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漣漪

260 漣漪

煜止步,眸色幽深如海,斜睨向她,但他薄脣抿成一線,未發一語。

“你這樣看着我趕嘛?”顏霏亦止步,澄澈的明眸眨巴着,滿臉無辜狀。

月光垂照在她、他的身上,令二人目中的神光,皆不禁一怔。

妖孽!

真得是超級妖孽!

長得實在是惑人至極!

要是能將他打包帶走,該多好。

顏霏心下暗自嘀咕。

“蠢女人,倒是還有幾分姿色。”煜眸光微閃,暗忖:“雲瀾說的對,這蠢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那風華卓然的女子尤爲相似。不過,她們又有着各自不同的特點。那女子總給人一種疏離冷漠之感,而眼前這蠢女人,她時而靜若處子,時而動如脫兔,偶然還大大咧咧。”

“對,她的xing格很跳脫。蠢女人雖容顏秀麗,但比之她的皮囊,她的一雙明眸,卻更吸引人。她的雙眼如水晶般通透,仔細看,她的眼底深處竟還流露出一絲淺碧的顏色,仿若世間最珍貴、璀璨的寶石。”

“哪怕她只是不經意的看你一眼,也會讓你永生難忘,牢記住她這個人。”心微微蕩起一層漣漪,這奇異的感覺,他曾經有過,是的,他曾經有過,是因那風華卓然,氣息疏離冷漠的女子而有的,但那感覺並未在他心裡駐留多久。

他知道,她不是他的。

而她,除過恨他,除過知曉他是璟的兄弟,對他恐怕再無印象。

脣角微微牽起一絲苦笑,當初,他怎會傷她至深?他真真是中魔了不成?纔想盡法子傷害她,從而令璟深陷痛苦中無法自拔。

顏霏不知煜心中所想,或者說,她一點都不在意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久沒聽到煜回話,她提步繼續前行。

“你是本王未過門的王妃。”

然,在她走出兩步時,煜低沉、略帶些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腳步停下,她回過頭,歪着頭微微一笑,翹起脣角道:“是嗎?可我恐怕沒有那個福氣了!”月華之下,她這一笑出奇的動人,仿若世間萬物皆與之同笑,“你很完美,樣貌是我欣賞的類型,不過,你的脾氣太臭,若真做了你的王妃,我怕過不了多久,我會憋悶的想要去撞牆!”略略一頓,她秀眉微顰,就這一細微的變化,令世間萬物仿若又與之同愁,“算了,你不屬於我,咱們只當有緣無分吧!”

如此完美至極,妖孽至極的男子,就這麼彼此擦肩而過,還真是有些可惜了呢!

明眸中很快劃過一抹黯然之色,視線收回,顏霏接着前行。

盯視着她的背影,煜遲遲沒動。

直至看不到那一抹纖細的身影時,他才邁開步子,朝璟的竹苑走去。

“璟,距離子時不遠了,爲師有幾句話要叮囑你。”逍遙子與璟並肩站在一株梅樹下,夜風吹拂,朵朵夭紅圍繞在他們身側紛舞着,璟展開手掌,一朵夭紅落於他掌心,他垂眸看着,用另一隻手,輕撫着這朵夭紅,動作極爲輕柔,極爲憐惜,喃喃道:“曦兒喜歡蓮之高潔,亦喜歡梅之孤傲。”

逍遙子將目光投向夜幕中的月輪,嘆息道:“世間之事,一切皆有因果。你去了小女娃的時空,如若沒能與她在同一個年份上,那麼謹記住,萬不可接近她,擾亂她的命運軌跡。”

“師父這話怎麼說?”落於掌心中的落花,被風兒垂落到地上,璟不解,看向逍遙子,“她是我妻,是我孩子的母親,看到她,我自然是要與她相認,怎能不接近她?”

“你可有想過,你到那裡時,她尚未經歷那麼多事?”逍遙子與他四目相對。

璟目中依然涌動着不解之色,“尚未經歷那些事?還請師父明說。”

“小女娃肯定與你說過,咱們這裡一年,他們那裡纔過去一天。”逍遙子淡淡道。璟頷首,逍遙子接道:“兩次穿越之旅,滿打滿算,小女娃在咱們這個世界生活了近三十個年頭,可在他們那,也就過於一月。如果你穿至她尚未到咱們這來的時間段裡,那麼,她不僅不認識你,甚至會對你的接近生出防備之心。但這尚算不上重點。”

“尚算不上重點?師父,你都將我說糊塗了。”璟皺眉,陷入思索中。

逍遙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繼續道:“你如果不聽爲師的話,非得接近她,那麼,她有可能不會穿越至咱們這個時空,也就不會與你相識,更不會與你經歷那麼多的故事,進而生下我那倆小徒孫。我這麼說,意思就是,你一旦輕舉妄動,將會改變她,你,還有更多人的命運,這下你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璟點頭,眸色悵然道:“師父的意思就是,如若我穿越至她那裡的一月之前,便剋制住自己別接近她,讓她按照她自己的命運,在咱們這裡來上兩趟,然後等她回來,再與之相認。”

“嗯,是這樣沒錯。”逍遙子說着,幽嘆口氣,“還有,在那裡你有可能會遇到古人。”

“遇到古人?”在曦兒的世界,他除過認識曦兒,他還能認識誰?古人?是這裡的人嗎?難不成這裡已有人穿越至曦兒所在的時空?

不對,按照師父先前說過的話,很不對,不會有他認識的人穿至曦兒的世界。

逍遙子似是沒有看到他投過來的目光,只是淡淡道:“爲師只能言盡於此,但你須知,得饒人處且饒人,否則,因果循環,只會苦了你們自個。”蹙眉想了想,璟琢磨不出逍遙子話裡的含義,想問,見逍遙子已提步朝竹苑門口走,脣角動了動,終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喉中。

“爹爹。”雲瀾抱倆小進到竹苑,就看到璟獨自站在花樹下發怔,倆小看到自家老爹,齊糯聲喚道。

斂起思緒,璟走向雲瀾,從他懷中接過旭,輕撫着旭腦後的髮絲,眸色柔和,語聲輕緩道:“旭兒,爹爹和你娘,還有陽兒都會想你的,我們一家人總有一天會團聚,別怨,別怨爹爹狠心將你獨自留在這裡。”說到後面,他眼角漸顯溼潤,眸中痛色盡顯。

旭擡起雙手攬住他的脖頸,忍住眼裡的淚水滴落,糯聲道:“爹爹,我不怨爹爹的,是我自個要留下來的,我也會想你和娘,想陽的。”說着說着,他糯糯的聲音變得抽噎起來,最後乾脆趴在璟的肩膀上,任着淚水往下掉落。

拍了拍他的後背,璟聲音低啞道:“好孩子,爹爹的好孩子。

“這王府可真大,也不知雲公子抱着旭兒和陽兒去哪兒了?”顏霏走在後院的小徑上,東瞅瞅,西瞅瞅,都未發現雲瀾的身影,不由往身後看,見煜正朝自己走來,嘟起嘴哼唧道。她可不能錯過時間,要不然就回不去了。

煜行至她身旁,丟出一句,“到湖邊站一會,等時間快到了,隨本王走就是。”

“爲什麼要到湖邊站一會?我現在就要去找旭兒和陽兒。”顏霏不樂意,瞪煜一眼,繼續在王府後院尋找着雲瀾的身影。煜沒吭聲,只是跟在她身後走着。

王府中的下人,勞作一天,早早地就回房休息了。而守在府中各處的侍衛,也被安順提前打發了去休息,因此,璟即將帶着軒帝,陽兒離去,王府中除過安順和宋伯、紅玉三人,其他人皆不知曉。

竹苑正屋,紅玉找來一塊大而結實的白色錦緞,用剪刀裁成合適尺寸,蹲身在陽身上緊緊纏繞了兩圈,然後看向璟,低聲喚道:王爺。“璟抱着旭坐在桌旁,心裡的不捨愈來愈濃烈,聽到她的聲音,擡眸看去,“都準備好了?”

紅玉點頭。

放旭站到地上,璟的目光落在雲瀾身上,道:“旭兒就有勞你多多照顧了。”微頓片刻,他接道:“曦兒將紅玉託付給你,我離開後,你就帶她回府吧!”雲瀾一怔,朝紅玉看去,見其垂眸落淚,好不傷心,於是,點點頭,對璟道:“見到她,幫我轉告,我會照顧好紅玉。”

“王爺,真得不能帶奴婢一起去找主子嗎?”紅玉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猛地擡起頭,紅着雙眼問璟。

璟注視着她,“若是可以,我又怎會留下旭兒?”說完,他蹲身,陽幽藍的眸中噙滿淚水,爬到他背上。

將陽牢牢地綁在背上,璟緩緩起身,緩步至chuang前,橫抱起軒帝,低喃道:“皇兄,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裡,到了曦兒的家鄉,你的病就會好起來。”軒帝雙目緊閉,容顏幾近透明,脣角微抿在一起,於他說的話,沒有絲毫反應。

“哥,我會想你的!”陽眼裡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望着被雲瀾抱在懷中的旭,哭出聲道。

旭晶亮的大眼睛裡噙滿淚水,狠狠地點了點頭,“我也會想你和爹孃的!”

“王爺,這件小包裹是煜王爺着宮人送來的……”紅玉從chuang頭拿起一個包裹,走向璟。

雲瀾看了眼那包裹,道:“帶上吧,否則到了那邊你拿什麼立足。”璟頷首,將軒帝放回chuang上,接過紅玉手中的包裹,套在肩上,然後重新橫抱起軒帝,“走吧。”雲瀾點頭,抱着旭跟在他身後。

行至竹苑門口,璟忽地駐足,轉向安順吩咐道:“煜王爺一會過來,帶他直接到王妃離去的那處院落。”

“是。”

安順拱手應聲。

要送璟、軒帝和陽兒離開這裡,必須要在凌曦離開的那處小院,也就是心蕊公主以前住的小院施展玄門之法。

因此,逍遙子提早離開竹苑,親自到那裡去佈置。

“奴才見過煜王爺。”璟、雲瀾一行離開沒多久,安順就看到煜和一女子朝竹苑門口行來,於是,迎上前行禮。

煜看着他,淡淡道:“你家爺讓你在這等着本王?”安順恭謹頷首,回道:“爺讓奴才在這等着煜王爺,然後帶您前去尋他。”

“走吧。”淺聲說了句,煜着安順在前帶路。

顏霏走在他身後,一臉的氣憤。

哼!

明知道要去哪找旭兒和陽兒,卻跟在她身後,任她在沒有章法地在後院轉來轉去。

她怨念,對煜的所作所爲甚是怨念。

可是,她怎就不想想,煜有對她說過,說一起在湖邊站會,就帶着她去找旭兒和陽兒,是她自己不聽,反倒埋怨其別人來。

煜要是曉得她此刻對自己滿心怨念,必會冷眸一掃,丟出一句,“蠢女人,不知好歹!”

燃起的蠟燭在心蕊公主先前住的院裡圍城了個大大的圓圈,逍遙子單手負於身後,站在圓圈數步之外,不時地看向院門口。

一個時辰後,異象就會出現,混小子怎還沒到?

擡眼望向漫無邊際的夜空,逍遙子的思緒漸漸飄遠。

時間一分一秒劃過,璟抱着軒帝步入小院,直接走到逍遙子身邊,“師父,我準備好了。”逍遙子卻好似沒聽到他的聲音一般,於是,璟又道:“師父。”

“到了。”逍遙子這次有了反應,收回目光,在他身上仔細打量了遍,“爲師說過的話,你都要牢記於心,否則,後果將會不堪設想。”他言語淺淡,卻不容人置噱。

璟點頭應聲。

“去吧,站在那圓圈裡。”手指蠟燭圍住的圓圈,逍遙子語聲鄭重道:“璟,爲師知道你向來行事謹慎,但到了那邊,還是要萬事小心爲上。”

“璟謹記師父教誨!”璟再次點頭,橫抱着軒帝,步入蠟燭圍城的圓圈中。

旭從來沒有大聲哭過,可這一刻,他還是哭喊出聲,“爹爹!”雲瀾放下他,立時,他就邁開小短腿,奔至璟身旁,扯住其衣襬,仰起小腦袋,流着淚,糯聲道:“爹爹,你告訴娘,旭兒想她,旭兒很想很想她。”說着,他喘了兩口氣,繼續道:“還有,你告訴娘,讓她照顧好自己,我會去找她的,我一定會去找她的!”

璟因抱着軒帝,所以騰不開手,不過,他垂眸看着旭,雙目溼潤,不停地點頭,“旭兒說的話,爹爹都記住了,爹爹都記住了!爹爹會將你說的話,都轉告給你娘!”陽趴在他的背上,眼裡的淚珠子掉個不停,可他忍住沒有哭出聲。

他不能哭,不能哭,若是他哭了,旭回更加傷心。

“陽,你要聽爹孃的話,我不在他們身邊,你得連帶着我那份關心一起照顧他們!”得到了璟的承諾,旭將視線移向陽,對其叮囑道。

陽點着小腦袋,“嗯,我會的,我會的!”

含着不捨的目光,旭邁着小短腿走出那蠟燭圍城的圓圈,“乾點,我好傷心!”到雲瀾身旁,他眨巴着淚眼,糯聲說了句。雲瀾抱起他,眼神柔和,溫聲道:“乖,不傷心,有乾爹陪着你呢,不傷心!”

清冷的月華,傾照在院中每個角落,顏霏跟在煜身後一進到這院裡,先是看了看站在圈外的逍遙子,接着又朝圈內看去,目光禁不住變得怔忪。

什麼叫仙風道骨?

什麼叫宛若謫仙,絕塵若谷?

眼前這倆人所彰顯出的風姿就是。不對,不對,還有那位雲公子,他身上散發出的氣韻,亦絕塵似謫仙。

至於那妖孽,他啊,就是超級妖孽,對,就是如此。

隨意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惑人至極。

“曦兒,沒想到你找的老公這麼出色,嘖嘖嘖,與你還真是絕配呢!”顏霏心下暗贊凌曦的眼光,五官俊美絕倫,氣韻閒適淡然,那一襲淡淡的白衣,一如他的人,清逸閒淡,無一物可掩蓋。

清幽冷寂的月下,他身上的流露出的清遠高華,永遠無法被時間與空間遺棄!

煜站在顏霏身側,瞥向他的目光甚是清冷。

蠢女人,真是花癡到極點!

見到個長得好的男子,就雙目發直,盯着對方直直地看着,她難道不知,他的容貌與璟近乎一模一樣嗎?

忽然,那圍繞在圓圈周圍的月光,愈來愈亮,好似滿院的月華都朝圓圈聚攏而來。

顏霏身形微微一震,目中立時涌上欣喜。

異象要顯現了嗎?

她就要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嗎?腳步移動,她一步步地靠近那明亮至極的圓圈,一步步向前走去,煜見狀,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你要做什麼去?”顏霏回望向他,微微笑了笑,“我要回去了,能認識你,我感到很開心!”音落,她扯出自己的衣袖,繼續朝那圓圈靠近。

煜怔愣在原地。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今晚,她說的每句話都好奇怪。

回去?她要回去哪裡?

難道,難道她……

心底的那個念頭一涌出,煜立時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她是慎國公府的五小姐,怎麼可能與夜相一樣,也是來自異世?

夜間猝死?翌日晚間復活?回想起發生在慎國公府五小姐身上的奇事,再結合發生在凌曦身上的過往,以及雲瀾對他說過的話:煜,你不覺得五小姐與夜相很像嗎?她們身上散發出的某種氣息,尤爲相像,且是咱們這的女子身上說沒有的。

登時,煜不淡定了。

她,是來自異世;她,來自夜相所在的那個世界。

爲何看到她越是靠近那亮着光芒的圓圈,他越是心慌?不可,她不可離去,他不要她離開這裡,情急之中,煜忘記了逍遙子說過的話,忘記不是哪個都能穿越時空而去,大步追上顏霏,再次伸手,抓住她的左臂,“我不准你離開!不管你是哪個,我都不准你離開!”他目光幽深如海,言語堅定道。

“放手!”眼瞧着那圍繞在圓圈周圍的光芒愈來愈盛,顏霏可不想錯過穿越回去的機會,明眸冷然,看着煜一字字道:“我叫你放手,你沒聽到嗎?”是妖孽又能怎樣?等回去後,多看看宸和宇,很快,她就會忘記眼前這死妖孽,冰塊臉!

煜目光倏地一冷,哼聲道:“你是未過門的王妃,我爲何要放手?”

“我不是,我纔不是你那勞什子王妃,而且,我也不喜歡做你的王妃!”用了用力,根本沒法掙脫開煜的鉗制,顏霏沒耐性了,手腕一個翻轉,接着身形快速變換,人登時如魚兒一般,從煜的大手中脫離了出。

“你以爲你能回去嗎?你沒看到旭兒此刻在哪裡嗎?”煜這會反倒冷靜下來,定定地站在原地,未提步追向顏霏,“不管你以前是誰,現在的你只是慎國公府五小姐,一旦你做出逾矩之事,那麼勢必會牽累到整個慎國公府。”

他可沒少聽說慎國公夫婦很chong愛這位五小姐,哼,別說她回不去自己的世界,就是她此刻於他說的話渾然不在意,那麼,她也不會再受到他過多的關注!

一個涼薄,不顧念親情的女人,他不稀罕,也不屑娶之!

顏霏的腳步頓住了,臉兒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現在的她,不是顏霏,她不是顏霏,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嚴氏千金。她是慎國公府的五小姐,是被父母疼愛在掌心,被兄長呵護備至的嫡親妹妹,如若她毅然離去,他們該怎麼辦?還有,還有死妖孽說到了旭兒,他沒走,他被那位雲公子抱在懷中,沒有隨璟王和陽兒一起走。

這中間肯定有什麼原因。

傻瓜,她真是個大傻瓜,想着能回去,就把這裡的一切統統忘得乾淨。

回去?回去她又能怎樣?

爸身邊有他喜歡的女人,有他疼愛的女兒。而她,只不過是個多餘的存在。是的,自媽媽含着滿心的幽怨離去後,她就沒有了父親。

那個家不歡迎她,那個沒有媽媽,沒有爺爺奶奶的家,不歡迎她。

明眸漸漸酸澀,淚水沿着顏霏清麗的臉龐,緩緩滑落而下。

她哭了,無聲地哭着。

這一刻,她感到了心傷,仿若突然間又回到了媽媽離去的那一刻。

小小的她,好無助而難過。

“姑娘,你的姻緣就在這裡,既來之則安之吧!”逍遙子悠悠的聲音飄入顏霏耳中。

既來之則安之?

既來之則安之,現如今,她在這裡,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和兄長,她還回去做什麼?留下吧,她就留在這裡,留在關心她的親人身邊。但,她不能便宜了那對母女,機場上的爆炸事件,肯定與那對母女有關,她不要便宜那對母女,讓她們心願達成!

其實,璟在她走近那蠟燭圍城的圓圈時,目光就朝她看了過去,此刻,他仿若看出了她的心事,啓脣道:“曦兒曾經做了個夢,夢到你會遇到危險,她當時好難過,想要回到你身邊,告知你有危險逼近。你放心,她一定會幫助你找到那謀害你的兇手!”

顏霏捂住了嘴,眼裡的淚水更是傾流不止。

朋友,死黨。曦,她的朋友,她的死黨!

明明彼此相距遙遠,卻心裡一直惦記着她,否則,也不會夢到她,夢到有危險逼近她!

片刻後,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對上璟的目光,聲音沙啞道:“你也告訴曦,我會照顧好旭兒的,會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疼愛,會看護他平平安安地長大。”

“謝謝,我會轉告她的。”璟音落,逍遙子的聲音突然響起,“璟,馬上就到之時,異象即將顯現,記住爲師叮囑你的每一句話。”

“師父放心,璟謹記在心。”目光落在逍遙子神色,璟頷首,語聲低沉而黯啞道:“弟子不孝,有生之年不能再守在師父身邊,孝敬師父,還請師父見諒!”微紅的雙目,溢滿愧疚之情。

逍遙子擺擺手,挑挑眉,道:“你這話說的好像從前一直守在爲師身邊似得。”說着,他別過頭,逼退眸中涌上的溼意,片刻後,纔回過頭,對上璟的視線,“爲師即刻做法,你準備好了?”

“弟子準備好了。”

璟回道。

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更漏,逍遙子神色莊重,注視着那愈來愈亮的圓圈,開始默聲吟誦。

在諸人的等待中,子時倏然來到,頃刻間,夜幕中本不起眼的幾顆星子驟然大方亮光,並慢慢形成一字形排列。

細數之下,那即將排成一列的星子,恰好是七顆。

異象顯現,院中諸人全摒神靜氣,齊望向璟,齊望向那被亮芒圍繞其中的頎長身影。

“爹爹,爹爹!”在旭的哭喊聲中,圍繞在璟周圍的亮芒逐漸變得淺淡,直至消無。而璟,還有他橫抱在懷中的軒帝,及趴在他背上的陽,皆失去了蹤影。異象消失,月華籠罩下的小院靜寂一片。

旭嘴裡沒了哭聲,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淚。

爹爹離開了,陽也離開了,他們去找娘了,他們去找娘了!

娘,旭兒也好想你,旭兒真得也好想你,可是,可是旭兒不能去尋你。

旭兒不要皇伯死,旭兒不要他死!

“走,霏姨抱着你回屋休息。”自眼前消失的一幕中回過神,顏霏轉身,走至雲瀾面前,伸手從他懷中接過旭,“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哭過之後就會好些。但是,你要答應霏姨,以後不許再掉眼淚。”

“霏姨!”旭張大嘴,哇地大哭出聲,“哭吧,霏姨陪着你!”說着,她朝紅玉走去,“帶我去旭的住處。”

紅玉應聲是,紅着雙眼在前面帶路。

或許是哭累了,回到淺雲居,顏霏親自爲旭沐過浴後,他便不再哭泣,但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窩在顏霏懷裡,睜着大眼睛發怔。這樣的他,看得顏霏心裡一痛,抱他到chuang上,“霏姨陪旭兒一起睡。”以爲顏霏要離開,旭緊抓住她的衣襟不放,溼漉漉的眼睛裡有絲淡淡的恐慌。

顏霏輕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別怕,霏姨不走,霏姨就在這陪着旭兒。”說着,她攬着旭躺在了枕上。

“娘以前在我和陽入睡前,時常將故事給我們聽的。”

旭聲音裡帶了些許哭音,他又想起娘了。

“乖,霏姨這就講故事給你聽。”輕撫着小人兒腦後的髮絲,顏霏朱脣微啓,對旭講起了童話故事,誰知,旭聽着聽着,皺了皺小眉頭,接着往顏霏懷裡蹭了蹭,糯聲道:“旭兒要聽歌,霏姨唱歌給旭兒聽。”霏姨講的故事雖然好聽,但他更喜歡聽孃的講的那些有關大英雄的故事,而不是霏姨講的那什麼童話故事。

“好,霏姨唱歌給你聽。”顏霏笑着點了點頭,默想一會,就慢慢哼唱起來,“……我看到滿片花兒的開放,隱隱約約有聲歌唱;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要比那日光還要亮;盪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麼美麗的小小村莊,我看到淡淡飄動的雲兒……”

她唱的是“蝴蝶泉邊”這首歌。歌曲的音調悠揚悅耳,曲風歡快,跟着她的歌聲,讓人禁不住生出身臨其境之感。

清澈的蝴蝶泉,淡淡的白雲飄,輕聲哼唱的牧羊女,裊裊炊煙升起的小村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令人嚮往!

唱着唱着,不僅僅旭沉醉其中,就是顏霏自己,還有站在窗外的一抹頎長身影,亦陷入到那美好的情境中。歌曲裡沒有什麼情啊,愛啊,也沒有絲毫傷感的詞語在裡面,有的只是一片美好,有的只是一片寧靜,有的只是一片祥和。

旭在歌聲落下的一瞬間,又糯聲道:“霏姨唱的歌和娘唱的一樣好聽,旭兒還要聽這首歌。”顏霏眸光chong溺,含笑再次點了點頭,“……我看到滿片花兒的開放,隱隱約約有聲歌唱;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要比那日光還要亮……”她的歌聲,輕柔而婉轉,煜站在窗外默默地聽着,幽深如海般的眸中,涌現出一絲細微的波瀾,同時脣角也在不知不覺中翹起,雖然那翹起的弧度不大,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他此刻的神色變化,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這一刻有着淡淡的愉悅。

終於,在顏霏唱第三遍時,旭進入了夢鄉。

湊近他,在他額頭上輕飲下一吻,顏霏緩緩坐起身,放他自己躺好,然後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走向房門口。

“隨本王到書房來。”門剛一打開,煜冷冷的聲音就飄入她耳裡。

合上房門,顏霏擡起頭,凝注着煜,淡淡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煜也凝注着她,眸光幽冷,道:“你覺得你有資格不聽本王的話嗎?”院裡很靜,靜得都能聽見他們彼此間的呼吸聲,“有話直說。”良久,顏霏神色平靜,依舊淡淡道。

“你可以不跟着本王到書房,但後果你可要想清楚。”音落,煜轉身朝書房方向而去。

簡簡單單的佈置,卻足以彰顯出主人的品味。

雅緻,清新,淡然。

落座在書案後的椅上,煜隨手展開一副畫,慢慢欣賞起來。

畫的真好!

書房門半闔着,顏霏就算再不願與煜單獨相處,卻礙於他拿家人威脅,不得不跟着來到書房。

“這是曦畫的!”走進書房,遠遠看見展開在書案上的畫卷,她眼睛一亮,脫口道。

煜卷好畫卷,冷瞥他一眼,“跪下!”跪下?他要她跪下?憑什麼?他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命令她?外加威脅她?顏霏倔強地擡起下巴,“要我跪在你面前,想都不用想!”然而,她話一出口,便被煜散發出的強大氣場,驚得身子一顫。

冷,好冷,寒意陣陣,這是要凍死人的節奏嗎?突然,她想起在那小院時,在她怔怔地望向那位逍遙子前輩,還有璟王時,後背就感覺到有嗖嗖寒意襲來。原來,原來那寒意是眼前這可惡至極的妖孽散發出來的!

該死的妖孽,爲嘛總看她不順眼?

爲嘛總和她過不去?

她是欠了他幾百兩黃金了嗎?

煜盯視着她,沒再出聲,但身上散發出的冷氣卻猝然間加劇。

“你,你幹嘛?你想要凍死我嗎?”咬了咬牙,顏霏睜大一雙明眸,甚是無辜地與煜對視。煜眸光閃了閃,突然說道:“你可知你今個做錯事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顏霏瞄了他一眼,哼唧道:“我做錯什麼事了?”

她問得理直氣壯,卻令煜一時間怔住。

眼前這不知死活的蠢女人竟不怕他,初次看到他,她眼裡除過驚豔,再無其他。她,竟然一直沒有怕過他,且一次次地挑戰着他的極限!

殲詐,狡黠,淡然,清冷,哪個纔是真正的她?

還是說,她的xing格本就是多變的?

以往有人看到他,目中無不流露出貪婪、渴求,在她眼裡,一絲一毫也看不見。再有,就是到目前爲止,見到他的人,大多對他仍投來恐懼、害怕的眼神,她目中亦是沒有。難道他們那個世界的女子,都這麼與衆不同?“

幽深如海般的目光又閃了閃,煜確認道:“你和夜相認識?”他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冷氣場,在不知不覺中竟已收起。

“認不認識關你什麼事?”顏霏丟給他一個白眼,淡淡地回了句。

煜眸色倏地一冷,“不打算說?”顏霏輕扯脣角,“你對我態度好點,說與你也無不可。”

“你以爲你不說,本王就不知道嗎?”煜挑眉,食指輕叩書案,“璟說與你的話,本王聽得清清楚楚。”顏霏臉兒刷地一紅,氣惱道:“既然聽得了,爲何還要問我?你是耍我玩嗎?”煜神色莫辯,不急不緩道:“本王想聽你親口說。本王提醒你一句,你不說也可以,那麼以後別想再見到旭兒。”

威脅,又是赤果果地威脅!

上一刻,拿她的家人威脅;這一刻,又那小旭兒威脅她。

卑鄙!

真卑鄙!

小人!

真小人!

死妖孽,我踩死你,我踩死你!

隨着心底的腹誹,顏霏左腳在地面上可勁地踩着。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像只炸了毛的小貓咪,看起來尤爲可愛。

煜心湖一蕩,漣漪頓生。

“想好了嗎?說說你與夜相的關係,再說說你們之前是做什麼的。”按捺住心底升起的異樣情愫,煜勾起脣角,輕聲說道。他這是做什麼?是在勾*引她嗎?她是喜歡看美男,可那也得分場合不是。

本就長着一副人神共憤的妖孽臉,這會兒脣角不僅勾起一抹誘人的弧度,連聲音也變得低沉而富有磁xing。

淡定,淡定,不能陷入他設下的陷阱中。顏霏心裡一遍遍地警告自己,前往別被煜流露出的溫柔,惑住心神。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行,本王不逼你,但你須記住,自即刻起,不得再接近旭兒!”隱去嘴角的笑意,煜的神色又恢復至冷然,“要是想繼續詛咒本王,大可以繼續。”

顏霏的心突突一跳,一股冷汗滲出她的背,跟着,她感到自己貼身穿的衣物瞬間變得拔涼拔涼。

暗道:他有透視眼嗎?可以看到她心裡去?

抿了抿脣,她弱弱道:“我說還不成嗎?”

“走近些。”煜瞄了他一眼,勾脣道。

“哦。”

顏霏可是很有眼色的,也可以說她最擅長扮豬吃老虎,這會兒,明顯敵強我弱,若是再與其作對下去,真要見不到小旭兒,她豈不是慘了!乖覺地應了聲,她老實地上前兩步,距離書案更近了些。