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看着那封用漂亮的小楷寫成的勸降信,愁眉不展,在屋裡煩燥的走來走去。旁邊的幾個親信看着他大惑不解,一直安穩如山的文將軍今天是怎麼了?前幾天八萬大軍攻城,仗打成那樣,也沒見他這麼慌過,怎麼一副勸降反倒讓他煩燥如此?
“兄長,你這是?”文傑不解的問道。
文聘偏着身子,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文傑,又看了看衆將,遲疑了片刻說道:“諸位,曹軍停止攻城了,這……招降信也送來了,諸位說說,該怎麼辦?”
文傑瞅了一眼那封信,試探着說道:“兄長,這曹丞相看來也知道大哥的厲害了,這城也不攻了,想招降兄長了?”
文聘停住手裡的茶杯,從茶碗上方蒸騰的水汽中瞟了一眼文傑,又掃視了一眼下面的諸將,心頭嘆了一口氣,輕輕的說了一句:
“曹丞相不在營中。”
“不在營中?”文傑疑惑的看着文聘,又看了一眼疑惑不解的諸將:“曹丞相的大旗分明就掛在營裡,這裡又有近十三萬大軍,曹丞相怎麼可能不在?”
“你呀……”文聘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這個弟弟就知道拿刀殺人,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是沒有什麼長進。“曹丞相的大旗雖在,可是你看到他人的嗎?城外雖然有十三萬大軍的營帳,可是你注意過沒有,前幾天就到了的張遼、張郃、于禁等人你看到沒有,看到的只是曹洪,史渙、馮楷這些人,那三位都是曹操手下的悍將,哪次打仗不是他們衝鋒陷陣?這次怎麼一個都沒看到?”
“將軍你是說……”一個部將忽然明白了什麼,剛說了一半,不由得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些最善戰的將軍不在,那曹丞相自然也不在,更何況曹軍中最富盛名的虎豹騎一個都沒看見,髡頭的烏丸人也沒有,督騎的曹仁也沒看見,這些精銳都不在,能去哪兒?自然是去偷襲了。”文聘長嘆了一聲,放下了茶碗,回過頭看着牆上掛着的大副絹制地圖:“襄陽危矣,樊城危矣。”
“不會,襄陽城高大堅固,曹丞相就算是殺到城下,恐怕一時也攻不下城池,再說樊城還有劉備呢。”文傑拽着下巴亂糟糟的鬍子,看着地圖上的襄陽,又看了看宛城,眼裡忽然放了光:“兄長,如果他們攻城不下,我們這裡一截斷他的後路,只怕兄長要立一大功。”
文聘扭過頭看着文傑,不由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笑得文傑有些尷尬,摸着腦袋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樂文謙剛剛在葉縣只用一盞茶的功夫就攻破了城池,親手斬殺了那個跟你稱兄道弟的夏煒,你覺得你比他還利害?我們這是守城,真要出了城,你以爲我們這些人能擋得住曹軍的七八萬大軍?只怕是一個衝鋒就全軍覆沒的事。至於樊城的劉玄德……”文聘不由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在他眼裡,劉備就是個僞君子,只知道裝仁義收買人心,騙得伊籍那樣的沒用儒生暈頭轉向,打仗麼,也就對付一下曹洪這樣的,遇到曹公自己來,只怕會聞風而逃,這個大耳賊,逃跑的本事可比打仗的本事強太多了。
文傑想了想,確實好象是這麼回事,他回頭看了看諸將,諸將也低下了腦袋,他們在宛城多年,雖然也打敗過幾次曹軍,可那都是偏將,比如象曹洪這樣的將軍,要知道曹洪雖然地位高,可在曹營哪是排不上號的,別說張文遠、樂文謙那樣的悍將,就算是在普通將軍裡他也要排到後面幾位。可這次不一樣,曹軍是精銳盡出,來勢兇猛,只怕是不拿下荊州誓不罷休。
自己這些人,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要不,還是降了,別鬧得跟葉縣的夏煒一樣,身死城破,最後還被人屠了城。一想到屠城,他們不禁擔心起來,自己的親屬雖然在宛城外的莊園裡,可是小妾什麼的都在宛城呢,還有自己積攢了多年的那些錢財,總不能全成了曹軍的戰利品。
文聘看着諸將閃爍的眼神,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卻也沒有阻止,玩弄着手裡的青瓷茶杯,透過飄緲的水汽看着地圖默不作聲。諸將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水汽慢慢的淡了,茶慢慢的冷了,那在水汽中扭動的地圖也慢慢的穩定了,文聘的眼神卻慢慢的模糊了。
文傑想要說話,卻因爲剛纔被文聘說了一通,這時不免有些膽怯,他用眼睛瞟了一眼一直站在文聘身後扶刀而立的文休,擠了擠眼睛,朝着文聘努了努嘴,示意他去探探口風。
文休的文聘的養子,原本是宛城文氏家族裡的一個小支,當年文聘成親多年未生子,便收養了他過來繼續家業,哪知道文休過來之後,文聘的夫人又生了兒子文岱,從此他文休就成了多餘的。不過文聘並沒有虧待他,這些年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對他比親生兒子文岱也不差一絲,對他很是信任。
文休猶豫了一下,伸手替文聘換了一杯茶,然後藉機在文聘耳邊輕聲說道:“父親,聽說劉荊州病重,蔡家和蒯家一直不喜歡大公子,你說……”
文聘一擡手阻止住了文休繼續說下去,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諸將:“現在劉荊州還在,我們不要想得太多。就算劉荊州真的不在了,不管是哪位公子繼任,我們都是荊州的人。這宛城……也還是劉荊州的宛城。”他冷冷的掃視了一圈,“我知道諸位擔心家人,我文家上百口也在宛城,諸位還是管好自己的人,沒有我的命令擅動者,亂我軍心者,別怪文某刀不認人。”
諸將一聽,立刻沉默下來。文聘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一撩戰袍,退到後堂去了。文傑衝着文休一使眼色,文休會意,連忙跟了進去。
“父親,如果要與曹丞相對抗的話,是不是先把母親他們送出去?”
“子烈,你別說了,你們想什麼我都知道。曹軍將宛城圍得水泄不通,斥侯都派不出去了,如何將人送出去?他們擔心家人,我也不是鐵石心腸,豈有不擔心家人的道理。”文聘嘆了口氣,頹然坐下:“只是劉荊州付我重任,眼下情況未明,我豈能做那種忘恩負義之人。不是有三天期限嗎?讓他們先做好各自的事情,一切都等三天之後再說。”
“諾”文休大喜,連忙施了一禮走出後堂。
文聘看着文休走了,有些失落的撫着腰間的環刀,刀是劉表派他來宛城時親手送給他的。
“他們等得,我自然也等得。”文聘忽然有些落寞的笑了,重新拿起那封勸降信端詳了片刻,又看了看落款,嘴角扯出一絲不平:“曹公英明,生個兒子又是這麼聰明,這老天太不公平,劉荊州身爲八俊之一,又是皇室宗親,怎麼偏偏生了個那麼兩個兒子,一個老實得近乎無用,一個笨得象頭豬。天道不公啊,這荊州,只怕不再姓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