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襲肅

荀文倩和蔡璣在說笑的時候,曹衝正和龐統面對面的皺着眉頭。

曹衝靠在旁邊的小櫃上,手支着下巴,看着車窗外倒退的樹影沉默不語。劉巴寫信來說荊州一切都好,正按照他們當初的設計有條不紊的向前,莊稼長勢良好,大族也好,平民也好,都在熱火朝天的準備着即將到來的大豐收,一個個幹勁十足。但他在最後提了一個看起來是喜訊的事,卻讓曹衝大爲不解。他說守夷陵的魏延打了個小勝仗,以傷亡不過百的代價擊敗了兩千多來犯的敵軍,俘獲了敵軍首將,至於是什麼敵軍,他卻沒有細說。

“將軍,劉子初這封書信雖然說得輕鬆,可是卻說得有些含糊不清,夷陵小勝,這是怎麼回事?”龐統放下劉巴快馬遞來的書信,沉思着搖了搖頭:“文長在夷陵,手下只有兩千降兵,又沒有接到軍令,他是不可能主動攻擊江南的,看來是江南主動在攻擊夷陵。照理說,劉玄德新得四郡,應該抓緊時間穩定人心纔對,何以在這個時候主動攻擊我們?”

“公子……”一直跪坐在曹衝身後的鄧艾吞吞吐吐的叫了一聲,看着曹衝的眼神。

曹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道:“士載,你有什麼話就說嘛,不要說一半留一半的。”

鄧艾有些緊張,小臉上顯出一絲羞澀的紅,他斟句酌句的說道:“會不會是江南在試探我們的防守能力?劉玄德雖然得了江南,可是他全取江南四郡時,春耕已過,江南四郡人口並不是很多,良田也少,就算他們抓緊時間搶種。今年秋天的收成也有限,一下子涌進近三萬的軍隊,糧食必然有些緊張,而南郡的豐收在即,他們會不會是打我們地主意,特地挑夷陵這個小城來試試我們的警覺性?”

曹衝眨了眨眼,細細一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合理。龐統也搖了搖頭道:“士載的說法有一點可能性,但是理由不足,劉玄德手下有名將,守武陵的是張翼德,可劉子初卻沒有說這個帶兵偷襲的是誰,豈不怪哉?我總覺得劉子初這封信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鄧艾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考慮有些不足,便沒有再說。

“不用再猜了。今天就能到襄陽,見到劉子初自然全明白了。他說得這麼模糊,自然有他的用意。”曹衝笑着說道:“你看,馬上就到樊城了,徐公明一定在城外等着了。”

龐統有些遺憾的笑道:“將軍。你把衛尉地位置給了周公瑾,天子投桃報李給了你一個鎮南將軍,剛剛有機會將徐橫野也納入帳下,他卻要去關中了。可惜了這員名將。”

曹衝搖搖手道:“莫要如此說,名將自然要在戰場上逞威,總不能將他困在樊城吧。”他回過身來對龐統笑道:“現在別擔心他了,你還是想想龐令明和閻彥明吧,關中一反,那兩千羌騎只怕要亂了。”

龐統哈哈一笑:“將軍放心,不會的。閻彥明和韓文約本就有家仇,他纔不會跟着韓文約造反呢。至於龐令明,只要馬壽成不死,諒他也不會跟着馬孟起胡鬧。更何況這兩千羌騎在將軍手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倍受恩寵,就算有人心懷故土,也只是少數人,將軍回去之後。讓他們自行歸去就是了。”

曹衝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心不在此的人。還是讓他們回去的好。”

徐晃在樊城外接到了曹衝,曹衝沒有和他多說客套話,他轉達了丞相府調他入關中歸安西將軍曹仁統率的軍令,然後他對徐晃說道:“將軍,此去關中,必然是一場苦戰,你有什麼需要的軍械,儘管帶走,樊城如果不全,立刻到襄陽去找劉子初先生,軍械全部配齊,打起仗來把握也大些,能減少些損失。你手下的兵員足額嗎?不足地話從樂折衝手下調撥一些。”

徐晃感激的說道:“多謝將軍關心,這幾個月我一直沒有打仗,並無缺員,軍械也甚是齊全,無需補充。既然丞相府的軍令已到,晃打算儘快起程,這樊城的防務還請將軍派人接手。”

曹衝笑道:“將軍放心,這個我自有安排,樂折衝明日就會過來與將軍接洽。與將軍共事半載,甚是投契,將軍不要生份,此去關中有什麼不便之處,儘管開口。”

徐晃沉吟了一下,捊着鬍鬚笑道:“既然將軍這麼說,晃也就不說空話了,聽聞將軍手中有一套關中地圖,能否借晃一觀?”

曹衝一愣,和龐統看了一眼,仰首大笑:“徐橫野用兵謹慎,果然名不虛傳,我在鄴城多日,也沒有向我提起這件事,徐橫野卻一語中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知道我手中有關中地地圖?”

徐晃微微一笑:“晃在丞相帳下也見過將軍所做的沙盤,既然有沙盤,當然也會有地圖。劉子初先生派人到關中買牛,足跡遠及金城,隨行皆有文士,只怕不僅僅是爲了算帳吧,將軍志在天下,有此良機,豈有不借機收集關中地圖之理。”

曹衝搖了搖頭:“將軍太利害了,我有點壓箱底的東西都瞞不過將軍的心思,也罷,這關中地地圖就送與將軍。”他說着向鄧艾招了招手,鄧艾連忙從車上的小櫃裡取出一卷紙來雙手遞給曹衝。曹衝接在手中,愛惜的撫了撫,遞到徐晃的手中:“這就是我爲將軍準備的關中地圖,希望能助將軍一臂之力,願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徐晃接圖在手,躬身下拜:“晃感激不盡。”

辭別了徐晃,曹衝渡過漢水,在劉巴和樂進的迎接下進入襄陽城。曹衝沒有時間和他們客套,帶着一幫文武官員進了他的鎮南將軍府,剛剛坐定,他就將丞相府的安排給他們講了一遍。曹仁爲安西將軍。曹丕爲監軍,起兵五萬正在向潼關進發,在荊州地徐晃和朱靈都在徵調之內,徐晃一走,樊城無人鎮守,曹沖決定調樂進駐樊城,而襄陽的防務由從廬江趕回的許儀接手,同時將鐵甲軍留二百給黃忠做親衛。其他地全部調回襄陽,交由新任部曲督郝昭帶領。五千降卒除由魏延帶着駐守在夷陵的兩千人之外,補充到黃忠手下,江陵是重鎮,不容有一點閃失。

“樂折衝,你手下的人手補齊了沒有?駐守樊城有沒有問題?”曹衝安排完了之後,特地問了一句樂進。樂進笑道:“將軍,我手下四千人。在夷陵城下傷亡的已經補充完畢,這兩個多月一直沒有停止訓練,守樊城是綽綽有餘,倒是將軍在襄陽人手不足兩千,實在有些不妥。要不我再留一千人給將軍吧。”

曹衝笑了笑:“不勞樂折衝了,我手下可不止兩千人,你別忘了我還有兩千鐵騎呢。”

在下面一直沉默不語的龐德和閻行一聽,立刻擡起頭來。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這個時候曹衝居然還一如既往地將這兩千鐵騎留在自己的身邊,顯然有些出乎他們地意料。

樂進也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曹衝,見曹衝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便也沒有多說,只是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龐德和閻行。拱手退了下去。

龐德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拱手施禮:“將軍,承蒙將軍信任,只是龐德故主謀逆,龐德不宜再爲將軍主騎,還是請將軍另任他們爲好。”

曹衝見屋裡沒有外人,這才挺直了身子,向龐德招了招手:“令明。你近前來。”

龐德吃了一驚。他擡起頭看了曹衝一眼,曹衝臉色很平靜。深邃的眼神讓龐德有些摸不到底,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閻行是和韓遂有仇的,這個曹衝一清二楚,他自然不會因爲韓遂反了而受牽連,曹衝會不會把自己殺了,或者是軟禁起來,將騎兵全部交給閻行?想到這裡,他不禁擡眼看了一眼曹衝身後的典滿和郝昭,他們兩人面沉如水,一絲表情都沒有,手扶在腰間的刀環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他有些摸不準曹衝的想法,脖子後面地汗毛不禁立了起來,腳步有些遲疑。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向前邁了一步,拱手施禮,只是由於緊張,動作不免有些生硬。

“令明,你信得過我嗎?”曹衝盯着龐德的眼睛,語速很慢的問道。

“我……”龐德一時語塞,腦子裡瞬間將和曹衝相識以來的所有事情全部過了一遍,實在找不出曹衝讓他覺得不可信的地方,不管是調解他們西涼兵和幷州兵地冤仇,還是在歷次作戰中對他們的使用,抑或是在日常生活對西涼兵的照顧,都無可挑剔,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咬了咬牙,橫下一條心,沉聲說道:“龐德信得過將軍。”

“我也信得過你和彥明。”曹衝說道:“馬老將軍一家在許縣,雖然關在大牢裡,卻無性命之憂,我託了人在關照他們,你大可放心。”

龐德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他聽到馬家叛逆大案時,最擔心地就是馬騰一家,如果馬騰一家被斬了首,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在曹衝手下呆着了,如今聽說他們無恙,自然是歡喜不禁。

曹衝將他的臉色看在眼裡,心裡也放鬆了些,他又說說道:“令明,彥明,你們的人如果有想回家的,發給他們盤纏,將歷次的賞賜都發給他們,讓他們安安心心的回西涼去。”

龐德和閻行一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曹衝的意思,轟然應諾,然後神情輕鬆的退了出去。

曹衝看着他們出了府門,這才轉過頭來對一直沉默不語地劉巴說道:“子初先生,你現在可以說說夷陵的事了,文長究竟是跟什麼人交戰的?爲何讓先生如此着急?”

劉巴沒有立刻應他的話,而是向旁邊的侍衛示意了一下,侍衛很快就帶進一箇中年人來。這個中年人中等身材,面龐瘦削,穿着一身質地不錯的戰甲,沒有戴頭盔。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不象荊州人地打扮。

“這是?”曹衝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劉巴。劉巴笑道:“他便是這次被文長一戰成擒地敵將,名叫襲肅,將軍看他的打扮是不是有些怪異?”

曹衝點了點頭,還是沒想明白,龐統卻忽然問道:“你是益州人嗎?”

襲肅擡起頭來,有些詫異地看着龐統:“正是。”

龐統點了點頭:“什麼時候到武陵的?”

“四月之前。”

龐統嗯了一聲,對曹衝解釋道:“將軍,此人是益州軍。從時間上算應該是我軍與孫權對峙時,劉璋派他到武陵的,看樣子劉季玉在搖擺不定,已經和劉備搭上線了。”

曹衝一聽吃了一驚,益州劉璋怎麼跟劉備搭上線了?他強壓住心頭的震驚,調整了一下自己地思緒,看了看襲肅問道:“你姓甚名誰,爲何來到武陵並與我軍交戰?詳詳細細的給我說來。”

“諾。”襲肅很老實的點頭應是。他是益州將領。駐守在涪陵,曹丞相兵敗烏林,原本有了降意的益州牧劉璋的心思又動搖了,命他在涪陵留意隨後的長江兩岸戰況。曹衝奪取西陵之後被江東大軍堵住,江陵城下週瑜兩萬大軍虎視眈眈。就在這裡,張飛陣斬武陵太守金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武陵,隨即將四郡收入囊中。這讓劉璋大吃一驚。立刻增兵涪陵防備劉備入川。就在這時,劉備派孫乾趕到了益州,向驚魂未定的劉璋解釋說,他是因爲劉表已死,荊州落入曹操手中,這才取了江南四郡爲基,與名爲漢相,實爲漢賊的曹操對抗。並無吞併益州之心,請劉璋放心。另外他說他剛到武陵,兵力不足以守四郡,希望劉璋看在都是宗室地份上,派兵協助他。

劉璋這才放了心,他不顧其他人的反對,派襲肅帶了兩千人來幫劉備守武陵,歸武陵太守張飛統率。前些日子張飛安排他襲擊夷陵。說夷陵只有一千降兵。人心不穩,魏延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一定可以立個大功。襲肅一則是心動,二則是他從心裡有些怕張飛,也就聽了,想着先試探一下再說,如果打不過再跑也不遲。沒想到和魏延一交手,魏延就玩了個引君入甕之計,把他兩千人一斷爲二,一千人被困在甕城裡進退不得,剩下的一千人被魏延打得落花流水,大敗而逃,連他這個主將都一戰成擒。

劉璋派人幫劉備?曹衝忍不住想,這劉璋是不是腦子壞了,被劉備兩句話一騙就派兩千人幫他?他看着眼前這個唯唯喏喏的襲肅,實在沒有興趣說什麼,只是安慰了他兩句,就讓人帶他下去休息。等襲肅走了,曹衝轉過頭來看着龐統和劉巴,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劉季玉這益州牧是怎麼當的?守着這麼大一個益州還怕劉玄德一個新來的?就算是怕他,也是增兵防守即可,怎麼還反派人幫他?他打的什麼主意?”

劉巴笑道:“劉季玉本性懦弱,本不是當益州牧地材料,只不過是益州的豪強看中了他好控制,這才支持他做了益州牧,要是他真有決斷,只怕反倒當不成。聽說這個人耳根子又軟,沒有個定主意,極易被人說動,遇到孫公祐這種能說會道的,再加上兩句同是漢室宗親的鬼話,他當然要上當了。我倒不是擔心他派人幫劉玄德,而是怕劉玄德得寸進尺,入了益州,那對我們來說可就玩火**了。”

龐統也點了點頭笑道:“我看這十有**是孔明的主意,江南四郡陷在江東、益州之間,他自然要拉攏一下益州,這樣左攬益州,右攬江東,聯三弱抗一強,纔可以與將軍對抗,所謂狐假虎威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有機會再取了益州,那他就更是蛟龍入海,虎入山林了,我等以四郡滯留他的辦法可就真成了養虎爲患。子初爲此擔心,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