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副食店儘管是低調開業,還是引來一些人的妒忌。有人把居委會告了,說是開後門,還佔用公共地盤,讓街頭混混開店。
市裡相關部門和街道領導還專程來這裡調查情況。溜子知道實情後,當着這些領導們的面,從店內把哥哥毛子一把從椅子上抱下來,放在這些領導們腳下,說了一句:“他要吃飯,你們如果有好的地方可以安置他。我即可拆掉棚子跟你們走!”
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他們看着毛子,剛纔明明看着像是一個正常人坐在那裡,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呢?!
居委會主任立馬藉此機會,向這些領導們介紹了毛子哥倆和他們的家庭情況,以及他們自謀職業,自食其力的過程。
看見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這些領導們反而被溜子哥倆自強不息,自主創業的精神所感動,紛紛向他們豎起了大拇指,同時向居委會主任指示,加大扶持力度,宣傳他們的創業精神,鼓勵更多的人自謀職業,以減輕社會就業壓力。
此後,紅梅村及其周邊居民都知道了有一個無腿之人自己開店,自謀職業,自我生存的稀罕事情。
他們紛紛跑來觀看,有的藉此機會買點東西,多瞄毛子幾眼;有的在旁邊小聲議論,嘖嘖稱奇。
起初幾天,溜子哥倆還是相當熱情,周到禮貌。後來發現真正購物的少,來看稀奇的居多。時間一長,溜子就有點煩了,開始驅趕那些圍觀的人。
對於溜子的舉動,有人並不買賬。
“這裡是公共地方,你能呆,我們也能呆,礙你什麼事?”
“你們影響我的生意!”
“怎麼影響你的生意?我看是你影響我們吧,原來寬寬的地方,現在變得這麼窄,弄得我們不方便呢。”
“這個棚子原來就有,又不是我搭的。你是不是來挑事的啊?!”溜子有點惱了。
那人知道溜子也不好惹,是有名的街頭混混,嘟嚷幾句,便走開了。
溜子把這些煩惱的事情跟祈冰他們說了。除了祈冰之外,都主張強硬點,誰搗亂就修理誰。
祈冰勸溜子,都是街里街坊的,不用那麼置氣。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他舉了一些他爺爺以前在黃林鎮做水果乾貨生意的例子來開導溜子。還說道,做生意就是要講究和氣生財,這樣生意才能做得順利。祈冰還奉勸溜子,這些人主要是出於嫉妒,也不能把你溜子怎麼樣,你有政府支持,不要擔心別人搗亂,即使有人搗亂也要居委會出面干預,自己不要動粗。做這樣的生意,不要顯得自己多麼強硬,多麼霸氣,要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買賣公平,老少無欺。只有這樣,別人就是嫉妒也奈何不了你。
溜子覺得祈冰說得入情入理,心裡的怒氣也消釋了許多。
其他人也覺得是這個理。
除了少數嫉妒的人,其實呢,有些人無非是來湊個熱鬧,找個地方聊聊天,說說話而已。就像以前的茶館一樣,人們聚在一起就是聊天,閒扯,打發多餘的時間罷了。
自從春梅副食店開張以來,有些老者便拿着一個小板凳,坐在店子旁邊,一邊閒咵,一邊看看來往的車輛和行人,有時就着方便在店裡買一包煙或別的什麼。相處久了,溜子哥倆也跟他們熟絡起來。有時溜子進貨去了,毛子一人在店裡行動不太方便時,這些老者還幫襯一下,解解難。
溜子的店經常開到很晚。祈冰有時做完功課,趁着夜色下樓,去找溜子聊聊。看見祈冰下來,溜子便去旁邊小攤買來滷雞蛋、油炸臭乾子,三人在一起喝點小酒,消消夜。
每每溜子喝到微醺時,感嘆道:“我這輩子算完了,只能這樣做點小生意,混個嘴巴了。什麼前途、事業,對我來說都是海市蜃樓罷了。還是你祈冰好啊,馬上要考大學了,前程一片光明啊。真是羨慕你啊。”
祈冰總是鼓勵他,要他不要這樣想。“不上學,放棄讀書是你溜子的作爲,沒人說你對還是不對。我們呢,還是未知數,前程如何,尚不能確定。而你呢,已經踏入了社會,開始謀生,開始拼搏。你的前程不是一樣光明嗎?眼下發展經濟,改革開放,對你是多大的機遇啊。說不定你以後是個紅色資本家呢。呵呵。”
“你別開導我了,淨說些好聽的讓我開心啊。我是沒辦法啊,只能走這條路了。還紅色資本家呢,能不餓肚子就是燒高香呢,還能奢望別的什麼呢。”
“說實在的,我可以這樣說,你算是先行者。凡事都要有人先行一步,先試一步。以後怎麼樣,誰都無法預料,只有自己去做了,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至於做得效果如何,那就看大環境和自己的稟賦了。”
“我現在啊,是做做看,管頓飯。有點錢,喝點酒。能把哥哥顧着,我也能生存,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於那些宏大的願望和目標,我是懶得一想,也不敢去想啊。”
“溜子,老話說得有: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慢慢來吧,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其實呢,溜子嘴裡雖是這麼說,心裡還是想做出點樣子來的,儘管這些是不起眼的事情。眼下誰不想找個國營單位做事,沒有關係的,削尖腦袋四處活動,也要往國營單位裡鑽。
自己做事,自己創業,在別人眼裡那是沒本事的表現,是沒關係的表現,也是家裡沒背景的表現。溜子也想到去參軍,當兵是很多人羨慕的事情,可家裡哥哥這樣子,他實在找不出理由,也實在不忍心丟下哥哥去當兵。豬娃頭上頂三升糠,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他沒有旁的選擇,沒有別的退路,只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對他的小店,各種眼光都有,各種議論也有,鄙夷多於讚歎,歧視多於關注,嘲諷多餘關懷。。。。。。無論什麼樣,他都能接受,他都能忍耐,因爲他心裡升騰着不能讓人察覺的希冀和期望。
一天放學後,劉莎莎和柳箐央求祈冰和大明帶她們去看看溜子的春梅副食店。
祈冰答應了。當他們來到小店時,發現小店周圍站了很多人在議論着什麼。
祈冰心裡一驚,趕緊扒開人羣走到跟前。只見毛子徂喪地靠在椅子上嘆氣。
祈冰問他出了什麼事情。毛子氣憤地說道:“他媽的,剛纔一個小子來買菸,說要四盒,等我把煙放在櫃檯上時,他卻一把抓起煙就跑了,我大喊要他給錢,旁邊幾個大爺也幫忙大喊,那個人一下就沒影了。他媽的,欺負我是殘疾啊。哎。剛好溜子去進貨了,就碰到這樣的事情。我記得那個小子的模樣。”
祈冰安慰他,以後注意點。正說着,溜子進貨回來了。聽說此事後,忙問毛子那個小子的長相。
毛子說:“那個小子,平頭,個子不高,黑黑的,滿敦實的,嘴邊還有顆黑痣。”
溜子哦了一聲,別沒再說話,自顧把貨移進店裡,祈冰在一邊幫着他。
溜子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還跟劉莎莎和柳箐開玩笑。
祈冰知道溜子的個性,知道他心裡早已有了打算。於是便勸溜子:“喂,溜子。事情莫搞大了,和氣生財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眼光放長遠一點啊,聽見沒?”
溜子呵呵一笑:“看來這些朋友當中,只有你我最爲了解,最爲默契了。知道了,我會和平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