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荀彧

曹秋陪着曹衝說了一陣話,拿着東西進裡屋去了。荀惲本來有點勉強,不過聽說曹衝看夏侯尚不順眼,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話題,兩人談笑風生的講些朝野的趣事。荀惲是家學淵源,文采很好,曹衝雖然對三國曆史不熟,對魏晉的文學藝術卻是熟悉的,只要注意別冒出來後世的人名就好,跟荀惲倒也說得來。

兩人越說越開心,越說越活絡,眼看着外面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外面走進來一個家僕,在門口躬身說道:“公子,大人回來了。”

曹衝心頭一跳,荀彧,是荀彧回來了。話說他雖然到大漢朝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也見了不少歷史上的名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一聽到這個三國曆史上的大名人,曹衝心頭還是涌起一陣激動。他連忙站起身來跟着荀惲走到房,以自內心的尊敬側身站到一邊,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着門口緩步走進來的荀彧。

荀彧中等偏瘦的身材,雖然今年只有四十六歲,額邊卻有了不少花白頭,眼角也有了皺紋,額頭三道淺淺的橫紋過早的爬上了他的額頭。他走路不快,一路走一路想着什麼,兩隻手放在袖筒裡,好象有些抵擋不住暮春的寒氣。

“令君。”曹衝看着荀彧未老先衰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嘆惜,這個爲父親的事業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的王佐之才,歷史上好象死得很不正常,不過就看他這樣子,估計命也長不到哪兒去。

“倉舒啊。”荀彧聽到曹衝的聲音,好象才注意到他這個人,擡起頭來勉強笑了笑,“坐,坐。”

曹衝恭恭敬敬的坐下,拿出曹操交給他的那隻皁囊雙手遞給荀彧。荀彧接過來放在案上,卻沒能打開,他盯着那隻皁囊,就象看着一隻猛獸,他不用看就知道這是曹操準備平定荊州的計劃,讓他來參謀的。荊州自然是要打的,劉表身爲皇家宗室,掌握荊州的軍政大權,卻在荊州做一方霸主,前幾年連每年的職貢都不上了,甚至還行天子之禮進行郊祀,氣得天子要下旨責罰他,還是太中大夫孔融覺得不妥,這才找別的由頭訓斥了他一頓,讓他收斂一點。最近又聽說他居然在前口建起了雙闕,他想幹什麼?

荊州自然是要打的。

不過,曹公打下了荊州之後呢?他現在是司空,郗慮天天在天子面前勸諫,讓天子答應了曹操想要做丞相的願望。這丞相也是隨便就能做的嗎,三公之制自從光武皇帝確定以來,就沒有丞相這個職位了。董卓倒是做過相國,不過他是莽夫,不知道厲害,所以天下亂了。曹公英明神武,世不再出,他怎麼會也想要做丞相,丞相那可是人臣之極,等他平定的荊州回來,怎麼賞他?難道跟那些立下了不賞之功的功臣一樣,殺了他?以曹公現在的權勢,以天子現在的情況,當然不可能。難道……難道……

荀彧不敢想了,他收回了凝視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笑得很純真的孩子,十三歲的孩子,好象看到自己有點緊張,小臉都憋紅了,身體也有些僵直。

“倉舒,你今年十三了?”荀彧忽然問道。

“諾。”曹衝有些鬱悶,人家不是說王霸之氣四溢,這些古人都哭着喊着要做小弟的嗎,怎麼自己都使了半天勁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唉,算了,沒白瞎力氣了,那天在夏侯家倒是有反應,不過是跟夏侯尚幹了一架,看來這王霸之氣,也不是什麼人都有的,自家命不好,算了。

“有沒有想過到天子身邊做個郎官?”荀彧想了一會說道。

曹衝笑了,他想了一會說道:“衝兒現在還沒想好,再說年齡也不到,還是等幾年再說。”

荀彧笑了,他看着眼前這個笑得很純真的少年,一時倒有些摸不清他在想什麼,他是在拒絕嗎?當然,以曹公現在的權勢,他根本不需要通過做郎官來進入仕途。那他是想跟着曹公,等着繼承曹公的勢力嗎?好象也太小了一點,再說,他是庶子,不是嫡長子,好象也沒有他什麼事。雖然說曹公有意向要培養他,不過,嫡長子的繼承權是規矩,曹公想要破規矩,難度實在不小。

“明天去見天子,天子一定會喜歡你。”荀彧說道:“今天路途勞頓,還是先去休息。”

“諾。”曹衝就了一聲,施了禮,跟着荀惲出去陪着曹秋一起吃了晚飯,便早早的回到了荀惲爲他安排的院子。

荀惲安排好了曹衝,回到荀彧的房,荀彧正看着面前打開的皁囊,緊皺着眉頭,身邊放着一隻托盤,托盤裡的飯菜還是端來時的樣子,荀彧一點也沒有吃。

“父親,我去再熱一熱。”

“不用,還熱着呢。”荀彧捲起竹簡放進皁囊,繫好了繩子,這才端起了飯碗,勉強吃了幾口又放下了。荀惲知道父親又遇到了煩心事,胃口不好,他只得暗暗的嘆了口氣,端着托盤到了廚房,又端來了一點濃湯,看着荀彧喝下去。

“長倩,這些事以後還是讓下人做。”

“侍奉父親,是孩兒的本分。”荀惲低下頭,輕聲說道。

荀彧喝完了濃湯,轉過頭看關荀惲想了一會兒:“長倩,你怎麼看倉舒?”

“倉舒……倉舒是個天才,文學很好,法也妙。”荀惲笑道。

荀彧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問你這個,你們談了半天,不會就談這個文學法。”

“父親,你別急。”荀惲拿出下午請曹衝寫的法鋪在荀彧的眼前,“父親請看。”

一張淡黃色的繭紙上,寫着破胡侯陳湯的名言“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八個字,字體遒勁有力,陽剛氣十足卻又平穩安舒,堅若磐石。荀彧眼前一亮,不由得讚了一聲:“好字。”然後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荀惲問道:“這真是倉舒寫的?”

“正是。”荀惲笑着應道,他見父親眼中透出欣喜,心裡有些高興,接着又說道:“這些字是他自己寫的,我並沒有要求他寫什麼內容。另外……他管這些字叫……漢字。”

“漢……字?”荀彧捻着鬍鬚沉吟了半晌,嘴角挑出一絲笑容。

曹衝站在院子裡,擡着頭看着清冷的月光,一動不動。

“元直,你說,荀令君能明白我的心思嗎?”

周不疑笑道:“荀令君是什麼人,他是當世有名的智者,怎麼可能看不出公子的心思。”

“那就好。”曹衝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公子還是擔心一下明天要見天子的事,那些禮儀可記熟了,要不要再演示一遍。”周不疑笑道。

“不用不用。”曹衝一聽頭就大了,沒想到見一個天子有那麼多規矩,從知道要來許縣的那天開始就在練習,就算他是天才,也練得嫌煩了,媽的,不就是見個皇帝嗎,搞這麼多規矩幹什麼。曹衝越想越生氣,早把那個制定禮儀的叔孫通祖宗八代都給罵了十八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