,但僅限於認爲他喜好古典風格,其實可能只有藝術院校的洪巧雲、倪星瀾纔會更明白他在乎的是精神內在而不是表面,現在有機會博覽羣書的石澗仁當然知道了全世界都有這種思潮,無論印度、日本還是歐美國家都有不同流派的極簡主義,這些從設計到生活方式的最高境界,都是講究內心不爲外物所累,心簡,外物必然就簡,只有內心不爲物累,才能堅守獨立的生存,才能不爲外界那些物慾權力的誘惑。
所以石澗仁會發自內心的喜歡這種簡單,從眼睛跟表情都看得出來他喜歡。
倪星瀾隔着墨鏡觀察呢,摘了墨鏡依舊抱着胸口靠在門邊淡淡的:“喜歡麼?”
石澗仁趕緊收回目光承認:“喜歡。”
倪星瀾輕哼:“你那秘書就不懂這些吧?”
石澗仁好言相勸:“還是不要這樣比。”
倪星瀾乾脆把墨鏡給他砸過來,瞬間爆發:“不這樣比?!你知不知道這裡光是設計費就六十萬!!爲了搞清楚你那種喜歡安靜生活的調調,我找院裡面的老先生請教,老前輩詢問,又按照他們指引的去看書學習,研究古代文人風範,都差點當了古代美術史的研究生!跟設計師溝通光是長途電話一天都能說一兩個小時,費這麼多精力是爲什麼?!還不就是爲了討好你!就因爲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樣不珍惜我?任由我低三下四的來求着你?!把我這些努力當成空氣?”儘管臉上有點扭曲,但生氣的漂亮姑娘還是好看,而且帶着平時都看不到的生動,更比昨天見識那些千篇一律的尖下巴顯得珍貴。
再不在乎錢財,石澗仁還是被這樣幾十平米個兩居室居然要幾十萬設計費的天價給嚇一跳,難以置信的偷偷轉眼珠再看一遍,倪星瀾乾脆一把抓了他的衣領,固定眼珠子:“我知道!你沒錯,你就是想過這樣簡單獨立的生活,現在我真的也能慢慢聽懂你說的那些話,明白你想表達傳遞給觀衆的意思,可我喜歡你也沒錯,對吧?你就這樣吝嗇,給我回報一點點快樂都不行麼?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起碼曾經也是喜歡過我的,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爲長期分開不在一起,還是因爲別的原因,我們之間又被拉遠了,你知道我有多難受麼?!你就不能讓我開開心心的,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難受?”
說到這裡,兩人的眼睛對上,看見那有些焦灼的細長眼眸,石澗仁提了口氣:“冷靜點,我覺得你今天在節目裡說的話就很好,把握自己,一切都儘量朝着積極正面的情緒去看待,你的生活不應該只有男*歡女*愛,你已經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分水嶺,更進一步就會……”
倪星瀾重重的推手想把石澗仁推翻到沙發上,可石棒棒那身材比她魁梧多了,石墩子似的巍然不動,只是領口壓住了他說話,倪星瀾沒好氣:“臺詞!那是臺詞!”說着就鬆開手,腳上的鞋也不脫,直接跳過淺咖色沙發,從米白色牀邊經過,然後跳到牀後一扇大窗的飄窗臺上,把石澗仁嚇一跳,但是看倪星瀾沒拉開窗戶,就忍住沒反應。
姑娘盤腿坐在飄窗臺上:“沒錯,沒有你,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德藝雙馨的形象,充其量不過是個跟其他小花旦一起爭寵的年輕小明星,還得摔打好幾年,甚至還要攀附、出賣自己才能爬上現如今的地位,可我也從來沒向你要求過什麼,就是要你在有機會的時候陪陪我,這樣的要求過分麼?”
面對這近乎於控訴的嬌叱,石澗仁老老實實站在空蕩蕩屋中央,像個回家晚了被單親母親教訓的搗蛋鬼,就差手裡拿個書包了:“不過分,但那應該是經紀人和藝人之間的關係,而不是朝着男女之間滑過去,這個界限一旦打破就很難好好相處。”
倪星瀾不耐煩:“有多難?!比上月球還難麼?過來!站那麼遠幹嘛,杵在那跟個棒槌似的,坐過來!”
石澗仁還是堅守保持自我:“冰箱還有東西沒,我做點夜宵,你別在這事情上生氣了,怒火傷肝,表現在臉上就容易發緊,你最近是不是拍戲太累,眉宇間都有點發愁了……”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提,倪星瀾眉頭一皺就紅了眼圈:“我容易麼?!當個明星家裡人都把我當搖錢樹,爹媽不靠譜,喜歡個男人還老是跟我端着,我連個說話放鬆的人都沒有,我才二十二歲!我壓力有多大,你就只知道叫我看開點,我一個人在劇組苦熬的時候我想的是有個人來給我探班,來寬慰我,你做到了麼?你身爲經紀人,從來都沒有去劇組給我探班!”
石澗仁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終於站在碩大的雙門簡約冰箱前開口:“你……最近在哪裡拍戲?”
倪星瀾氣得隨手抓了旁邊的抱枕就砸過來,但距離太遠,輕飄飄的掉牀上:“身爲經紀人,我在哪裡拍戲你都不知道,失職!我要炒了你這個經紀人!”
本來好端端的撒嬌,石澗仁卻想想點頭認真:“也好,我現在確實履行不了經紀人的職責。”
然後剛說完,哪怕中間隔着十多米,石澗仁好像還是看見倪星瀾的眼中黯淡了,前面那些半嗔半怒的情緒全都不見了,一下就變得散開安靜下來,也不看他了,慢慢的扭身推開了旁邊飄窗。
那飄窗臺上也就下面一段四五十釐米是固定的窗戶,上面飄窗推開就是十幾樓的高度,隨着純白紗簾一下被高樓之間的風吹得飛揚起來,石澗仁也嚇得魂飛魄散,丟了手裡已經找到的速凍湯圓,幾個大步跳過來:“別,你別動這些腦筋……”
倪星瀾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你覺得我會跳樓自殺?如果那對於挽回你的心思有幫助,我昨天晚上就跳下去了。”在石澗仁表情又受到驚嚇的時候,倪星瀾就這麼靠在打開的窗戶上慢悠悠:“可如果做女人做到要靠自殺才能拉回男人的心,那也太沒意思了,想通了這點,我就沒跳下去。”
石澗仁真的嚇着了,原來這姑娘真的有過這種瘋狂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