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楊沛

“來,上車來暖和一下。”曹衝招手讓他坐到一旁,伸手奪過他手裡的鞭子扔給一個虎士,衝着米大雙使了個眼色,米大雙連忙從車旁特製的小爐上熱着的酒壺裡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酒來遞給楊沛。楊沛吃了一驚,連忙雙手接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手裡的酒杯,又看了看一臉微笑的曹衝。

“快喝了暖暖身子,要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曹衝示意道。

“多謝公子。”楊沛一笑,捧起酒杯一飲而盡,米大雙連忙給他又加了一杯,他連喝三杯,這才長出一口氣,臉色活泛過來,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一旁,雙手抱腿縮緊了身子。

曹衝笑了,這也是個妙人,他看了楊沛片刻說道:“孔渠刑期還有多久?”

“還有三年。”楊沛不以爲然的笑道。

“就爲了一件小事,你就能拿棍子打督軍?後悔吧?”曹衝端起酒杯調笑道。

“不後悔,下次遇到這種事,還要打他。”楊沛接過第四杯酒,笑了一聲說道:“公子不知,這些小人仗着一些功勞,把丞相大人的恩典當作門面,不思爲國盡忠,卻到處橫行霸道。知道的人會說這是丞相念恩,不與這些人計較,不知道的人卻以爲這是丞相大人縱容,所有的罪名都栽到了丞相的頭上,我奉朝庭的差遣,主掌一方,自然要上對得起天子、丞相,下對得起治下的黎民百姓。”

“哈哈哈……”曹衝見楊沛有趣,越發的開心了:“當官不爲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孔渠說得對,只是你堂堂一個國家官員,這拿棍子打人的事,以後還是由差役們幹吧,你就省得力氣也好。”

“呵呵呵……”楊沛也笑了:“公子教訓得是,我的力氣確實不如那些差役們大。”

兩人說笑了一陣,閒聊些天象異常的故事,楊沛笑道:“自從讖緯入經,這些稀奇古怪的說法就大行其道了,孝桓孝靈兩朝,因爲天災異常罷免的三公何其多,也沒見有什麼用,都是自欺欺人罷了,公子高明,自然不值得把它當回事,至於那些腐儒,不用理他,由他們自己叫去。”

“楊孔渠,不可胡說八道,公子請你上車,你還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周不疑在一旁厲聲喝道。

楊沛看了他一眼,不屑的一笑:“周元直莫怕,我知道讖緯入經是光武皇帝做的,不過,真要光武皇帝活到現在,只怕他也會後悔的。”

“大膽!”周不疑臉都嚇白了,舉起馬鞭就要抽他,卻被曹衝攔住了。他有些膽怯的看了四周一眼,見全是曹衝的親信,這才放心了些。他湊近馬車壓低了聲音說道:“楊孔渠,詆譭光武皇帝可是要殺頭的,你不怕死,也不要牽連上公子啊。”

“呵呵呵……”楊沛大笑起來,笑得臉上發紅才說道:“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仰着頭靠着車廂想了一會才說道:“其實天子也是人,光武皇帝也是人,他再聖明還能超過孝武皇帝嗎?以孝武皇帝的聖明,最後還要下罪已詔,光武皇帝爲什麼不能錯?”

曹衝一言不發,他有些好奇的看着楊沛心想,到底你是穿越的,還是我是穿越的,你這思想可有點反動啊,這要是被別人聽見了,不殺你的九族纔怪呢,想引起我的注意也不要這麼激進吧。

楊沛見曹衝一直沒有應他的話,只是那麼笑着看着他,心下也定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着外面。馬車進了城,到了當年的荊州牧府,現在的丞相行營前,曹衝下了車,對拱手作別的楊沛說道:“跟我來吧,丞相大人一直在找你呢。”

楊沛愣了一下,也不多說,跟着曹衝進了門。穿過前院,到了曹操辦公的大廳前,曹衝讓楊沛在走廊下等着,招呼門口站着的鈴下給他拿了一件衣服來加上,自己進了屋。

“倉舒,你來得正好。”曹操正滿臉怒氣的看着趴在他面前的曹洪和劉勳,一大卷竹簡扔在地上,扎繩已經摔斷了,幾片簡扔得到處都是,曹洪的頭上紅了一塊,好象是被砸中了。

“你替我回鄴城一趟,把那些胡作非爲的豎子全扣起來。”曹操喘着粗氣坐了下來,對曹衝說道:“要不然,我真怕他們把鄴城給鬧翻了天,子桓也真是,這鄴城在他手裡幾個月,怎麼亂成這樣,這幾個小兔崽子都管不住?司馬仲達、吳季重那些豎子平時不是挺利害的嗎?現在都幹什麼去了?”

曹衝撿起竹簡看了一下,心中笑了,曹丕這招玩得好,讓曹洪這些人的子弟出來鬧,故意做出一副念舊情無法下狠手的樣子,拼着讓曹操罵兩句,也要讓他們把火燒得大一點,然後再來個大義滅親,讓你有苦說不出。欲擒故縱啊,高!

“父親,也怪不得兄長,我知道志清(曹馥)他們的脾氣的,只怕兄長也拉不下臉來。”曹衝看着一臉苦相的曹洪和劉勳笑了,“不過,我遇到一個人,一定可以管住他們。”

“哦?”曹操見曹衝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禁奇怪的笑起來:“是誰啊?你這麼有把握。”

“正是父親經常提起的楊孔渠,我今天去校場,正好看到他了。”曹衝一邊笑着,一邊讓人召楊沛進來。曹操看了一身刑徒衣服的楊沛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孔渠,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楊沛有些尷尬的一笑,卻沒有看一眼一旁正驚恐的瞪着他的曹洪和劉勳。

曹操笑了片刻:“你來得正好,鄴城就是沒有你這樣的能臣,才亂得那個樣子,你別服刑了,立刻收拾一下起程,回鄴城去做個鄴城令,好好收拾一下那些豎子。”

“諾!”楊沛喜出望外,沒想到一下子又成了官,而且一下子就是鄴城令,立刻大聲應道。

“鄴城事大,不可有片刻閃失。”曹操站起身來,繞着楊沛轉了兩圈,最後在他面前站定,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楊沛看了一會道:“孔渠,你準備如何治鄴?”

“無他,唯竭盡心力,奉宣科法而已。”楊沛朗聲應道。

“好!”曹操讚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曹洪和劉勳,哼了一聲,又回過頭來對楊沛說道:“我要在荊州呆一段時間,你到鄴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讓他們把糧草和冬衣送過來,我不能讓十幾萬的將士餓着肚子,穿着單衣去打仗。你要多長時間?一個月夠不夠?”

曹衝一聽,有些緊張了,這坐車從襄陽趕到鄴城至少要十天,二十天的時間要把冬衣送到襄陽,很可能還要送到江夏去,這時間怎麼可能?不料楊沛沉思了一下說道:“軍情緊急,楊沛保證最多二十五天到襄陽,三十天之內到江夏前線。”

曹操看了他一眼,半天沒有說話,然後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好一個楊孔渠,還是那樣爽快。好,我也不難爲你,還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內送到襄陽就行。”

“諾!”楊沛抱拳應是。曹操立刻讓人寫好了命令,楊沛就在丞相府換了衣服,吃了一頓飽飯,然後帶着一個新賞給他的隨從,也不坐車,討了兩匹好馬立刻上路。走之前,他對特地送他到門外的曹衝說道:“楊沛斗膽,敢將尚在營中的妻兒託付給公子,丞相大人賞的那些東西,也請公子帶給我那拙荊,沛這就起身。”

“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兒我來照顧。”曹衝點點頭。楊沛拜了一拜,上馬絕塵而去。

曹衝看着這個能臣在遠處消失,頗有些感慨,他知道楊沛不是急着要去當官連妻兒都顧不上,他是自己深受其害,知道那些還沒有冬衣的士卒的苦楚。按理說,十月之前發冬衣,今天已經是十月初一了,這冬衣還沒到荊州,事情自然是大不妥,難怪曹操要大發雷庭,只怕跟曹馥有點關聯。而楊沛急着趕到鄴城,自然是要去處理這件事,儘量不讓這件事耽誤了大軍的行程。

“倉舒,你這可……”曹洪急衝衝的走過來,一臉焦急的說道:“這楊孔渠一去鄴城,只怕……只怕……”劉勳緊跟在他身後,卻沒敢說什麼,只是不停的搓着手。他那幾個小子跟曹馥一樣,都是鄴城的小霸王,這下子楊沛一去做鄴城令,他實在擔心某個人的腿又保不住了。

“叔父,不是我說你,我都已經提醒過你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曹衝皺起了眉頭,不滿的看着他們兩個穿得厚厚實實的棉衣,“父親要下江東,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冬衣怎麼到現在不到?正清這麼大人了,這點輕重也分不清?當初我讓你把他帶到前線來,你捨不得,現在可好。”

“都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曹洪急得滿腦門子汗,連連叫苦:“我已經讓人告訴他們要小心了,哪知道這個小豎子……唉,這次一定讓他到荊州來,不來我打斷他腿。與其讓楊孔渠打斷了,不如我親手打斷了拉倒。倉舒,你就幫我一把,如何?我送你……四……三十金。”他本來伸出四個指頭,想了想又收回去一個,有些尷尬的看着一臉怪笑的曹衝。

“公子,幫我們一把吧,要不然,那幾個小豎子不是腿的問題啊,弄不好連命都能送了啊。”劉勳也急得白了臉,顧不得臉面的哀求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實。”曹衝搖搖頭,嘆了口氣:“還等什麼呢,我知道你有一匹好馬,能日行千里,這時也別藏着了,讓人立刻把他們叫到荊州來吧,搶在楊沛前面出來,幸許能逃過一難。”

曹洪兩人恍然大悟,連連稱是。匆匆忙忙道了個謝,拔腿就跑,那樣子活象有人帶着五千鐵騎在後面追他們似的。曹衝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帶着賞給楊沛的人和帛到軍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