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看着眼前滿地血污的情景目瞪口呆,他指着地上一具被砍成兩斷的屍體怒視着韓浩,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卻覺得胸口一陣翻滾,不由得彎了腰狂吐起來,直吐得他撕心裂肺,淚流滿面,差點將苦膽都吐了出來。
太慘了,不大的葉縣城中,到處都是屍體,有士兵的,也有平民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白蒼蒼的老人,也有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
爲什麼要屠城?既然已經破了城爲什麼還要屠城?曹衝一邊流着淚嘔吐,一邊嘶喊着。
韓浩有些尷尬,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賈詡和華歆,還有一臉平靜的周不疑,然後才試探着伸手過來拍拍曹衝的背,嘴裡輕聲解釋:“公子,丞相有軍令,不降者殺無赦。”
“放屁”曹衝甩開韓浩的手,用衣袖擦了一下滿嘴的嘔吐物,指着韓浩大聲喝道:“立刻下令,停止屠城,有亂殺人者,斬”
“這……”韓浩一下子愣住了,他倒不是被曹衝罵了不舒服,而是覺得這個命令有些不太好下。華歆看了一眼圓睜雙目一手揪住韓浩的衣領的曹衝,嘆了口氣說道:“元嗣,你就聽公子的。”
“諾”韓浩轉身走了。
曹衝拒絕了周不疑回營休息一下的建議,他在城裡轉了又轉,看着滿地的血污,聞着沖鼻的血腥味,走一陣吐一陣。葉縣太小,曹軍太多,等韓浩停止屠城的命令下達時,城裡已經沒有還活着的人了。滿地的血水很快就被黃土吸乾了,只留下一塊塊暗紅色的血斑。
曹軍太兇悍了,戰鬥結束得太順利,那些士卒們被戰鼓催起來的凶氣還沒有完全釋放出來,葉縣就被破了,他們憋了一肚子的殺氣全釋放到了葉縣城中上千的民夫身上,連帶着躲在家裡的一些平民都被從破舊的屋子裡拖出來,在路邊一刀砍死。
樂進不能理解韓浩所下的命令,可是當他聽說這是曹衝的要求時,他沒有說什麼,立刻停止屠城,他雖然還是不理解,可是他知道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服從。
其他的將軍們也跟樂進一樣,不管理解不理解,都接受了軍令。隨即收攏手下的人馬退出葉縣,返回大營,至於士卒們的怨氣,他們有的是辦法去消磨。
不過,這一切似乎都太遲了,葉縣城中已經沒有幾個活着的人了。曹衝在城裡轉了一圈,才現幾個還有一口氣的,但當他撲上去查看時,許儀搖了搖頭:“公子,救不活了,不如給他個痛快的。”
曹衝用血紅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正要起腳踢他,典滿忽然叫了起來:“公子,這邊還有個活的。”
一個後背被砍了長長的一刀的女人,弓着腰趴在地上,典滿從她已經僵硬的身體下面,掏出一個臉已經被憋得紫的嬰兒,那個嬰兒一被取出來就急劇的吸了幾口氣,放聲大哭,清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葉縣城中傳出老遠老遠。
“公子,這也許是這城裡最後一個活人了。”典滿笨拙的將嬰兒抱在手裡,看着嬰兒慢慢變紅的小臉說道。
曹衝接過嬰兒看了一眼,回頭瞪着許儀說道:“你小子是不是以前也經常殺平民?還給個痛快的?”他指着那幾個奄奄一息的傷者說道,卻現那向個傷者已經斷了氣。
“公子,我……”許儀被曹衝罵一句,也覺得自己以前似乎做得有些不地道,可戰場上都是這麼幹的,這些人受傷這麼重,就算去治也治不活了,不給他一刀怎麼辦?唉,看來自己跟着公子這段時間,心還是不知不覺的變軟了,換成以前,一句話都不說,眼睛都不用看,刀尖一劃就解決問題了,哪用說這麼多話。
…………
曹衝在城裡仔細的搜了一圈,確實再也沒有現有什麼活人,這才拖着疲乏的雙腿回到自己營帳,臉都沒洗,倒頭就睡,看了一天的死人,吐了大半天,他實在沒在什麼精力了。一覺醒來,他才覺得精神稍好了些,睜眼就看到周不疑正指揮着典滿他們在帳逢裡忙碌着。
“公子,你昨天太沖動了,這個不是元嗣將軍的錯,曹公確實有這個軍令的。”見曹衝醒了,周不疑遞過一杯水來讓曹衝漱了口,一邊解釋道。
曹衝無力的躺倒在行軍榻上。他這次出來時,母親環夫人本來也要跟着來,這個消息還讓她興奮了好久,以前都是正牌夫人卞氏的專利,這次因爲曹操特別喜歡曹衝,特地讓她跟着,沒想到卻被曹衝拒絕了。曹衝很不習慣行軍打仗時帶着家屬,特別是在絕大部分士兵將領都不能帶時,少部分特權階級帶着家屬。
當然了,他倒也不是完全講究什麼官兵平等,更多的是他知道這次赤壁大戰勝負未卜,雖然他知道問題所在,也力圖避免這個結果,但萬一不能挽救呢?他可不想讓母親環夫人成爲戰場上一縷冤魂。所以,他以曹據曹宇小哥倆要跟着蔡先生讀爲藉口,讓環夫人拒絕了曹操的恩賜,同時也拒絕了環夫人爲他準備的那個叫環兒的侍女,所以這侍候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周不疑的頭上。
“存在的,不一定合理。”頭痛欲裂的曹衝無力的呻吟了一聲。他對這些人看着死人一臉的平靜感到不解,固然他們見怪了死人不象他這麼初哥,可看到那麼多無辜的死者居然還這樣一臉事不關已的樣子,只能說這幫人太冷血了,太沒人性了。
“他們是荊州人不錯,可是他們不是劉表的人,而是我大漢人,都是大漢子民,都是一樣的血脈,爲什麼要自相殘殺?戰場上是無可奈何?既然破了城爲什麼還要屠城?”曹衝越說越氣,禁不住咳嗽起來。
“公子……”周不疑見曹衝咳得臉色潮紅,不忍再說。他也不喜歡殺人,也反對屠城,何況這些人都是荊州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的同鄉,照這樣子殺下去,他的家人遲早也要倒在曹軍的刀下。只是他的地位不允許他提出異議,對於這個曹軍中已經施行了多年的默認規矩,他不敢多說什麼。一來需要這個軍令威懾對手,減少已方的傷亡,二來也需要這個激起士卒們那股骨子裡的血腥悍勇,沖淡他們面對死亡時的恐懼。
“你文筆好,寫個諫章給丞相大人,取消這條軍令。”曹衝擡手阻止了欲言又止的周不疑:“就署我的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周不疑是最反對曹衝說那些佛家的話的,不過這次,他沒有反對,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就在曹衝的榻邊,他寫好了諫章,取過來讓曹衝過目,曹衝掃了一眼,暗自讚了一句,這小子果然是好文筆,別看他平時不喜歡作文,可真要寫點東西,卻是有理有據,旁徵博引,讓你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
大漢朝,我爲你一下子保住了兩個天才啊。曹衝暗自誇了自己一句,伸手從腰裡摸出他那顆騎都尉的印章,丟給了周不疑。周不疑在火上烤了印,然後用力在竹簡上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