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作爲萬法門山下的城池,天一城在國度裡是數一數二的大城,連昊龍國都城都被它比了下去。此城內居民千萬,熙熙攘攘,若是單看這一城,足以令其它想要侵略的國度望而卻步。
話說這包乘能在這偌大的天一城裡立足,還做的這麼大靠的絕不是運氣。
飯間,對於了不得三人他雖然表現得很是恭敬,了不得狼吞虎嚥大失風度令康楠都覺得汗顏,但包乘卻半點不滿之意都沒有。也不因爲康楠年紀小而小看他,反而發自內心的口口道長令康楠大覺舒坦。而方運大師不食葷腥,他便令門下僕役取城裡最好的素食,做事滴水不漏,將三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酒足飯飽之後,康楠攙扶着不知裝作醉眼悻悻的了不得與方運大師道了別,回了包乘特意準備的上房。
“康楠,你看這包乘如何?”果不其然,康楠關上房門之後,了不得便出口向他問道,深情少有的莊重。
康楠並不吃驚,別看了不得生性懶散,但他道行高深,別說是這些酒了,就算是同量的毒藥都耐他不得。
康楠稍稍回憶了一下今日,包乘的所作所爲令三人十分滿意,但此人私心卻極其重,能看得出來,包乘並不是一個能真心救扶貧困之人。從白日他反覆強調自己年年捐助窮苦人家就能看得出,包乘即使做了這些善事,也肯定是以慈善遮蓋自己不爲人知的面目。而不是發自真心。
康楠想及此,便對了不得說道:“以弟子來看,這包乘心機頗重,城府頗深。實非易與好交之人。貴爲一方富甲,雖然時常做那救苦就難之事,但不見得就是處於善心。我道有言,無心作惡,隨惡不罰;有心爲善,雖善不賞。弟子覺得,這包乘並不是一個好人。”
了不得舉起被子隨意抿了一口茶,讚許地點點頭,說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竟然能悟出如此,常青收了個好弟子!”
“師叔祖謬讚了,”康楠謙虛道,“弟子是看了一本古書,書上說的這一句話。”
了不得道人轉而看向門口,問道:“聽常青師侄說,你是他在這天一城救下的?”
“是的,師叔祖。”康楠如實回道。
了不得轉過頭來再問:“那你可覺得在此繁榮昌盛之地生存可是幸福?”
康楠不明所以,就以他來說吧,年幼時雖窮苦,飢一頓飽一頓,但有唐毅李洛二人照顧,倒也過得開心。但反觀今日的包乘,外表看似風光無限,但其內心無時無刻不被老弱生死所牽掛,日子反而過得束縛。
康楠想了半晌也未回話,了不得出奇地沒有催促,在他看來,康楠對他的問題思考得越久,就說明康楠越重視他的問話。
“弟子覺得,人生在世就如白駒過隙,然還是逃不過生老病死。”終於,康楠開口道,“天意難測,世事不如意十有八九,絕不可枉費壽命去做無謂之事。”
康楠的答非所問讓了不得皺眉:“那你幸福嗎?”
康楠不語。他也不知道。
“爲何?”了不得再問。
康楠仰頭,暗暗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說道:“我慶幸有兩個好哥哥,但我又後悔有他們。”
屋內一片沉默,寂靜的環境能使人靜心,但又會容易讓人憶起往昔。唐毅李洛二人的慘死令康楠終生不得解脫,此時他回到了生存十數年的故鄉,算是衣錦還鄉,自己受人尊敬,而唐、李二人卻再也回不到自己身邊,讓自己倚靠。
今日未進天一城,在城外康楠就心神不寧,他看見唐李二人的屍骨還在城外安靜地躺着,隆起的墳頭似是表達着他們魂魄的不寧。
雙眼通紅,拳頭緊握,康楠的嘴裡傳出牙齒磨蹭的聲音。
誰會知道,唐毅在餓了兩天兩夜之後,還將撿來的半個饅頭塞給自己?誰會知道,李洛得知康楠行乞時被其它乞丐欺負,一怒之下操起木棍,半日之後,那些乞丐便在李洛的驅使下向康楠磕頭認錯,而他自己則昏倒在地,三天三夜。
只怕只有康楠記得,當日那魔人衝向他們三人時,李洛擋在自己身前,而唐毅則將兩個弟弟護在身後。
康楠是幸福的,他有兩個寧死護他的哥哥。
但他又是悲劇的,面對於兩個親人的死,他只能打顫着雙腿。
“我要爲你們報仇!”康楠模糊地說道。
忽然,康楠體內的那股神秘力量再次騷動,動靜比以前更大。他的身體開始冒出黑霧。
“康西,呃不對,康楠!”了不得喊道。但康楠卻不爲所動。
了不得急忙從椅子上躍起,雙手聚靈氣,緩慢地壓制到康楠體內。了不得修行數百年,哪能不知道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冥冥幽道,亂我靜心。轉使天命,除魔歸真!”了不得嘴裡念起除魔口訣,加大靈氣,極力壓制康楠體內的神秘力量。
“怎麼可能?他才十幾歲,怎會有如此高深修爲?”了不得驚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康楠丹田內的靈氣完全來自於莫元。
“康楠!康楠!”見康楠周身黑霧散去,了不得便將他放躺在牀上,儘管康楠雙眼怒睜,但完全沒有意識。
康楠對外界一切完全沒有反應,此刻的他正處在一個四面紅牆的環境裡。
不過三丈的牆將他包圍起來,四周是血紅色的,腳底是血紅色的,連頭頂都是血紅。
入眼之處都是紅的,然而,在牆角,有一個**的身影。那身影只是一個後背,小小的,猶如滿月的嬰孩。就像一個面對着牆蹲着,雙手肘放在膝蓋上重疊,頭壓在手肘上,肩膀微微聳動。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康楠疑惑地問道,怎奈那人影壓根就不理他,自顧自地蜷縮着。
見那人影並不回答,康楠轉頭查看四周,可無論他怎麼看,四周都是血紅的一片,瞧不見一絲其它顏色。
過了一會兒,康楠按耐不住,便大着膽子向那人影走去。
不過十步的距離彷彿隔着一個鴻溝,那哭泣的人影始終聳着雙肩,在這滲人的環境裡,甚是恐怖異常。
三步,兩步,一步。
“請問你是誰?”康楠猶豫了一下,顫抖着雙手伸向那人影。
“嘿嘿嘿。”
“啊!”
就在康楠的手只差一分就接觸到那人影的前一刻,那人影忽然轉頭,對着康楠怪笑一聲。
康楠哪裡會想到它會有此舉,頓時大叫一聲,大驚失色。
“啊!”
然而,那人影轉過來之後卻再無動作。但看清了那人影,康楠止不住再次驚嚇,瞪大了眼睛!
血紅色的暗光倒影在那人影的臉上,雙眼呈白色,看不到一絲黑色,而鼻翼左右兩方還流淌着與這環境同色的血淚。明明是哭泣的臉卻怪異地現着笑容。那笑容極其可怕,彷彿九幽之下的亡靈逃了出來。
然而,最爲詭異的是,那張臉,那張充滿稚嫩的臉,竟然與小時候的康楠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