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植?”
葵向陽微微一愣,沒想到金人會提到此人。
他是皇城司指揮使,趙官家的心腹,武植出使,得罪了金人,藏匿在青州,詐言未歸,此事他當然知曉。
於是皺眉道:“武植前歲出使貴國,迄今未歸,爲了此事,貴我兩國盟約都添許多變故,如何此刻卻又問我?”
婁室顫顫巍巍,來到他身前坐下:“明人不說暗話,耶律淳去歲起兵,攻你宋國,當時便有兩路人馬,豹起幽燕之地,據地稱雄,一曰西風軍、一曰菊花軍,此事你可知道?”
葵向陽緩緩點頭:“我家亦有探子在幽燕,豈能不知?不過在我們看來,耶律淳畏貴國如虎,一心南下立國,有人搶了幽燕,正好替他做屏障,不然只消遣一偏師,無論是蕭幹或耶律大石爲帥,那兩支反軍,揮手可滅。”
婁室搖頭:“雖不知你說的真話假話,我只當真話聽,若是這般,卻是伱小看了他們。”
葵向陽奇道:“哦?還請指教。”
婁室道:“你家出兵兩路,分襲山前山後,只因貴我兩家盟約,說的是前七州便還大宋,後九州嘛,誰先入手便是誰的……”
葵向陽打斷道:“豈有此理,幽雲十六州本是一體……”
婁室擺擺手:“我帶傷無力,說話時你休插嘴,你這般瞪我也無用,盟約白紙黑字,要怪就去怪你家使者,待我說完——”
“你家皇帝,自然想盡佔十六州,於是分兵兩路,童貫打山前,种師道打山後,呵呵……耶律淳、蕭幹,鼠輩也,耶律大石,我家之逃囚也,烏合之衆,打的童貫兵敗如山倒,也算一樁異事。”
葵向陽老臉一紅,暗罵:蠻夷無知,什麼就叫異事,此乃我大宋常規操作也,你卻沒見識。
好在婁室嘲諷一句,也便收口:“种師道打得卻不錯,一連贏了好幾場,其實細說來,也是佔了我國便宜——遼國能戰之軍,已被我打去十之八九。呵呵,耶律延禧只怕也是這樣想的,覺得江山送了你們宋人,不甘心,故此索性投降,吾皇阿骨打,封他爲雲州王。”
婁室淡黃色麪皮上,露出一絲血色,笑得也開懷起來:“葵指揮使,明人不說暗話,山後九州,是人家雲州王的地盤呀,雲州王降了金,自然歸我國所有,种師道在我國土地上東征西討,只怕有點過分,對不對?”
“於是,吾皇令我婁室、銀術可兩個,領兩萬兵來勸架。”
葵向陽冷笑道:“只怕不止是要勸架吧!”
婁室搖頭,臉上露出老實憨厚神色:“天地良心!葵指揮使,天地良心,我們是盟約之國呀,若是爲了打仗,不說十萬人,我至少帶五萬人來吧?當時除了遼中京還在攻打,其他已無用兵之地。”
葵向陽本意絲毫不肯信他,但聽到這裡,也不由猶豫。
婁室一副推心置腹神情:“你若不信,去問种師道,他若死了,問其他在場的宋將,我當時來到,並未攻擊宋軍,我的原話在此,說的是‘遼帝已然歸降大金,這些土地已是大金國所有,大金皇帝詔曰:宋人勿踏吾土一步,不然便是汝等背盟毀約!’”
“但是!”婁氏把手一攤,嘆息道:“我也理解,我輩武將,建功不易,尤其你們宋國,打仗機會本就不多,換了我是种師道,打到那個份上,也不肯留手,於是他繼續攻打遼兵,可遼兵已然降了啊,他打得是我金兵啊!我奉命做統帥來納降,若是不管,怕不要平生變故?”
銀術可聽到這裡,心中暗自服膺,自己和婁室,終究是難比。
便見婁室無奈搖頭:“盟友間血戰,無論勝敗,都是一般慚愧,我等僥倖打退了種將軍,本以爲就此天下太平,不料,那支所謂西風軍,忽然殺出居庸關,長驅直入,搶了殺虎口,又去打雲州。”
“雲州王無奈,逃來寰州求我庇護,他那兒子敖盧斡,不知怎地逃了去,自立爲遼皇,來同我等爲難,不怕你葵指揮使笑話,一開始我還以爲他只是烏合之衆,輕敵之下,折損許多人馬,我的愛子戰死沙場,我自己亦受了重傷。”
說到此處,婁室不由落下兩行老淚,滿臉都是思念悲痛之色。
葵向陽大爲動容:“久聞金兵所向無敵,怎會這般大敗?莫非那敖盧斡,竟然是個天生的將才?”
婁室搖了搖頭:“前些天,他們又來打城。撒離喝、韓常,卻是認出了兩個熟人,正是武植麾下的戰將,一個使蛇矛,武藝驚人,一個使長槍,射箭本事高明無比,這二人,都是極受武植重視的,昔日隨他出使我國,我們同行了數千里路,決計不會弄錯。”
婁室臉色漸漸陰沉:“我這些天,每每尋思,他殺敗我那一場,用兵手段,正同武植相似!因此我懷疑……”
“你們宋國明面出兵兩支,背地裡還遣武植來搶幽雲之地!這是你們漢人的老辦法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對不對?”
葵向陽驚得呆了。
婁室不緊不慢,把因果說得明明白白,而且還有人證,絕不是信口開河模樣。
愣了半晌,葵向陽誠懇道:“元帥,武植此事,在下聞所未聞!回去之後,定當稟明聖上,好好查探一番。若真個是此人所爲,也絕非我國指示,只怕是他自家……生出不臣之心。”
想了片刻,起身抱拳:“其實若真是這般,也未必不是天意!元帥既然被絆在這裡,何不隨我進宋境,待平了殘遼,我國陛下豈無厚報?若武植佔住此處不肯歸還,貴我兩國,當同伐之。”
婁室思忖半晌,把其中干係反覆算計,終於點頭道:“罷了!便信你一回,只是若要我入關,必先將雁門關防務,盡數交於我手,才能後顧無憂。”
葵向陽見他鬆口,心中也自一鬆,連忙點頭道:“好!陛下允我專擅之權,我這便回去,把兵馬撤至忻州,關上一人不留,待貴軍功成北返,再交還便是。”
婁室沒料到他這般“大方”,頓時大喜,連連點頭:“這纔是兄弟之國應有的交情!既然如此,指揮使請回,今日子時,我等接手雁門關!便是我這幾萬人全數戰歿,也要替你家皇帝掃清殘遼。”
葵向陽聽得歡喜,哈哈一笑,拱手而去,出了大廳,一溜煙般奔走無蹤。
不多時,有守城兵將來報:那宋人徑直上了城牆,一躍而出,踢起雪塵滾滾,如一道白龍般去往雁門關方向。
婁室聽聞,搖頭嘆道:“此人武藝之高,只怕還在國師之上。只是腦子不大好使。呵呵,皇城司這等機構,若只讓武藝最高的掌管,遲早要出問題。”
銀術可笑道:“倒沒料到,宋國皇帝竟然請我等去幫他打仗。”
婁室道:“他亦未必安好心,不過是坐山觀虎鬥罷了,呵呵,只盼他坐的地方,儘量高一點吧。這些事情,且走且看,倒是西風軍是否真個是武植的手筆,還要細細查明。”
撒離喝奇怪道:“不是見了他的兄弟?”
婁室搖頭道:“這兩個人當初隨使團先走,武植幾個則是一個多月後才逃走,茫茫大海,若能逃脫,也算命大。”
銀術可道:“你傷勢還未愈,不要想這般多了,就算真是那人,我等有了宋國相助,滅他也不過探囊取物也。”
婁室輕輕點頭:“好歹要爲活女報仇!”
他衆人在這裡說得熱鬧,卻不知葵向陽回到雁門關,出手如風,連續掌斃八名官兵,兀自滿臉怒色!
“雜家一再交代,細細看守姓宗的,如何讓幾個小兒救了他去?去搜、去找!雜家好容易說動了金國元帥,若因此出了岔子,我教你們滿門都死絕!”
有分教:蛟龍離鎖虎還山,愚忠向陽欲獻關。擾亂人間戰火烈,煉出華夏金剛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